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扬州
“哦?”赵敏倒茶的手顿了顿,挑了挑眉,看着黛玉,笑问道:“你怎会如此想?”
“不过是瞧着凤姐姐的脸色不大好,有些猜测罢了,”黛玉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妈……是不喜欢二舅母吗?今天的那番话,可是想让凤姐姐和二舅母生出隔阂?”
赵敏没回答她这话,只是转而问道:“你可知王嬷嬷是受了谁的挑唆?”
“难不成是二舅母吗?”黛玉下意识道,又想到昨晚的情形,不由皱了皱眉,道:“她为何要这样做。”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但是左不过就是为了那点子利益罢了。”
赵敏呷了口茶,这些具体的缘由,她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昨日抓来的几个人倒是可以利用一番。此时想来,她倒是有些庆幸,昨晚因为顾及着林家的名声,没直接将人处死。既然如今想要回扬州,又想着帮一帮林如海,那这几个人,却也算是有一点用处。
她又去了那间船舱,王嬷嬷和那两个贼人仍老老实实被绑着,身上的伤也没人医治。他们昨日见识了赵敏的手段,今日再瞧着她进来,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给他们灌些参汤罢,别真没了命。”
“是。”杜仲忍下心中的疑惑,不知为何自家太太又关心起这几个人来,但还是将早就备好的参汤,给他们一一灌了下去。
“这就好了。那个王嬷嬷,你们先带去别处,但还是要好生看管,别让她没了命,我还有用。”她指挥着婆子将她带走,又让将剩余二人的绳索解开,方对着他们说道:“你们两个人可想活命?”
“小的……想活。”
“那就好,我呢,也不是不能给你们活命的机会,只不过……”
那两人也机灵,见赵敏言语间有所犹豫,也知她是何意,便忙道:“夫人有何要求,直言便可,我兄弟二人定舍命完成。”
“倒也无需你们舍命,只我这里有一封信,你们可以拿回去交给你家主子,就说是从我这里取得的便好。至于你们的外伤,我这里有些药,起码可以让你们外表看起来无虞。”
风家兄弟对视一眼,不敢相信赵敏如此好说话,但虽有些犹疑,仍旧低声应了,心里却念着,好歹先离开这里,保住性命再说。
“你们也不用再耍些什么手段,若是做了什么蠢事,毒性发作,我是不会给你们解药的。”
刚还有些侥幸心思的两个人,听得此话,不由得心中一凛,便知是刚才那碗参汤的缘故,虽然自己如今并无不妥,但也不敢小觑面前之人,应下之后,便退了出去,待服了药,又修整了两日,觉得身上好些了,便马上起身回了扬州。
赵敏亦计算着时间,在宿州更多留了两日,算计着那两人应已到了扬州,方才带着黛玉启程回扬。
因着,他们此次在宿州停留的时间不短,又出了事情,赵敏不好过于瞒着林如海的,便在风家兄弟离开后,就让品墨回去同林如海略微回禀了宿州之事,又说了回扬州的时间,所以他们才一下船时,林如海就难得空出了事件,等在了码头。
只不过到底是在外面,又有黛玉在身边,他们不好立时就多说什么,且赵敏下了船,就观察着码头的情况,就发现周围还是有人在监视着。
“爹爹妈妈,你们去忙罢,玉儿这几日也累了呢,这就回房去洗漱收拾。”
三人不过才进了正院,林如海正想着要先打发黛玉回去,才好向赵敏询问具体的情况,但还没等他说话,便见女儿鬼精灵似的,忙不迭地躲开了。
林如海见着小姑娘的模样,还忍不住念叨着,“玉儿确实聪慧,若是个哥儿……”他话未说完,便忙掩了下去,担心赵敏伤心,又拉着她坐在榻上,让人奉好了茶,才问道:“听品墨说你们在宿州出了事情,可有被吓到?”
他在观察着赵敏的神色,担心她有被此事惊扰,将刚养好的身子又糟践坏了。赵敏却也在看着他,她还是要最后确认,面前的男子是否值得她帮忙,若非良人,将来出事了,她独自带着黛玉也并非不可。
“是出了些事,但也谈不上被吓到。”她一面喝着茶,一面看着林如海的神色,说道:“咱们家有外人安插进来的奸细呢。说来也是怪我,这人倒是被我娘家二嫂收买的,只却不知她作为王家的姑奶奶、贾家的儿媳妇,却为何要给杜家传递消息。”
“是她?”林如海确实有些意外,他虽知荣国公府的后背多有些骄奢之风,但却认为内兄贾政可以称得上一个端方之人,且贾家自宁荣二公过逝后,家中虽然有着爵位,却并无人在朝中领有实缺。林海亦知道贾代善临终的意思,他自知子孙无能,撑不起来一方兵权,便早早将手上的兵权散了,又想让他们改武从文,就是想让他们安稳地传承下去。只却不成想,他们竟是又掺和了进来?
林如海想到这里有叹了叹气,道:“若是如此,让你们进京,倒是我的过错了。”他原是想贾家退居二线,不参与党争,让妻女过去,也好安稳过上几年,但若贾家也参与了进来,那里却不是个好去处了。
“老爷的心倒是好的,到底我们内宅之人也帮不上你什么,若是留到这里不反而成了拖累?”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我从未将你和玉儿当做拖累,”他说着话,又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担心自己要拖累你们。”
“看来这里确实有些凶险了?”
“涉及那个位置的事,如何能不凶险呢?”
赵敏看他手势,自也知道他所指的事情,她虽对该朝事情并不算了解,但到底也是从王府长大的,到底颇有些政治敏感度,想了想,便笑道:“盐税向来为各家必争之地,若是论及此事,老爷所在的位置,却少不得要参与其中了。”
她顿了顿,又道:“只怕,若是有所站队,在当下反而能暂时安稳些,但老爷向来只忠于圣上一人,如此一来,那些皇子王爷定然是都看不惯你了。”
“夫人说得正是,只我已在这样的位置上,又岂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因此而备受苦楚?”
