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帝果然不是太后的亲生子吗?”江书棠想到这一层,突然发问。
流矢在附近砸过,温庭晏拉着她躲过一劫,没有责怪她这个时候突然问这么无厘头的问题,而是有些踌躇:“为什么这么问?”他顿了顿:“目前尚无证据,不过我的猜测与你大差不差。”
“我料想也是,否则太后和丞相勾结的意义何在?难道指望他一大把年纪了还做皇帝?”江书棠有些体力不支,微微轻喘了下。
温庭晏见状,便停下来,想背她 ,被她一把按住:“别,保存体力。我现在尚且还能坚持。”
温庭晏继续拉起她,只是稍微放慢了些速度去配合她,然后才慢慢解释:“当今丞相穆红德,曾是已逝太上皇做太子时的太傅,手底下门生众多。后来,这些门生一一进了官场,到底都感念曾经的恩师,于是朝中便成了丞相话语权最重的地方。虽说都是文官,没有什么实权,但到底人言可畏,言官谏言,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人淹死。”
江书棠冷笑一声:“这朝中,文有丞相,武有提督,有这两人霸权,皇帝和你架在中间,倒也确实难做。当真是三分皇权,实力不分伯仲。”
温庭晏叹了口气:“到底从前我是不如他们的。”
江书棠一挑眉:“意思是,现在比他们要强?”
温庭晏唇角绽开笑容:“可别小瞧了我。”
突然,前方大部队已经赶至死路,被一条长河拦住了所有去路,皇帝东张西望地往四周看,想找人求助。终于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江书棠和温庭晏。
祝炎喉头一哽,紧张地去看聂政廉,幸好,聂政廉此时也心情烦躁,并未瞧向他们的方向。
似乎时刻谨记江书棠说的要帮她把风的事情,见状他连忙挥挥手,示意他们将拉着的手松开。幸好这批队伍是西南军,否则要是聂政廉的兵马,那还了得?
看着比两个当事人还要着急的皇帝,江书棠笑着推了推温庭晏。
温庭晏也跟着笑了笑,慢条斯理松开江书棠的手,等到提督一起回头寻求帮助时,这才迎上前。
“请陛下和聂大人放心,臣早有准备。”
突然一阵破水声,迎面而来。
温庭晏看向高挂的太阳,勾唇一笑:“救兵来了。”
时间算的精准不差。
一搜巨大的战船从水浪中直冲而来,掀开巨浪。
船头站着整装肃穆的西南军,领军人正是张戟,而船头插着的正是总军的将旗。
江书棠这才反应过来,张戟今日确实并没有出现过。
原来是早有防备,去忙这个了吗?
聂政廉眼露欣喜,感慨地看向温庭晏,真心实意地道谢:“多亏了温大人,此番我下江南,纯为走商,兵马不足。若不是温大人提早筹谋,未雨先知,我等人就都要交代在那里了。”
祝炎也松了一口气:“承和,多亏有你。”
张戟将船匆匆靠岸,此处水流有些湍急,船也只能将将靠岸。张戟把锚下了,又拉住一边树木,才稳住了船板。
“先上船,总军在水头处,迎着水流走就行。”他招呼一声,众人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一窝蜂地往船上逃窜。
船锚甩开,背后的追兵再追来,可哪里还赶的上。周围并无多余船只,这里也不是什么良好的上岸点,便只得气闷止步。
船沿着河岸一路走,江书棠走至聂政廉身边:“大人,公孙千容等人呢?”
公孙千容不可能没逃生,他手底下的功夫可不赖。
聂政廉叹了一声:“书棠,事发突然,当时他们三人的营地正好是刺客过来的方向,听卫兵汇报,马车中早已无人生还。本官身边如今可就只有你了。”
江书棠垂眸,这些话,她不信。
河面的风扬起她皱褶的衣裙,将本就凌乱的发丝吹得更乱了,只是听到这样的消息,此时浑身狼狈的少女却并未表现的有多惊慌,只是礼节性地回复:“事已至此,请大人节哀。”
聂政廉眼神锐利地看过来,漫不经心地问道:“书棠又是如何逃生的?”
