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杜家
“让为夫猜猜,”林如海见她好容易露出了笑脸,便也忙附和着,作出个思索的模样,想了片刻,方道:“莫不是,那信中内容,让他们误以为我有意修好?”
赵敏点点头,又冷哼一声,说道:“那杜家既然敢让王氏帮他做事,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管我与王氏私下关系如何,那都是我的娘家,若我带着你的信,让娘家帮忙从中说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杜家必定不会有什么疑心。不过你也放心,我知道,若是信中言语过于直白,那封信反而会成为他们的把柄,我也不过是在信中适当示弱罢了,至于该如何想,便全看他的了。”
“可夫人如今走到中途就回来了,那杜家岂不会多想?”
“我这么个弱女子,中途发现丢了信件,恐有贼人出现,吓得回了扬州,又有什么不妥?”
林如海摇头,笑了笑,又作势拱手道:“既然夫人思虑周全,我也就只好躲懒些,依着夫人行事了。”
只他虽是这样说,公务上的事情却还是不敢放松的,毕竟圣上将他放在这个位置上的原因,林如海心里再清楚不过,若真是如前任官员一般,放任这两个皇子荒唐下去,怕是皇子们还未出手,圣上就首先不满了。
而次日,也正如赵敏所说,杜家早早就送了请帖过来。说来凑巧,这宴席本也不是单为了赵敏而设,只是过几日正赶上杜家老太太的六十岁寿宴,那知府杜篆心里又有这样一桩心思,恰可让他家老太太和太太帮着看看,如此好的一个机会,又怎会错过?
到了那日,黛玉早早就被白鹭等丫鬟伺候着换好了出门的衣服,跟着赵敏乘车往杜家去。
却说,虽然如今林如海的官职不过是正五品,但却有御史之责,可查纠百司官邪、监督风纪,又可直谏圣上,又管着盐税,非圣上心腹不得此职。故而,哪怕杜篆乃四品知府,他父亲更是官居一品、曾任过太子太保,虽已过世,但余威尚在,却也仍不敢轻视林家,也是因此才对林如海视作大敌,只怕他太过不知变通,妨碍了自家。
但这也并非全无好处,就如今日的寿宴,赵敏和黛玉的马车刚停下,便被杜家人亲亲热热地邀进了里面,杜夫人也早早就迎在了二门上,带着他们母女去见杜家老太太。
杜家如今的府邸并不是如林家一般,只是衙门官邸,而是他们家祖上留下的宅子,面积比林家大上许多,又多了些假山、湖泊的设计。如今正是夏末,园中起云台的木槿花、紫薇花等开得正好,今日女眷所在的位置,也正是在这儿。
赵敏母女到的时间并不算早,园中已有不少内眷都到了这里,她一面听着杜太太给自己介绍,一面看着,约估摸着,便发现扬州附近的官宦人家来得算是齐全,除了甄家一脉的人,只送了贺礼,并未见人外,其它的能来也便都来了,便是家中主君不方便来,也都如林家一般,由各自夫人来道贺。
且说,赵敏今日出门前,为了将这戏做得真一些,更是让丫鬟费了些功夫,让面容显得颇有些病态,连她牵着黛玉走过来的动作,也都虚弱得很,仿佛风吹吹就要倒了。
“老太太安好。”赵敏像是强撑着身子似的,给今日的主人公问了好。
“不过是个生辰,倒是劳动你亲自过来了,既是身子不好,就合该在家歇着才好呢。杜母安抚了赵敏几句,便又看向黛玉,笑道:“这便是你家那个花朝节出生的女儿了,瞧这模样、气度,别是花神转世罢。”
这话倒是惹得各家女眷都笑了,又跟着一起恭维了几句,特别是来这里贺寿的盐商人家,更是趁着这个话头,百般奉承。这样的场合,他们本就是敬陪末座,见到林家人,自然只有跟着说好话的。
只是黛玉到底年纪还小些,被人这样起哄般得恭维,却是不免红了脸,只好低头绕着手中的帕子,直被赵敏拉倒身旁站着,又安抚了几句,方才好些,而后又听她道:“我们家女儿还小,哪里就有老太太说得这般好了。要我说,虽然我到扬州的时间不长,却总能听说府上两位姑娘的好名声呢。”
杜母笑道:“我也不瞒夫人,若说我家大姑娘,倒真是个好品性,最是规矩的,只是那老二,倒像是个皮猴子托生的。”
“祖母又在说我坏话,我可不依。”
却说,他们正自说着话,杜家的两个女儿却也正往这边来,大姑娘名叫杜月娴,看起来倒是有个十四五岁了,却如外界传言所说,一举一动都成气度,模样也极标志,二姑娘名叫杜月妍,如今不过七岁上,长得倒是个俏丽模样,只是看起来确实跳脱了些。
他们二人过来,也不过是和众人厮见一番,便又去了,只是离开时,又将黛玉也拉了去,说是还有些别家的女孩儿也在那里,正好一起去玩,也热闹些。
黛玉略想了想,又得了赵敏的同意,便跟着杜家姐妹走了。其实他们玩耍的地方离这边也不算远,不过是在隔壁院子,那里虽说没有那些应季的花,但却正有两棵石榴树,虽如今还未到花期,但亦有其美,杜家小姐便将女孩儿们都聚到了此处,如今瞧着,却是正在吃着点心闲聊解闷。
若说此处人等,大约不过十来个人,但年岁却都要比黛玉为长,且黛玉本就是年初才来了扬州,又因为家中之事,却没有熟识之人在此处。
只杜月妍确实是个性子活泼的,见着黛玉过来,看着也是个伶俐的人,便要拉着她一处玩乐,只是被杜家大姑娘拦了下来,又笑道:“林姑娘才来呢,让你带着她疯玩,只怕要把人吓到呢,你且自去玩去,这里有我在呢。”
