谁的一厢情愿
初春到来之前，江书棠回了一趟扬州，把鬼工球的具体小样定了下来，并打了版，正式投入生产中。
由于小神姑只有一个人，所以只能做精细慢活。江书棠就雇了几个人给她打底，只做一些基础做工，而技术部分还是由小神姑一人完成。
又到段家拜访了段老爷子，详谈了商会筹建的具体内容。
忙碌了三四日，才匆匆赶回苏州。
随之而来的就是皇帝下江南的重要事项，段老爷子为了让段明烨和段明霜见见世面，于是让两人也一同前往。
段明霜都走了，那祝赫也不会死乞白赖待在扬州，也就浩浩荡荡地带着人马朝苏州而来，只是并未一同出行。
江书棠与段家兄妹两人相熟之后，也不大拘小节，干脆坐在一架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天。
“书棠，年前苏州那场难民饥荒，可把我们吓坏了。”段明霜大大咧咧地笑道：“我哥还急的要给你送粮过去。”
“那怎么不见你送？”江书棠朝段明烨看过去。
段明烨慌张解释道：“爷爷当时说，你可以处理好这一切。”段老爷子原话是，若是处理不好，也就不配做段家未来商会的掌舵人了。
“那是你爷爷高看我了。”江书棠吐槽道：“你不知道，要不是有温大人助了把力，我这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何出此言？”段明霜他们到底远在扬州，自然不知道苏州当时的惨况。
段明烨听到温庭晏的名字，眸色微微暗淡了些，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尚书大人的名字了。
只是之前不知道江书棠和他到底有何关系，直到后来，他自己对江书棠逐渐上了心，才开始关注、调查。
江书棠返苏遭难的事情，他也是后来知晓的，除了心疼却做不出别的表示，他一个文人，就算在现场也救不下她。
有些事情，好像一开始，就输在了起步线上。
“苏州的米粮只能供给七日不到，城中又出了些变故，我只能从扬州调配粮食，然而本以为陛下赈灾款项能尽快拨下，谁知接到通知，又说国库空缺，拨不下来这个粮食，让自己想办法。”
江书棠捏了捏拳头：“当时苏州县令空悬，提督大人掌着权，我只得硬着头皮接了任务。总之，就是处处死局。”
段明烨抿了抿唇，他当时，没想到那么多。爷爷说她可以，他也相信她可以做到，他就想当然地放心了。
“那温大人如何救的你？”段明霜有些好奇，这样的残局，温大人还能有什么解法。
“救的方法，不就是这两日？”江书棠一笑：“皇帝都被他哄来了，这成本可不低。”
段明烨瞧着她眸中的亮光，逐渐沉默了下去。
“原来陛下下江南，是温大人的主意啊！”段明霜连连赞叹，“温大人好大的魄力。”
江书棠下意识替他谦虚：“也就一般一般，在苏州扬州的时候不还狼狈落魄，如今只能算是返本还原。”
段明霜愣了一下，揶揄她：“我夸的是温大人，与你有甚关系，你倒是谦虚起来了？”
江书棠反应过来，回过头去捏她腰间的软肉：“好啊你，现在取笑我起来了！”
段明霜确实天生怕痒，当下连连笑着求饶。
段明烨长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干净无暇的笑容，朝两人淡淡道：“我出去透透气，找卞雪进来陪你们姑娘家聊聊话题。”
段明霜挥了挥手，指挥大哥出去。
见卞雪被换了进来，她才看向江书棠，认真地道：“书棠，现在我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以我大哥的妹妹来问你。”
江书棠面色疑惑。
“你对我大哥，可是确实无一分儿女私情?”
