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梧桐巷和市中心隔了有些距离,上城中大多数的有钱人家都在临安路落户,鲜少有在梧桐巷住下的。宁婉家算一个。
虽说离市中心远些,但风景很好,空气也比那儿新鲜点。
宋清宴始终还是忘不掉第一次来的感觉。
他跟着宁靳走了很久,最后停在巷口。当时宁靳还指了指住户门口的门牌,说这就是他们家的名称。
梧桐巷。
也就是从那一户人家开始往后延伸,路的两旁栽满了梧桐树。每棵树都很有年头了,长得繁茂又粗壮。明明是在对立面,枝桠却能延伸开来触碰到。然后遮住那个夏日刺眼的阳光。
宁靳说这儿都是小洋楼,每家都要有个三四层。大多数住的是退休的老人,从高层的位置退下来,对那些繁华的地方疲惫的人。
所以搬到了梧桐巷,寻个清净安稳。
当年他爷爷就是这样来的,日子久了,梧桐巷49号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家。
而在更早之前,在临安路的那个住处便不回去了。
这儿确实是个好地方。
宁婉不去学校的这些日子里,总是喜欢跑到家里的顶层。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坐到天台那儿,一待就是一整天。
天台装了个很矮的围栏,但是很宽。
她就坐在那。
宋清宴在院子里摆弄着先前那些弄来的花的时候往上去看,总是觉得她瘦了很多。
坐在上面摇摇欲坠的,风一吹就能跌下来。
少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进了屋子里,把泡好的花茶倒进杯子里,然后拿在手里,也往顶层去了。
他坐在了宁婉的旁边,也顺着她的视角去望。
然后看见了很多。
看见了在树荫下乘凉下棋的老人,看见了不远处的街道,以及院子里那些已经开的很鲜艳的花来。
“很漂亮吧?”他问。
宁婉愣了下,终于肯侧过头看看别的地方。
她看向了宋清宴。
少年就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丹凤眼眼尾往上挑了几分,带着一直上扬着的嘴角。好像连头发的长度也没变过,碎发盖住了眉毛。
不过他今天穿的不是白短袖。
是件深棕色衬衫短袖。
他手上拿了个杯子,这会儿也递到了她的面前:“玫瑰花茶,加了蜂蜜。要不要尝尝?”
宁婉的眼睫颤了下,接过了杯子。
宋清宴收回了手,又继续开口:“梧桐巷我来了很多次,还没这样看过这儿。现在跟着婉婉这样看,真的很漂亮。”
中途有风袭来,好像顺带着把宋清宴这句话吹散了。
没有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婉开口喊了下他的名字。
宋清宴应了:“最近在学校,过得不好是不是?所以才会这样一直不开心。”
宁婉不再看他了。
好像是默认了这句话。
杯子被她放了下来,发出很清脆的响声。
宁婉道:“哥哥,我是没人爱的孩子吗?”
大概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少女的嗓音带了些沙哑。但那种伤心却能让人很直白的感受出来。她依旧是那副、宋清宴没上来时的动作和神态。
垂着头往下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清宴愣住了,他没想到宁婉会问出来这个问题。安抚的手抬起来,又落了下去。
宁婉又开了口:“她们总是那样欺负我,好像就是仗着没人爱我才欺负我的。”她顿了下:“我想过要告诉你们的。我给妈妈打了电话,但是…”
她停下来了。
但是什么?
宋清宴大概能猜到,能猜到那天宁婉躲在房间里,见到他之后无助的大哭,然后死活不肯给宁靳打电话。
宁婉抬起头,把这句话的后半截略过去:“我写好的练习册被撕掉了,一道题也看不见。桌子里面还会出现我害怕的老鼠和蛇。有时候还会被关在厕所里,没有表,我就在想到底过了多久呢?”
“我会和自己打赌会被关多久?到了后面,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跟我熟起来了,因为每次都是她把我从里面放出来。”
“连最好的朋友都要被我连累。”
她看向身旁的少年,声音很轻:“我为什么还要活着?”
“因为还有人爱你。”
宋清宴也看着她,眼神炽热而温柔。宁婉其实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能露出来这种眼神。
但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宁婉溃不成军。
少女先是愣住,然后有些错愕,之后眼泪就低落下来。
宋清宴伸出手,把她脸上的泪滴擦干净了。有新的泪水溢出来,他就再擦干净,周而复始。
“我和宁靳都爱着你,不要听她们说的。你有人给你撑腰,也有人爱你。所以你才要活下去,知道吗?”
他伸出手,揽住宁婉。
把她往自己怀里带:“没关系的,婉婉。有人在你身边的。”
要怎么去形容宁婉这一刻的感觉呢?
你跌进深渊,下坠的过程很慢,你期盼着早点结束。好去到另一个安静的地方,周身一片黑暗。忽然撕开了个口子,有光透进来。然后从那个口子里面伸出了只手,紧紧的抓住你。
那双手温暖而有力。
把你一点点的往上拉。
然后你就不想跌下去了,你也想爬上去。
去看看太阳。
“你要记住,我跟宁靳会一直爱你。哪怕不信我,也要信你哥哥。宁靳会是最爱你的那一个。”
他拍着少女的背脊,动作很轻柔,一下又一下的。像是在那个夜晚,一片漆黑的房间之中,唯一的光亮是来自门口走廊上度过来的光。
那天的宋清宴也是如此,一下又一下的哄着她。
一点又一点的把她从那种地方拉出来。
宁婉缓过来之后,终于肯开口把这些天的事情一点一点的说出来了。
只是她说的有些艰难,像是撕开了自己的伤口,血淋淋的一片,带着模糊的肉来。痛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宋清宴只是听着就觉得难以呼吸。
他不敢想也想不到这些日子宁婉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怎么面对着那些人的辱骂,威胁熬过来的。
他沉默着,连话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