“哪里就吓着人了。”她忍不住争辩了几句,但有杜月娴在这里,她也没法子,且她也是闲不住的,只不一会儿,就跑到别处去耍了。
倒是杜月娴颇为热络地带着她认人,又担心她一人寂寞,冷落她,便同她坐在一处,反而与那些同她年岁相当、又熟悉的人远了些。
只是她似乎人缘极好,常有人偶尔来寻她闲话几句,在第三个人来和杜月娴说话,又调笑着说她“有了新妹妹就忘了旧妹妹”后,黛玉深觉耽误了她,恐怕不妥,便道:“杜姐姐是主家,若是单为了陪着我,远了众人,倒不好了,若是有事,便只管忙去便好,我在这处很好。”
“哪里有什么忙得呢,你休要理会他们,他们在这里都是熟了的,如今不过是在我这里贫嘴打趣一二罢了,哪有什么正经事。倒是你,头一次来,又是我们这里最小的,这么个模样气度,我心里爱得什么似的,倒是不舍得让你一个人坐这儿呢。”
黛玉听闻,歪头一笑,道:“姐姐刚还说别人打趣,如今便来打趣我了。”
“哪里打趣你,我心里疼你呢。”她拉着黛玉的手,又让丫鬟给她换了些好克化的点心来,才又道:“我瞧着你和林婶婶好像身子都不太舒服似的,也不敢让你吃太多东西,只这些点心,是我家新请来的厨子做的,最是香软,倒是容易克化,想必你也爱吃。”
“多谢姐姐费心了,我身子还好,这些点心倒是都使得的。”
“那就好,”她笑着点头,顿了顿,又道:“却不知林婶婶身子如何了,若是有需要的,我也和我母亲说,让她找个大夫来,免得你们刚来扬州,对此地了解不多,反倒耽误了。我前些日子听说她带着你去京城了,还以为是身子好了,却不成想你们没几天就回了扬州,今日见到林婶婶,脸色还竟是还不大好呢。”
林如海夫妇虽然没有告知黛玉具体的事情,但她心里却多少有些猜测,今日听杜月娴此问,便知她以为自己年小,恐是有些不设防的,必是来试探自己的,但她又不知赵敏要如何应对众人,便知避重就轻,说道:“母亲也不与我说上很多,只是我冷眼瞧着,却像是心里有些郁结在似的,或许还是因我那弟弟罢。”
她这样说着,又或有意或无意地透出些伤心来,杜月娴见她这般,便也不好再强着问她什么,亦以为林家父母没有告诉她许多,如今得了这话,也算是有了一些眉目,最终如何,到底还是要看自己祖母和母亲那边。
故而,她后面倒也收了心思,只专心带着黛玉与其他姊妹玩耍,待前院说要开席了,才带着他们过去。
席面上人又多,又因为要看戏,倒是平静得很,但等赵敏带着黛玉回家时,也不算早了。
不说赵敏带着黛玉回到车上后,就听她将今日杜月娴的话告诉了自己,只说杜家送走了客人后,亦在说着今日之事。
“依母亲的意思,这位贾夫人倒是真吓着了,想要通过娘家向那位服软?”
杜母点点头,道:“我瞧着她那面色确实不好,想来这些日子也是不好过的,他们上次进京,后又改道回来,我问她,虽然她没明说,但应该是也发现了自家船舱被人动过,又丢了信,心中更是担忧,反而不敢北上了,才又回来。”她顿了顿,又道:“你让我们试探她,可是担心那信有问题?”
“却也不是,只是儿子心中不安,总觉那林如海却不像是这么好说话、会服软的人,不然圣上也不会专门点他来这里监管盐税。而且,那贾夫人这封信瞧着像是写给贾家二老爷的,那荣国府现在可没投靠太子,贾政又只是个五品官,她又如何知道这事儿求了他,便有用呢?难不成,是他们知道贾王氏在私下通过她妹妹,与我们有联系?”
“会不会是老爷想多了。”杜太太想了想,也开口道:“虽然贾二老爷官职不高,但到底有当年荣国公留下的底子在,他们又是在京城,若要开口周旋,总比林家在扬州方便。况且,在这地界上,对林家虎视眈眈的可不止一家,那甄家和与贾家素来是老亲,同气连枝的,那位是贾家女婿,若是荣国府开口,又岂有不照应的?”
“嗯,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杜老爷应声,又抬头看着一直坐在下首没有说话的杜月娴,问道:“你今日也见了林家那个小姑娘,可套出什么话来?”
“父亲,那孩子到底太小了,咱们家妍儿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玩呢,我今日问她,她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只以为林夫人是为了那过世的儿子伤心呢。”
“这倒也罢了,若是林如海当真愿意收一收手,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些,那些投靠了太子的盐商,这些日子时常登门,生怕做了出头鸟,被抓了典型。只是,他到底不是咱们的人,他若愿意松一松手,甄家获益怕是比我们还多些。”
“这也简单,既然他们有意服软,老爷何不替太子殿下拉拢了他们来?咱们也算为太子殿下立一大功?”
杜老爷听完这话尚未说什么,倒是杜月娴先走过来,就在杜太太身旁,给她倒了一杯茶,方才笑道:“母亲却是想得过于简单了,若是那位林大人当真这么好拉拢,当初咱们和甄家的人又何必那样紧逼于他?”
“还是娴儿想得明白,你有如此见识,等来日进了东宫伺候,为父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杜月娴听得此话,不由有些红了脸,害臊着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