江书棠声音淡淡,完全看不出来撒谎:“一个士兵背我出来的,只是后来他为了救我,死了。”
“死了?”聂政廉皱了皱眉,脸色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你可无事?”
江书棠摇了摇头:“后来凭我自己一路跑来,有些跟不太上,不过幸好我运气好,没被箭矢射中,只是崴了脚,暂且无事。”
崴脚是事实,毕竟突然间仓皇逃窜,她完全没有准备。不过好在她的意志力比较惊人,迟迟没有说,甚至连温庭晏一路都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聂政廉走过去,让她寻了个地方坐下,掀开她的罗袜,果然见到脚踝处一整块青肿。
她竟然没撒谎。
“都这样了,你也不提?也不让士兵背一下?”聂政廉骂了一句。
江书棠将袜子绑高,古代的袜子没有松紧,她想要把伤处固定住都不行,只能先这样将就着。
聂政廉想了想,除了自己一根腰带,递过去:“先绑起来,等落地了再尽快治疗。你这脚,拖下去就废了。”
“聂大人……”不知何时,皇帝慢悠悠地挪了过来,有些尴尬地与他靠近了些。
身后还跟着长了一张薄情冷淡的脸,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温大人。
聂政廉知道温庭晏一直都是神色漠然的人,不以他为。两人互相也没有行虚礼,点了点头就算过了。
祝炎看向聂政廉的视线却有些小心翼翼。
尽管温庭晏已经对他解释清楚了原委,他也自知如今算是得救了,只是到底还没安全到上京,焉知哪里还会不会再冒出来一波追兵?
他现在只能指望聂政廉不要再趁此落井下石。
“陛下。”聂政廉起身,淡淡地行礼,到底礼数还算周全:“外头风大,您何不到屋里去?”
皇帝心头也叫苦不迭。那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吗?
没见身后这座瘟神,怨气都冲天了吗?他再不出来,真怕他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陛下,您这么没有眼力见,不用回上京了,就在这里将您沉湖罢。
话虽夸张,但非假话。
祝炎与温庭晏自小相熟,深知温庭晏为人正直,看起来是十足十的好人。但那是因为人家有追求有坚持,否则凭他的腹黑程度,想把他换下来上位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幸好,这回祝炎自觉揣摩温庭晏的神色揣摩的十分到位。一见到他几次三番往船外张望,就知道他在注视着江书棠,祝炎连忙直接带了人出来了。
感情经历丰富的皇帝立马反应过来,温庭晏见江书棠与提督独处,正吃提督的醋呢!
此番举动,果然因此获得了温庭晏一个赞赏的目光。
祝炎鼓起勇气直视聂政廉,牢记自己要为江书棠他们保守秘密,也不提温庭晏,只说道:“朕来看看江小姐,这是……怎么了?”见到江书棠正在穿鞋,他一愣。
他一说,众人才把目光汇聚到江书棠身上。
江书棠把裙摆掀下去:“没事。”
“朕刚刚看聂大人在摸你的脚。”祝炎不知道是直,还是缺心眼,担忧地看向她:“你不要害怕,如果聂大人欺负你了,你要记得说。”
不说的话,万一温庭晏最后怪罪到自己头上,他反而没好果子吃。
如果在聂政廉和温庭晏中选一个,他肯定还是二话不说选温庭晏的。
江书棠连站起来行礼都省了,甚至白了他一眼,道:“陛下看错了,聂大人是见我脚底仿佛踩了屎,所以提醒我呢。”
祝炎话音打住,空气瞬间凝滞了。
这种谎话,亏她说的出口!
