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
小吴警官一言未发,不知何时早已闭上了眼。这是听累了?阿珠笑着自说自话:“听过,就翻篇了,以后别拿这个赖我哈。”
不改本性。
小女子心思。
他是累了。比起车祸所遭受的痛,他更多的是觉得累。像在沙漠里迎风跋涉了几万里,一口的风沙,一脚的沉重。
早该翻篇了。
她。
他。
他们。
甩掉包袱之后的小吴警官面色一天天好了起来,来看望他的人无不这么说。功臣当属阿珠,日夜陪护,精心护理,甚至帮他找来初婚老婆,上哪儿找这么一个不计前嫌的好女人啊。
那是。
阿珠坦然地接受着众人的夸奖,笑得比花儿还娇艳。住院里这些时日,变红润的还有她。果然女人还是不能熬夜啊。
几个月后,小吴警官出院,换回家里休养。
沙发自然不能睡了。
阿珠把人扶到床边坐下,在床头叠了两个枕头,又是帮忙脱鞋,又是抬腿,忙出一身汗。待小吴舒舒服服躺靠好了,才发话:“以后,这张床归你了!”
慷慨如女侠。
有人不领情:“不要。”
“嘿!你这人。我又不是卷心菜。”
她也有心,良心、细心、爱心,绵延不绝如窗外山峰!
“我是男人!”小吴同志一根筋。
“是,你还是个病人——生了病的男人。”阿珠呛他。
“所以我需要照顾。”
“???”脑门上闪过大大问号?
他脸部红心不跳:“无微不至的照顾。”
“意思是,你要请个护工?”
“刘珍珠!”
“我知道了,你想请我做护工!”阿珠作恍然大悟状,“我很贵的。之前几个月算是‘报恩价’,感谢你收娶我。但是我不能一直做亏本买卖啊,这几个月我的收入大跳水,你也知道我是财迷,心痛得很……所以,之后我只能给你打个‘假夫妻折扣’,如果你同意,咱们立刻写个协议。服务这方面,你不用担心,肯定不打折扣,和先前一样。赚钱嘛!诚信摆第一。”
“说完了吗?”
又累了……买卖没成。阿珠帮他盖了薄毯,欲闪人。
脚刚走到门口,男人干脆利落的声音幽幽随了上来——“纸、笔!”
阿珠嘴角浮笑。
背对着他,说:“不急不急,今天是赠送的。你先适应一下新环境。”
“……我也适应适应。”
她需要适应什么?
小吴警官是不知道,只知道她闪得比兔子还快。像是怕他吃了她。
那天晚饭过后,阿珠照例要去消食,小吴同志在门口拦下了她:“一起。”
“你确定?”不是怀疑他的真心,而是对他的腿报以疑惑。
“嗯。”
“还是别了吧,以后,以后再去。”
阿珠想甩开他。
“你怕什么。”
男人灼灼眼神要问个所以然。他是发现了,回来后她一直在躲。
“散步本是放松,你一会走累了吧,我可能要扶你,这样我会累。再者,万一你连扶着都走不动了,那我就得拖着你回来。”一场愉悦的散步之旅就会泡汤!
话不多说,意达眼底。
小吴同志嗤笑:“你就这么看轻我?”
“误会,误会,我是看轻我自己,你也知道在医院几个月,我每天都只吃一碗饭——”
“我看你今晚吃了两碗。”
“那是补之前的。”不在今天奏效。
再不去,天就要黑啦。阿珠眨眨眼:“改天,以后,有机会的,OK?”
小吴败下阵,转身,带着气。
后花园里,呆坐。
父亲洗了碗,陪着呆坐。
“受挫了?”
“女人是要哄的。”
“我教你几招?保准管用。”
有兴趣了,“什么招?”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讲的故事吗?一朵小花俘获你妈妈心那事儿。”
“……”
“诶,你可别不信。你也知道你妈爱美,当年别人织毛衣都只织纯色,她就非要与众不同,我恰好路过,听她们一群人在那讨论着织个什么图案好,我低头一瞅,草丛里一朵小花开得正艳,偷偷摘了放口袋,回去后夹在书页里,等风干成了标本,便找机会送给她,说织这个花好看。”
小吴低头在草丛里找上次那朵花。
“那花不这个季节开。”
“……”又耍我是吧,小吴的眼神不大好看。
“傻儿子,我不是让你找一模一样的花。你要先找到她喜欢在意的东西,然后,投之所好!对,前提是要摸准!你知道阿珠喜欢什么吗?”
她能喜欢什么,钱呗!财鬼一只!
