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他看你的眼神，像是一个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神。也许你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你们从未预想的样子。”张悦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这怎么可能呢？她是不是最近恋爱谈的脑子坏掉了！”我正是烦躁，梁楚甜唤我：“子琳！我请你喝奶茶，你要什么口味的？”
我抬头看向她，她正举着手机，页面上打着外卖软件对我道。“我都可以，你帮我选一个你觉得好喝的吧！”她点了点头，“那我下单了！”奶茶送到后，她优雅地倚靠在前台，侧身对着我喝起奶茶，我见她样子该是有事与我说，于是安稳坐下洗耳恭听。
她道：“过两天，我手头上的事忙完，我就要回香港过新年了。明年，就不来了！”
“你的意思是要辞职吗？”我问。
“这几年跟着顾医生我也学到不少，我想回去开一间自己的诊所。”
我问：“你跟顾烨说了吗？”我想她是不是怕顾烨不同意，所以想找我当说客。
“说了。顾烨还祝我大展宏图，前程似锦！呵呵。我跟着他三年，他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是笑呵呵的，这样温柔的人，其实最是冷漠！”她口气带着些许怨气。
我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他，其实他可能只是……”我觉得此时得帮顾烨说点儿什么，但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道：“迟，迟钝吧！”
梁楚甜笑道：“是你比较迟钝吧？！”我呆坐一旁，摸不着头脑。她继续道：“职业缘故，相对于其他人，我们好像更容易看透一个人的想法。所以往往看不透的人，更容易激起我们的探索欲。我觉得顾烨不喜欢我，就是因为对于他来说我缺少神秘感。”
“神秘感！”这对我来说是极其新鲜的词汇。“梁医生！”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她。“你觉得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她明显一怔，想了下，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道：“那感觉很奇妙，也许就是你说的神秘感吧！我没你们那么专业，不会用准确的词汇去描述那种感觉。我朋友总跟我说，喜欢和爱是不同的，但是我觉得能让我一眼爱上的人，就是我喜欢的，对于我来说，那是没有区别的。在我这里，爱情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我更看重那一瞬间的感觉。顾烨也许，恰巧是我这样的人。我很幸运认识了我先生，让我知道爱情是什么样的，因为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那种感觉。”
梁楚甜道：“看来，你真的很爱你先生。”我点点头，极为坚定和骄傲，爱肖煜是一件让我很骄傲的事情。她继续道：“那你觉得，一个女人会同时爱着两个男人嘛？”
“啊？！”我眉头紧锁，她突然一问，却也勾起了我的兴趣，我也很想知道答案，于是转问她：“你觉得呢？”
她笑了笑，喝掉最后一口奶茶，云淡风轻道：“人的烦恼往往来自于想的太多，我的原则是，不要预设问题，跟着感觉走准没错！还好你提醒了我，现在，我只想回家开启我全新的事业，这说明，其实我还没遇到那个我真正喜欢的人。谢谢你！一杯奶茶可不够，后天我请你吃饭。”
我道：“我请你吃饭吧！当我为你饯行。”
她道：“饯行餐那就得顾医生请了，咱俩谁也不用请，就让他请！咱俩狠狠地敲他一顿贵的。”
我笑了笑，点点头，“好！”
新年的第二天，肖女士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饭。肖女士、张妈、我、顾烨，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新年饭。吃完饭，顾烨送我回家，他这次跟我上了楼，来到肖煜收藏手办的房间，对我道：“嫂子！哥哥的这些东西，送给我吧！”
“好！”我知道他喜欢这些，如果肖煜在，他也会同意的。
他递给我一张银行卡，对我道：“密码是我哥的生日，里面有一百万，我妈让我给你的，是我哥的钱，你拿着吧。”我摇了摇头，转身走出房间，他跟上我，继续道：“我要走了！诊所不开了！”
我呆在原地，“为什么？”
“我妈她让我回去，她说她自己没有问题了。而且，香港那边我也还有些工作要回去处理。”我点点头，心头涌上一股失落。他又道：“不好意思，还说永不辞退你的。”
我道：“那你希望我拿着这笔钱，当遣散费吗？”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你什么时候来搬走那些玩偶？”
“下星期吧！我找快递公司来搬，直接打包运回香港。”
我嗤笑一声，“你是彻底不打算回来了？”
“以后，偶尔会回来，看看我妈。你，你——要多保重！”他声音极轻，越说越小。