好在温庭晏及时救场,他的声音冰冷:“既然没事,那就都进屋吧。河风不小,赶至接应处还要点时间。”
“劳烦温大人,今日我们几人性命,全都系在您身上了。这西南军在您手中,发挥甚妙。”聂政廉当真不愧是老狐狸,在这种时候,还忍不住嘴两句,挑拨一下温庭晏和皇帝的关系。
“大人谬赞,这是我指责所在。”温庭晏望过来,气势丝毫不弱下风,轻描淡写地回击:“倒是不知道大人,南下一番,将手下千军万马的水师置于何处?”
聂政廉被怼的哑口无言。
置于何处?当然是早早布了防,等着皇帝回京路上守株待兔呢。
可是谁又能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这朝中能和他作对的没几个,连温庭晏,聂政廉都不曾认真放在心上过。如今却要重视起来这朝中现存的诡异格局了。
谁也动了手?而且能拿出这么大手笔 。
祝炎连连赞同,“温大人说得对。但凡聂大人您的水师在,何至于我等狼狈至此。”
江书棠倒是不以为然。厉害的只是那队水师,和聂大人本人倒是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上岗的时候,这队人马就已经十分强了。祝炎自己都说了,他只是投了个好胎,有个势力强劲的父族罢了。
“听闻今日边关战事吃紧,臣已经整好三军,此番本也正准备往边关而去呢。尚未来得及汇报陛下,赶巧陛下就下江南了。”聂政廉讪讪笑道,此时对方人多势众,他只能胡乱编造理由。
谁料被温庭晏直接抓住话柄:“既然如此,大人何不趁此分道,径直往边关而去?战场岂可一日无帅?”
“我自是要守护陛下安危……”聂政廉梗着脖子,辩驳道。
现在他都权势滔天了,那劳什子边关,谁爱去就去,他可不去,他有几条命可以挥霍的,还上战场呢?他可是马上要当皇帝了。
“陛下安危虽重要,但家国天下,黎民百姓自然更是重中之重,陛下也会理解您的难处。我也会替您守护好陛下的。”温庭晏一番话说的富丽堂皇。
祝炎只会点头:“温大人说的是。不若聂大人您直接去边关吧。”
走了好,走了就少个人威胁他皇位了。
江书棠努力地憋着笑,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地看这几个人各有各的小九九,互相针对的样子。男人吵架,针尖对麦芒,别有一番风味。
温庭晏此番是趁着聂政廉身边无人,可劲儿地欺负他呢。
虽然不知道他突然要把聂政廉骗去边关是何用意,不过,聂政廉不在身边,她行事也可以宽泛些,调查起来也会轻松很多。
聂政廉本还想回绝,却见本来一直在船尾的张戟走了过来。
“聂大人,我此番送陛下入京后,本要立马要返回边关,方才听闻您的兵马已去,此番我便放心了。不瞒您说,我如今岁数大了,腰腿的毛病都多,时不时还头疼的厉害,生怕在战场犯了病。您正值壮年,身强体壮,要是您去镇守,打退伏羌自然是得心应手。”他一贯吊儿郎当的目光此时正经了不少,拍了拍聂政廉的肩膀,似乎对他寄予厚望。
张戟此人,虽然一直不受重用,但是其辈分和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聂政廉清楚的很。如今西南整军皆在,张戟都开口了,他再回绝,那就是不识抬举了。“自然,自然。”聂政廉尴尬地笑了笑。
这谎话说了一句,就得以百句来圆,甚至将自己又逼上了战场。
“如此甚好,等过了沧州,我便派人将您护送至上扬山脉,到时候,您只需翻过一座山,就能到达我军与伏羌的前线。前线湖泊繁杂,地段偏僻,届时,您里应外合,自然就能大破敌军。”张戟笑了笑,帮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聂政廉这才意识到不对,他突然看向温庭晏:“你们早就计划好的?”
温庭晏的视线缓缓投影在聂政廉身上,嘴唇微微勾起:“聂大人,路上注意安全,早日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