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鹰关(四)
“涉昂不可。”
“参见殿下!”
幽幽的两道声音将涉昂从疯狂的边缘拉了回来。
一声来自他藏在袖中的涉引的魂魄,一声来自......本该死在雾野的仑砭。
瞧着突兀冒出的人,涉昂沉了沉眸,不动声色地将匕首收回。
倒是喀什雄吓了一大跳:“仑砭!?你还活着?”喀什雄脸子肉一哆嗦,差点以为见鬼了。
“殿下福泽,臣安然无恙。”
“你没死那你死哪里去了?稷澜宗围杀的时候你怎么不出现?!”
仑砭好似听不见喀什雄的胡言乱语,面色不改地说:“魔主吩咐臣在雾野假死,混淆视听,以便接下来的行事。”
仑砭擅长追踪隐匿,假死骗过徐晟洲和风清不是难事。
“行什么事,纡林的一切都被这个玩意毁了。”他将罪责全推给了涉昂,丝毫不提自己派了九十多个魔将追风清的事。
“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殿下,纡林并非重中之重,狭鹰关才是。魔主深谋远虑,一切都已布局好,只待殿下入关,便能直取泫北命脉,还望殿下莫失所望。”
前半句让喀什雄心里起火,感情他爹并不信任他,给他一个不重要的差事?!后半句倒是让他又稳定了下来,看来他爹还是格外重视他的。
嘿嘿。
“那肯定,你当我不知道吗?”
“那臣先退下,臣会在暗处助殿下夺取狭鹰关。”说完,他和涉昂的视线在黑夜中无声碰撞,短暂交汇之后又错开。
不过眨眼,仑砭又消失了。
“就按你说的办,你给本殿速度点,本殿不想再睡这里了。”喀什雄饱含不忿的牢骚发完,翻了个身背对涉昂,躺下了。
“是。”涉昂无声笑着,弧度勾得很深很深,像个没什么魂灵的山野鬼怪。
待喀什雄睡成一头死猪,涉昂与涉引传音:“父亲,为何不让我杀了他,把这具身体给您用。”
“时候未到,他自有他的死法。”
第二日天还没亮,平关府的侍卫就来敲门,他们府上的少夫人昨夜昏倒在书房里,早晨侍女换墨才被发现。少夫人高热不退,一直处于昏厥状态。
府里实在没有办法了,不得不大早上来敲若恙的门。若恙并没有说什么,拿起药箱就让侍卫领路。
风清不愿一个人呆着,她想跟着师姐一起。
因而没多久,三人便行色匆匆地到了平关府。
少府主和府上管事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若医师,若医师,快请救救芸儿!”少府主杜平安惊魂未定就差扑过去将若恙抬进府里了,幸亏风清摁住,冷声道:“你冷静些让开路,我们或许还能走得快些。”
杜平安甚至不介意风清的冷脸:“是是是,快请。”着实是一副求助无门的模样。
风清进屋就看到那小妇人躺在床上,整个人汗涔涔的,露在外边的手隔着被子护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人似乎还在梦魇中,苍白的唇张张合合,风清零零散散地拼起来,大概是‘救我的孩子’。
少夫人竟是个孕妇。
若恙把了脉,是受惊过度。她为少夫人施了几针,人还是没醒,但是脸色好了许多,不再是一副血色全无地可怕模样。
小夫人堵塞的那口气被顺了回来。
若恙开了一张安神稳胎地方子,叮嘱道:“这里有几味药需要出关去寻。”
“好,多谢若医师,只要能治好芸儿,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会去!”
若恙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杜平安恭恭敬敬地派侍女送她们出去。
风清除了门口拦杜平安那一下,进府之后就一直将自己边缘化,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等师姐,出去的一路,风清一直悄悄观察着平关府的格局。
平关府呈回字形布局,边陲之地的府邸谈不上修葺繁华,却也简朴干净。
从少夫人的那间屋子到书房,期间要过大半个长廊,和弯弯绕绕的假山庭院。
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如何在深更半夜悄无声息走这么远,到达书房?昏厥之后临近早晨才被发现。
巡逻侍卫又不是死人。
除非......她会武。
而她的丈夫杜平安,看起来是个和罗绛差不多年纪的男人,风清遏制住他的时候,也注意过他的脉象,三脚猫的底子,虚浮地还不如一个干力气活的工人。
风清再联想到杜平安整洁的长衫......
长衫。
读书人。
有意思。
走出平关府,风清倏忽笑了。
一个读书人问都不问就敢毫不犹豫地冒着危险出关寻药,该说他爱妻心切还是说他演的太过?
