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晚上回到家，我走进画室，对着肖煜的画像问道：“如果你没有离开，那么你想做些什么呢？”我陷入回忆，因为我的缘故，他没有听从他母亲的安排去国外留学，肖女士便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我们两个在出租屋里度过了一段艰难又甜蜜的时光，当时他对我说，等他赚到钱他就会带我去北海道看雪。大学毕业以后，肖煜就和他的几个同学一起创业，他赚到了第一桶金以后，我们两个就去了日本。可没想到，到日本的那天，他就接到紧急工作不得不回国，我不想一个人呆在那里，于是我俩在机场吃了碗拉面，就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没多久，肖女士病了，肖煜又不得不回家接手了部分家里的生意，他变得更忙了，虽然他能抽出时间陪我吃饭看电影，但实在抽不开身陪我去太远的地方旅行，后来他弥补给我北海道之行，但也只是玩儿了三天，那也是我俩去的最远的一个地方了。肖煜说过他想去北欧看极光，去南极看企鹅，去西藏爬雪山……他想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他甚至想飞到外太空。
他小时候的梦想是当宇航员，他很喜欢看科幻电影，他还会拿着我的画轴当光剑，在室内搭个露营帐篷当宇宙飞船，我这才想起他的电影手办。我走进他收藏手办的房间，打开灯，将摆满屋子的手办都瞧了一遍，以前我很少走进这间屋子，我觉得肖煜内心始终有个没长大的男孩儿，这些不过是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可眼下我却觉得他们珍贵无比，顾烨说的对，一直以来我想到的只有自己，就连肖煜视若珍宝的东西我瞧都懒得瞧，他们一定落了很多灰，我随手拿起一件，却发现很干净，想起一定是顾烨那天打扫时连这些手办玩偶都给擦了，我顿觉羞愧。
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在窗边搭起露营的帐篷，坐进帐篷中，抬头看向窗外的星空，也畅想自己坐在宇宙飞船上，我的飞船在浩瀚星云中穿行，我要去到一个有肖煜的星球上去，也许这飞船会飞很久很久才能找到目的地，久到我的一生终结的时刻，我不禁笑了笑，有些期许，有些无奈。抬眼间，脑海里如流星一般划过一个念头，这星空好美！我要把它画下来！我来了兴致，兴奋地来到画室，坐到窗边动起笔来。
第二天，我拿着我的大作走进顾烨的办公室，向他展示道：“好不好看？！我昨天晚上画的！肖煜一定会喜欢，他很喜欢看星星的。我竟然现在才想到画一副星图给他！我决定了，我要继续画画，我之前都是画人物画，我还以为我再也不能画画了，我真笨，我为什么只画人，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好看的东西，蓝天白云、绿树青草……我都可以画呀！我可以画很多不一样的风景。肖煜说过，他想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他喜欢看很多不一样的风景，我都可以画给他呀！我怎么现在才想到，我真是太笨了！……”
面对我的滔滔不绝，顾烨只是看着我一言不发，直到我说完了，他才缓缓开口：“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兴奋。你今天说的话，比我认识你以来，你说过的所有的加在一起都要多！”
我道：“抱歉！我是太开心了，所以有点儿……我今天迟到了，不好意思，我还就这样闯进你的办公室，打扰到你的工作，真的抱歉！”
他笑道：“没关系，刚好送走一位病人。如果你现在想作为我的病人坐下来和我聊一聊，那我不介意帮你插个号。”我考虑了一下，决定坐了下来。顾烨道：“你想治好你的脸盲症吗？”我茫然地摇了摇头。“是不想还是你无所谓？”
我道：“我现在的生活很简单，能不能记得别人的样子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可我想，我想记起肖煜的样子。”
顾烨揉了揉自己的脸，陷入沉思。我觉得他很奇怪，以前每次看诊他都有说不完的话，可他此刻却是沉默，我的病竟让他束手无策！那么他以前算不算一直在骗我的钱？我轻蔑一笑。他突然问我：“你笑什么？”我一愣，“我笑了？！”
“是呀！”他点点头。我道：“我笑你自大，还说帮我看诊，你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道：“其实我是在想，原来最好的心理医生其实是人自己，你这幅星空图画的不错，画画就是最适合你的治疗方案，你多看看世界，重新爱上这个世界，没有比这再好的了！肖煜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至于你记不记得他的样子，他不会在乎。容貌，一副皮囊而已，人与人的相处重在内心，你也不是因为肖煜的长相才喜欢他的呀！你只要记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就够了。”他一拍手掌道：“一切顺其自然吧！我突然觉得你的脸盲症也没什么不好，与其看一个人的外表，不如去用心感受，也许会有意想不到惊喜！”