我咽了咽嗓子，压下心底的酸意，长舒口气道：“顾烨，陪我喝酒吧！我很久没有喝过酒了。”
我俩坐在我搭的帐篷里喝起酒来，先喝红酒，再喝啤酒。我喝的酩酊大醉，无论是看人还是看其他的事物，全是恍恍惚惚的了。我脑袋一沉，倒进帐篷中。不一会儿，温热的酒气迎面扑来，我微微睁眼，一个模糊的人脸正对着我，那个人呢喃道：“你会想我吗？”
此刻我脑中一片清明，我道：“会！”
他道：“像想肖煜一样想吗？”
我的手抚上他的脸，沿着他的额头向下摸去，他闭上了眼任由我的抚摸。眉骨、眼睛、鼻子、嘴、下巴我仔细地摸了一遍，然后道：“你真的很像他，可你不是他！”他睁开眼睛，我看到了他的眼底，清澈一片，深情无限，他复问：“你会想我吗？就像想肖煜那样！”
“不会！”他炙热的眼神瞬间没了光彩。我道：“我并不想念肖煜了，因为他是会被我珍藏在心底一辈子的人，他已经在我心里了。我会想你，即使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我还是很想你，我想见到你，见到你的笑，你的哭，见到你的一切喜怒哀乐，我对你陌生又熟悉，这感觉很奇怪，更让我拼命的想，想见到你！”
他笑了，从眼底涌出笑意。他凑近我，在我额头烙下一吻，轻声道：“这就够了，就这样吧！方小姐，你的疗程结束了，你不再是我的病人。”
第二天早上，我在我的床上醒来，顾烨人已经不见了，满地的酒瓶已经被人收拾掉，昨天晚上的事情好像没有了存在的痕迹。过完年我也没法去顾烨的诊所上班了，此刻开始，这个人也就此消失在我的生命中了吧？！我心生落寞，环顾一圈这空旷的大屋子，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道：“肖煜，我要去西藏！”
我看着顾烨留下的银行卡，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这笔钱还回去。我拿出纸笔和信封，写了封信给顾烨，将银行卡和信一起放在信封里，邮寄给他。
顾烨：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先你一步离开了这座城市，很抱歉不能为你饯行，因为我不喜欢别离。
房子我决定卖掉了，我和肖煜都不该在被困在那个房子里。接下来我会四处去旅行，我要去画蓝天白云、绿树青草、旷野远山、沙滩落日，我要重拾画笔，画很多肖煜没有看过的风景，这样我死了以后，也可以带着这些画给肖煜看，我想这就是我能为他做的，也是我自己想要做的——真正的自己！谢谢你！顾医生！
躺在火车的卧铺上，火车“轰隆隆轰隆隆……”地声音像是催眠曲一样，终是把我带入梦乡。梦中，我又回到我和肖煜的婚礼，这一次，肖煜准时走进了教堂，我满心欢喜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我，他来到我身边，把戒指戴在我的手上，在我额头轻轻烙下一吻，温柔对我道：“照顾好自己，这是新的约定！”说完，他转身，走向大门，大门敞开着，刺目的阳光照射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我立刻追上去，从身后抱住他，哀求他：“肖煜！别走！”
肖煜的手抚上我的手背，对我道：“我们都要有新的开始。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放手吧！放手吧！”
“不！不！别走！”我打了个机灵，人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一个浑厚亲切的声音在我耳边道：“姑娘，你做噩梦了吧？”
我抬眼一瞧，是一个慈眉善目的阿姨，她坐在我的对铺。我缓缓坐起，看了眼窗外明亮的天空，点了点头。这时又一个笑眼弯弯的阿姨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盆冬枣，对着和我说话的阿姨道：“我刚才尝了一个，这枣儿真甜，早知道再多买两斤好了。”“路上吃不了，拿那么多不方便。”……两位阿姨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我呆呆地望着他们，他们的眼周布满细纹，眼神却清亮有活力，他们聊天说地，开怀大笑，整个车厢的气氛都变得快活起来。
阿姨见我发愣，递来枣子，对我道：“姑娘！你抓一把吃，压压惊！”另一位阿姨问道：“姑娘咋了？”“刚才做噩梦了，吓醒了！”“哎呦！”阿姨显得很是心疼的口气，“那块吃点儿，我这儿还有瓜子呢，你也磕磕。”说着，从身边的袋子里捧出一把瓜子儿，放到我手边的桌上。我抓了一把冬枣，对他们道：“谢谢阿姨！”“不客气不客气！”
我将一颗冬枣放进嘴里，一嚼，清甜的汁水沁人心脾，又嚼了一颗，越吃越甜，甜蜜溢满胸口，我将一颗枣子举到阳光下左瞧瞧又看看，我忽然想起顾烨的话，“你还有无穷的生命力！”我恍然，又看了看两位阿姨，此时才发现他们的眉目早已清晰可辨，我竟然能看见了！
再次踏上故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我从机场搭乘大巴回市区，大巴车行到半路突然坏了，当我悠悠荡荡提着我的行李最后一个从大巴车上下来的时候，路边的出租已经被人抢光了。我只能拖着行李一个人向市区走去。好在我徒步惯了，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市区，天都黑了，虽然没觉得太累，但肚子已经咕咕直叫，我打算在外面随便吃点儿什么再回家。无意间望了望，竟然发现有一家熟悉的店面，广式火锅！就他吧！