见他说不出来,老吴摇摇头:“路途遥远,祝好运!”言毕,拍拍他肩膀,去老人活动中心下棋去了。
阿珠散步回来,果然又蹿到了书房。
她的生活轨迹还真是好掌握。
小吴在心里窃笑。
很快,阿珠跑来找他:“吴与新!你疯了吧,撒那么多现金在桌子上干什么?”
“给你的工资。”
“那也不要现金啊。我还得一张张收拾,钱很脏的你知道吗,多少人摸过。”
“你不是最喜欢钱。”
“……你就这么看我是吧。我喜欢钱没错,谁会跟钱过不去。你用不着看不起我,也不用这么侮辱我!你自己撒的钱,自己捡。最好快点,我还要开电脑工作。”
一张小脸气歪了。
小吴同志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觉一片真心错付,心里憋屈着:“你眼里就只看得到钱是吧?”
阿珠重申:“爱钱天经地义!你不用拿这个说事。”
一人靠在床头,一人立在门口,互相憋着劲。
“刘珍珠,你再过去好好数一数。”狠话说不出来,只逼出了这么一句。
“要数你自己去,我不那个力气。”
“呵,我当然知道多少张。”
哪里是撒了,他明明是小心翼翼摆在桌上的,费了老大劲儿,腰都酸了,一张叠一张,好不容易摆成了一颗爱心。她的眼睛钻钱眼里了,竟然看不到。
好,就算她看不到,那就不能花点时间收一收,数一数?
“刘珍珠,你是不是后悔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什么?”
“后悔把后半生锁在我这个生病的男人身上。”
生了病,人是会变脆弱。
阿珠是发现了,距离车祸过去好一阵,他的身体是康复差不多了,但心智好像没好透,竟学会耍小孩子脾气了。在医院时就这样,如果她陪着隔壁床的人多聊上几句,他就非得使唤她端个水拿个啥的。
“吴与新,你别以小人之心度我。我刘珍珠既然当初选了你,便一辈子不后悔。这和你生龙活虎、身体行不行无关。你也别故意拿自己的健康激我,咱一码事归一码事,今儿就是你不对。”
“阿珠,过来一下好吗?”小吴似乎疼痛难忍,捂着胸口。
阿珠立马泄了气头,担忧地蹲在他床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说太多,累到了?”她一焦急,便习惯性地降调,脸上也早已没有方才伶牙俐齿的模样。
小吴警官捉住她的手,捂在胸口,像是从她手上获取慰藉。
手被抓了去,阿珠自动往他胸膛挪近。
她不敢再多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希望自己微弱的力量可以少许帮上他,让他没那么痛苦。
但这样的姿势她其实很辛苦,她只能强撑着,她感觉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在一点点滑落,小吴警官再次用力捉住了它。她怕他辛苦,慢慢半站着起身,改为跪坐着面对他。手是不滑了,但她还是不得劲。
她还在想换个什么姿势好,小吴警官突然单手将她托了起来,跪坐变成了跨坐。
她抬眸,惊讶的话还未出口,吻就落了下来。
阿珠飞快地闭上了眼。
那个吻跟着移了上来,用唇轻轻点着她的眼皮,像是轻敲心门,“看看我好么?”
她的眼泪就那样流下来了。
他一点点亲了去。
亲到她不敢再哭。
亲到她一颗心脏从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到柔软得不像话。
他终于撬开贝齿,与她的舌尖缠绕在一块儿,像鱼儿嬉戏你追我赶,他渐次逼近,直逼得她呼吸差点跟不上。
阿珠受不了,推开他,微微换了口气。
下一秒,又覆了上来。
床头的一只枕头被大手拎放着垫在阿珠脑后,悬空的上半身有了一点点支撑,但还是不够,她仍觉得辛苦,想逃离。
“阿珠……”他唤她。
“阿珠……”一声接一声。
“阿珠……”
她被蛊惑了。
撑在胸前的手绕到了脖子上,整个人彻彻底底挂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
“我是你的谁?”她要名分。
他不答。
她用小嘴咬了他一口,他缩了缩舌头,还是不说。
再伸过来时,阿珠又咬了一口。
“不见血不肯说?”
她的威胁像软棉花,毫无威慑力,只是逗笑了小吴警官,他嘴角漾开了笑,阿珠捉不到他的舌,着急地又往前贴了贴。他们贴得那样紧,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衣服。阿珠一动,小吴警官便再也不敢动了。
阿珠拿他没办法,有点垂丧,嘴上力道顿失。
那吻又落到了眼皮上。
只不过这次比先前更加轻柔,因为他用了舌头,痒得不行。
当她受不住睁开眼,他终于开口:“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