江书棠一惊：“当然没有！”她连连摆手：“我平日里就这样个个性，可能偶尔还习惯上手，动手动脚，不过这都只是社交范围内啊！那日捏你哥的腰是情急之下，事后我也道歉了。我对你大哥没有丝毫暧昧的！你不要误会！”
段明霜叹了口气，本来就是她的傻大哥一厢情愿啊。
“我没有误会。我只是想问，如果，我大哥对你有些意思，但是不大好意思说，你看，你可愿意给他个机会？”到底还是想帮大哥争取一把。
江书棠沉默了。随后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心翼翼地道：“明霜，我希望，我的回答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和以后的合作。”
段明霜笑笑：“放心，不会。”
“那我的答案是，不愿意。”江书棠见到段明霜脸上早就了然的表情，觉得还是要给她解释一下：“其实，明霜你自己也清楚，我不会答应。”
“其一，我与明烨相识时间实在过短。他对我有感情的事情，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点，但是一点都不分明，因为他一点喜欢我的行为都没有表现出来。这与我需要的感情，相差甚远。”她要的是，明媚热烈，轰轰烈烈的感情。正如她的人一样，肆意张扬。
“其二，我们道不同，明烨文质彬彬，濯的是笔墨纸砚。而我快意平生，满身铜臭，随时有生命之危。”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对明烨从未动心，从始至终都没有。”
段明霜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我也早就猜到了。”
卞雪静静地看着两人冷淡下去的氛围，凑到江书棠身边：“小姐，其实你喜欢的是温大人吧。”
江书棠抬头，有些恍然，却没有反驳。
她刚想要说些什么，段明烨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面带凄凉：“抱歉，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聊天，实在不是什么君子的行为。”
他抬头，认真的看向江书棠，恳求道：“可是书棠，你能不能，不要回答。”
“啊？”江书棠还有些心虚，当真本人的面议论人家，还被听到了，还怪社死的。
“不要回答，卞雪的问题。”他眼角有些含红，“我不想要知道，就当我自欺欺人罢。我已经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不想知道你喜欢谁。我性格怯懦，为人无趣，又没有武艺，确实保护不到你。你不喜欢也是应当的。”
“你这话说的不对。”江书棠还是忍不住劝解道：“有时候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其实你对我的好感来自哪里，我大概能猜到。不过你只看到了我光鲜潇洒、张扬明媚的一面，却没有见到我阴暗自私的一面。”
她干脆叫停了马车，拉着段明烨走到一边。
“段明烨，我问你，如果你见到的我，是个见死不救，撺掇拱火，借刀杀人的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段明烨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在我门口垂死，奄奄一息，而门口都是聂政廉的眼线，我可能不会救你。”她直视他的眼睛：“如此，你还能接着喜欢我吗？”
“你在胡说什么？”段明烨后退一步，有些被她吓到。
“可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江书棠轻轻一笑，笑容依旧和软温柔，可是却让段明烨觉得有些陌生。“自始至终，你喜欢的，都是加了滤镜，美化的我。可是真实的我，可能压根没有那么好。就算这样，你也能容忍吗？我一次次放弃你，也无所谓吗？”
段明烨嘴唇嗫嚅着，轻轻问道：“可是，有谁会不介意吗？谁会不介意心上人一次次放弃自己？”
江书棠颦笑间突然眼眸化水：“有人的。”
她的咬字极其慢，目光专注得看向一个地方。“有人，会为我负重前行，不顾一切朝我奔赴而来，纵使我一次次放弃他。”
段明烨脸色突然苍白：“是温大人？”
江书棠点了点头，“我好像，有些喜欢他。”
“是因为上次他救了你吗？”
江书棠摇了摇头：“是我上次没救他。”她抬头看向段明烨：“他就是差点死在我手中的人，是我眼睁睁把重伤的他，扔出的门。”
“你……”段明烨有些不可置信。
今日一叙，颠覆了他概念里所有的认知。
原来江书棠压根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美好。他喜欢的，一直是他自己编纂中的江小姐，可是和眼前的江书棠，相差甚远。
“我晓得了……”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身，似乎是终于接受了事实。
片刻，又突然面带古怪地回首：“可是，温大人，就算这样，都依旧喜欢你吗?以我看，温大人的性子，也是无趣的很吧？你喜欢这样的？”
江书棠无奈地歪了歪头，先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至于他是不是很喜欢我，我觉得，应该很喜欢吧？你们这种闷骚的人，会不停给不喜欢的人写情信吗？”
目前为止，两人分别几个月，温庭晏的信都能堆了一箩筐。张戟不止一次吐槽，飞沙鸽的翅膀都要扇断了。后来她都懒得回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要写好几页，废纸还废鸽子。
本以为她冷了下去，他也能消停点，结果他的来信更多更快了。江书棠都能感觉到他字里行间的着急。
是生怕她移情别恋了？
江书棠只能无奈地由着他去。
段明烨有些想不到温庭晏是这样的人……他僵硬地回答她的问题：“不会。”不仅不会给不喜欢的人写信，还会直接无视，让他们这些有风骨的文人倒贴，堪比做梦。
至于写情信，段明烨表示，想都没想过，压根不可能。就算是他幻想中的江书棠，他也不可能写情信。连表白都要仔细斟酌，恐唐突了，写情信，也太冒昧了。
“所以你看嘛，什么锅配什么盖。”江书棠摊了摊手，“我偏偏还挺吃这一套的。”
段明烨从前想象不到，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江书棠，也有这样小女生的一面，也喜欢被这样热切地追求。
两人分别沉默了半晌，最后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相视一笑。
段明霜见两人肩并着肩回来，忙赶上来问道：“这就谈妥了？”
段明霜将信将疑地瞅过去。这亲密的模样，不会是在一起了吧？她家大哥有这个能力？她怎么那么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