我拖着行李来到店门口，他家生意依然火爆，还要等位，我看着门外坐着等候的人群，不想在等了，于是决定吃家别的。刚一转身，一摸熟悉的身影从我身边经过。
我瞬间好似被人点了穴一般，浑身僵住，只有目光，紧随着那抹修长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火锅店的门口。我呆呆地走到前台，对服务员道：“给我一个号码！”
等待让我焦灼不安，我视线不敢离开门口，生怕他会离开。其实我也可以直接冲进去找他，可我又不敢，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与他碰面的话我又该说怎样的开场白？我又茫然又焦虑，只能坐在那里，等待轮到我的号码，等待他看见我，等待他来与我打招呼，以前都是他先对我打招呼的，所以，我只能固执的等待。
忘了等了多久我才走进店里，我眼神四处搜寻，却不见他的身影，服务员把我引到就餐位置，我问道：“你们这里还有别的座位吗？”服务员道：“现在只有这一个空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只有这一层营业吗？有没有楼上或者地下？”“哦！有的，楼上有包间，如果多人聚餐的话可以提前预定。”
“哦！好！”我放心的点点头，随便点了些吃的。我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了，一个人溜到楼上逛了一圈，好几个包间关着门，我又不能闯进去，我很是失望，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眼大半年没有联系的“顾医生”，点进他的朋友圈，仅三天可见，一无所获后，我盘算着，要不要直接联系他，只是发几个字过去就可以了，我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复杂？几个字我编辑来编辑去，始终没有发送。
眼前的火锅翻滚着热气，眼见那锅底都要烧干，桌子上的菜却纹丝未动，我只能关了火，握着手机发起呆来。
“各位来宾们！大家晚上好！今天是七夕情人节！……”传来话筒的声音。我转头看向声源处，一个身影从我眼前掠过，坐到了我的对面。我的视线就定在来人的身上，他温文一笑，眼睛亮晶晶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悦声道：“方小姐，猜猜我是谁？”
我目光灼灼，直直盯着他，此刻忽觉时间都静止了，音响声嘈杂声周遭的一切声音我都听不见了。他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真的不记得了吗？你还说你会想我的，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我缓缓开口，“顾烨，很高兴见到你！”这一句话压在我心底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它说出口时，像是生锈的老唱片发出的声音一样，沙哑、奇怪。
他的瞳孔中透出又惊又喜的神色，“你看的出我？！”我点点头。“你的脸盲症好了？”我点点头。他更是惊喜，小心试探道：“我不是他！你分得清吗？”我依然点头，“从你走进这家店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
他问：“那你为什么不叫我？”我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我低头搓手，还在想跟他怎么说的时候，他忽然将我拉起，我一踉跄，撞进他的怀里。他双手箍着我的腰，我贴着他的胸膛，心砰砰直跳，他低头与我相对，温声道：“要不要吃，爱的小滑牛？”
“啊？！”我脸一红，眨了眨眼，又低下了头。他牵起我的手，走向舞台，举手道：“我们要挑战！”
原来免费的晚餐并不容易吃到，我与顾烨，还有台上的几对儿情侣当众接吻，哪一对儿吻的时间长才能获得免费的——爱的小滑牛。舞台灯光音乐、起哄欢呼掌声，周围嘈杂一片，我好像身处一场魔幻的梦境之中，只有面颊间传来他手掌的温度，与他唇瓣紧贴的触感，眼间氤氲出的缕缕情丝，是真实的。
游戏结束，我们赢了！顾烨紧紧抱着我急喘粗气，在我耳边道：“我真的很想你！”我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我有丝不安道：“可是，我们这样……”
他道：“也许这一切就是肖煜的安排！”我抱紧他，闻着他身上的阳光下青草地的味道，觉得安心舒服。
肖煜，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时间越久我就记得越深，我能清晰地分辨你和他，我能清晰地分辨我的过去和未来，我知道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谢谢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