真是个蠢货,师姐不过随手诈一诈,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若恙提醒:“想知道什么就晚上再来,关内不能用灵力,你万事当心些。”
“好。”风清言听计从。
回到医馆,若恙接诊了几个病人,风清跟着打下手,到了饭点,若恙又给风清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她美美吃了两大碗,收拾好了桌面。师姐刺绣,她坐在师姐身边就看书。
直到夜色深凉,风清才悄无声息出现在平关府的宅院里。
府中下人只听见沙沙的风声,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多了一个人。
风清来到少夫人的屋子,她依旧没有醒来,但也没有再呓语,唯有手依然下意识护着隆起的肚子。
屋内没有见到杜平安,只有两个昏昏欲睡的侍女守夜。
风清没有察觉有任何异常,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还是落在床榻之上。
少夫人的肚子,怎么感觉好像比早上看见的大了一些?
这是正常的吗?
风清暗暗记下,决定回去之后问一下师姐。
而后她如同灵活的猫儿,避开了守卫来到了书房,书房很简朴,一排排的书架罗列着,正位放着一套桌椅,桌面上有渗入许久的斑斑墨迹,中央铺着一张狭鹰关的地图,边角都有磨损的痕迹,昭示着主人无数个日夜的低头苦思。
至少应该比杜平安的年岁久。
这书房,是府主的。
风清思索着,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桌面上。
按照师姐的受欢迎程度,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府主不可能不会出面,毕竟这是自己的儿媳妇。
但从头到尾,没有人提过府主。
府中最大的那间屋子始终是暗得。
风清打量书房的同时,脑子里飞快的思考。
唯一合理的就是:府主不在府中。
怀孕的儿媳深更半夜越过所有人来到公公的书房。
为的能是什么?
风清忽然注意到砚台。
她伸手去触摸,指尖染上一块墨色。
已是快干的状态,晕不开水,她用力碾着指尖,那点墨色很久就被她擦干净。
如果是来写信,她写给谁,写了什么?
又为什么受到惊吓梦魇住了?
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样的脚步风清没有在平关府中听到过。
尽管主人极力压低声音,风清依旧能够听清:“此事事关重大!徐将军和游将军已在路上,岐都的贵人更是早早出发,我们这一环务必确保万无一失,明如吩咐下去城门严防死......谁!”
风清还未见到人,剑光已至眼前。
她只一个侧身避过,一手擒住那人的握剑的手腕,另一只手横着曲起,猛地向来人胸口撞去。
剑顷刻脱手,风清屈膝一踢,而后伸手握住,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放开府主!”跟在身后的人见府主被擒,立刻拔剑相向。
风清将剑口递进,隐隐有了血色。
“你再大声一点,我保证你张开嘴的同时,你们府主的脑袋也会张开。”
那人咬牙切齿不敢动作,府主却道:“出去叫人!本官死不足惜!狭鹰关不能出任何事!快去!”
风清启唇悠悠地道:“别为难他了,你死了,狭鹰关才真是要出事了。杜府主。”她放下了剑,随意掷在书桌上。
杜府主的手下立刻过来护住他,看仇人一样盯着眼前美艳绝伦的女子。
风清到不介意这人气冲冲的眼神,和颜悦色地吩咐:“关上门。”
手下瞪眼,直到杜府主示意,他才去关了书房的门。
“不知阁下夜闯我平关府,是为何意?”不愧是做府主的,前一秒剑架在脖子上,下一秒也能平和的谈判。
眼前这女子一身白衫,打扮素净,看着年纪小又着实生的漂亮。
完全不像是刺客。
刺客惯会黑衣夜行。
她连个夜行衣都不换,不是不懂道上规矩,而是有把握完全不被发现。
方才她若是有心隐匿,凭她展现出来的手段,完全可以不被杜府主发现。
“府主的书房,可内有乾坤?”风清并不答他的话,反问道。
见杜府主并不愿意回答,风清又问:“儿子和儿媳,你更在乎哪一个?”
“阁下不妨把话说明白。”杜府主让手下放下剑,这依然是示弱的表现。
“你的儿媳妇昨夜越过所有人来到你的书房,却受到‘惊吓’昏厥,至今不醒,你的儿子一介书生出关为她寻找治病的药草。”
风清看向那将干未干的砚台,笑说:“昨夜,关内的热闹不少。”
杜府主脸上的惊讶再也藏不住,很显然,他更惊讶的是后者。
“去看看少主是否在府里!”
属下立刻应下,可杜府主想到了什么,又看向风清。
风清眉目疏冷,只道:“随意。”她完全不怕那小子出去喊人。
“阁下可是从纡林来。”杜府主已然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