“所以你就连家都不顾了,宁愿把我和玉儿送出去,留下自己,不管不顾地做事?‘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文人大义,谁人能不钦佩呢?又有谁舍得不成全呢?”
赵敏心思透亮、行事机敏,对于林如海的想法,却可以参透七八分的,只不过,她刚刚体会丧父丧母之感,却对于林如海这番行事,颇有些微词,且,她这般言语,也是想逼他一逼。
“夫人何出此言?我并无抛下你们的想法,只不过……”他有些着急,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又好像解释不了,看着赵敏有些冷漠的眼神,又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好了,”赵敏又缓和了下来,只是说道:“老爷的心思,我又岂能不知?只不过我们终究是一家人,若是有事,我和玉儿又岂能真地置身事外?便说我娘家荣国府罢,此番你也看出来了,那里并非是什么好去处。若是只有我那二嫂一人牵扯进去也就罢了,若不是呢?”
“夫人……教训的是。”
“那如今,你可懂我的意思了?”
林如海沉默了一瞬,又点头,道:“是我之前狭隘了,只想着官场上的麻烦,不该牵扯你和玉儿,却忘了夫人原也是学四书五经长大的,见识也并不比我少,只不过这些年,为了我林家耽误了。”
赵敏见他这般模样,便也没再多说别的,只是亲自起身,将外面的丫鬟都打发得远远的,而后才将船上发生之事挑挑拣拣地和他说了,至于自己如何制服的那两个人,却是掩饰了过去,下毒之事也只轻轻揭过,只说是荣国府留下的方子,林如海倒也没多疑。
她顿了顿,又问道:“朝中之事,可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老爷也该多与我说说。如今我回扬州来,这边的人定是早就得了消息,想必过两日,便回有人邀我出门查探情况了,特别是杜家。”
“若说大局势,想必夫人也知晓一二。如今圣上已近花甲之年,储位之争愈加激烈,其中尤以大皇子和太子为甚,他们一个自认为长,一个虽然是第三子,但却是中宫嫡出,未到及冠之年就被立为太子,如今在储位上也有十余年光景了。”
“他们二人中,老爷可有看好的?”
林如海叹了叹气,摇头道:“居于上位过久,到底忘了民心。就拿江南盐税之事来说,我上任才将一年,不必详查,只从账目上就能看出,他们私下必行着贪污盐税、纵容盐商贩卖私盐等事,这是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钱袋子了。”
赵敏听闻,冷笑道:“既这样说,我倒是知道为什么我和玉儿回京的船上,都能遇上贼人了,定是老爷给他们的压力太大,逼迫得紧了些,他们担心你借着我们回京,再透出什么风声去,或者是有什么别的计划罢。只是这杜家到底是不如甄家‘稳重’了,咱们才来扬州多久,便是有所行动,又岂会急于此时?”
林如海笑道:“甄家在江南根基颇深,只怕现在还未将我放进眼里,更何况,还有岳母一家在,他们或许还打算着让我与他们一同站队。”
他顿了顿,想到妻女在船上的遭遇,到底也有些心惊,叹气道:“我也是没办法,圣上让我来此处为官,就是看中我只忠于他一人,不会牵扯进党争,所以让我来替他看着点,不让他那两个皇子做得太过火了。但若说当真要惩治他们,我却也没做,只是他们行事不如以往方便了,想来是少了许多油水。”
赵敏冷笑道:“他倒是会作好人,让你作这出头鸟,若是将来出了事,他可会管你身后之事?”
许是因为知道没人听得他们说话,她又并不是这里的人,言语间的讽刺便是一点都没收敛。实在是这老皇帝的目的太过明显,林如海替他来这里守着江南官场,如履薄冰,她怎么没见到受到什么关照?反而是只有口头上的重视,倒是把林家架到火上去烤。若是能撑下去,或许将来能有登阁拜相的机会,但若是真被那帮人谋害于此地,他之后事又当如何?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得再打量了下,她这位“夫君”,这么个单薄的身子,虽有风骨,但瞧着便是个书生的模样,这样的底子,便是不在官场上被人下黑手,这么劳心劳心地下去,也难保能撑得过去。
而林如海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不过他既受了圣人教导,又看了百姓苦难,总硬不下心肠,更何况,圣命难为,他又何尝拒绝得了?
但即便是在自家,这样的怨怼之言也是轻易不能说出口的,他见赵敏愤慨,便特意笑着打趣道:“为夫无能,便也只好请夫人替我伸张正义了?”
“伸张正义,我却是不能,只依你刚刚所说,大皇子的母妃是甄贵妃,那江南之中支持他的,也定然是甄家了。不过他刚升了金陵巡抚,盐运使的位置不是新上任了人?难不成这也是他们的人?若是如此,这倒也不愧为‘钱袋子’的说法,那太子那里呢?只一个扬州知府,能给他搜刮多少钱财?”
林如海先点点头,算是回答了赵敏关于大皇子的说法,而后又道:“若我没猜错,恐怕还有薛家掺和在里面,那薛老爷应也是太子一派的人。且,夫人刚刚说道王氏之事,我想着,她到底未必是替岳母家做事,恐怕王家或是薛家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管是为了谁家罢,我可是为你争取了一点喘息的空间,你瞧着罢,明个儿杜家的请帖就得送到咱们府上。”
“夫人此话何意?”
赵敏挑眉,笑道:“刚说得那两个贼人,你可还记得?我让他们替我拿给了杜家一封信,是我假借你之口吻所写,老爷可知这信上都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