“惊喜？！”我疑惑道。
“你是个画家。你现在有了更广阔的视野，你一定会画出比之前更好的作品，你的事业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我道：“那我可不敢想。我之前开的工作室已经关了门，以我现在的情况接工作还是有些困难。顾老板，我还要在你这里工作一段时间，你不会是想辞退我吧？”
顾烨笑道：“没有！你想在我这里干一辈子都行，只要你不辞职，我永不辞退。”
“好！那我出去工作了！”我笑着走出他的办公室。
临近年末，顾烨给我发了一笔年终奖，虽然我知道这笔奖金多少有些私人感情在，但我还是接受，因为我需要这笔钱把欠张悦的最后一笔欠款还清，从此无债一身轻。我请张悦吃饭，地点选了她上次推荐给我的广式火锅。张悦谈恋爱了，虽然看不清她的五官，但是能看出她气色很不错，说起话来也总是欢快的语调，我想起顾烨说的，用心去感受，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我以前除了对待肖煜，很少去细致地关注别人的情绪，一个退过我画稿的编辑说我画的人物没有灵魂，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了他的话。
“天呐！”张悦忽然一声轻呼，那声音里竟带有些许恐惧。我正在吃饭，被她古怪的声音激起一身冷汗，放下筷子，对她道：“你怎么了？”
她又呼出一声，“天呐！不会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晃了晃脑袋。我急了，“你到底怎么了？”她头偏向侧方，我觉得她好像在看些什么，于是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却是一切平常。我又追问：“你是看到了什么吗？”
张悦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将头转向我，对我道：“你要冷静啊！我看到了一个和……”她话说一半儿，被人打断：“嫂子！这么巧啊，你也来这里吃饭。”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顾烨，于是抬头打了声招呼，然后帮他和张悦互相介绍，“你自己来的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顾烨道：“我和Cindy来的，本来要叫上你一起的，但是Cindy说你今天有约，原来也是约了朋友在这里吃饭啊，要不要我们坐一起吃，我请客！”他转头对张悦道：“张小姐，你介不介意？”
“我！……”张悦呆若木鸡。我心中暗笑，恐怕梁楚甜才会介意，于是回绝道：“不了，你那么挑食，和你吃火锅真是遭罪，就让甜甜一个人去承受吧！”
“好吧！”顾烨一摊手，“那吃完饭你们还要去哪里，要不要一起去唱歌？”我摇了摇头，对他道：“一会儿我朋友的男朋友要来接他，人家有约了。”
顾烨道：“好吧！那你吃完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家。”我点点头。他对张悦道：“张小姐，我们下次见！”说完，冲张悦摆了摆手，潇洒离去。
见他走远，张悦立刻对我道：“你是不是疯了？！”
我一愣，觉得她样子古怪的很，我道：“你才疯了呢！你到底怎么了？”
张悦道：“他！他是，肖煜的弟弟？”
“对呀！”
“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肖煜有弟弟？”
“我以前也不知道，连肖煜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我就把事情经过讲给了她听。
张悦听完，沉默半晌，对我道：“你对顾烨是什么感觉？”
“啊？！”我被她问的一头雾水。她道：“你最近气色不错，看起来过的挺好的。”
“你最近气色也不错，我刚才还想夸你来着。你口气那么奇怪，看我过的好你不开心吗？”我玩笑道。
她又是沉默，搓了搓手，才对我道：“你不会喜欢上你小叔子了吧？”还好此刻我嘴里没吃东西。“你是真疯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他可是肖煜的弟弟！”我震惊道。
张悦道：“可是他们长得那么像，简直就像一个人一样，你不会错把他当成肖煜吧？”
我好像被雷轰了一下似的，“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不会把他当成肖煜吗？”
我道：“前面那句话！”
张悦道：“他们长得那么像，就像……”
我接着她的话：“就像一个人一样！”
“对呀！你那是什么表情？你看不出来吗？”张悦道。
我呆若木鸡，“我说我真看不来，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