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
小庭花
第廿三章小庭花·邀月
“姜小姐,姜小姐?”
绾月被常禄两声呼唤拉回了现实。转过身去,他一双眼正盯着她看,带着热切的光,含情脉脉。
戚思珞一走,这下无人打搅他的好事,常禄此刻心中乐呵呵的。
绾月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笑中带点歉意:“抱歉,常公子,方才有些出神了。”
常禄见美人对自己低眉俯首,这般看来,又是别样风情,他心情大好,将扇子往手上一拍,畅快笑道:“无妨,无妨,绾月妹妹快不必多礼了。”
说罢又小声补了一句:“绾月妹妹在我面前想出多久神,便出多久神,我只要是能够静静看着你,便知足了。”指尖情不自禁动了动,欲伸手搀扶绾月起来。
眠风楼的雅间里,风吹不到的暗处,一双凌厉的眼睛,直直盯着常禄跃跃欲试的手。横向持弩,指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扳机。
花奴眼尖,觉察这公子看自家小姐目光不对,立马抢先一步扶住绾月。常禄喉头滚了滚,将手收进了袖中。
眠风楼上,扣着扳机的手也缓缓放下了。
花奴在绾月耳边小声道:“小姐,常公子看你都看呆了!”
绾月当然也有所察觉,拍拍花奴的手,咬咬嘴唇道:“无妨。”
她无奈笑笑,试图将与常禄的话题重新扯回到为流民筹集善款上。
绾月:“常公子,方才您说要为流民出五百两黄金之事,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常禄此刻心神荡漾,目光有辱斯文地在绾月身上徘徊,再难将注意放到别处去,口不择言道:“绾月妹妹可是担心银钱的事,我立刻便叫人去取。妹妹安心便是。”
常禄说罢唤来一位美娇娥,低头与她耳语了几句,还不忘冲着绾月眨眼微笑。
绾月想解释说自己并非是催着他去取钱的意思,但能早些拿到钱买到粮食,便能让那些遭受饥荒的百姓早一天吃上饭。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于是便微笑颔首。
“这画已经被在下买下了,大家都散了吧,莫要打扰我与绾月妹妹叙旧!”
常禄于台上大呼,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随手一扬,仿若手里抓的不是钱 ,而是张张白纸。
台下看客忙着捡钱,如鸡群夺食。其中也有几读书人觉得常公子这厮有辱斯文,拂袖离去。
常禄遣散了台下人,转身对绾月道:“绾月妹妹,这里人多口杂,实在不是个商谈事情的好地方。”
他佯装思量了一番,引着绾月看了看身后的眠风楼,“不如,在下请妹妹到眠风楼中小酌几杯,坐下来细细谈谈你说的流民一事,可好?”
常禄十分懂得捡绾月不好回绝的拿捏。他提起要谈流民一事,绾月便只好答应了。
*
骚乱过后,曲终人散。
两人移步眠风楼的雅间。常禄却不急着谈正事,家长里短乱侃了一番,大抵意思是说他常家与姜家祖上十八代也是沾亲带故的关系,一见绾月便觉得十分亲切。
又将绾月连人带画夸了个遍。常公子觉得绾月的名字十分有诗情画意,想将姑娘的芳名留在自己的扇子上,于是请求绾月在自己的扇子上画一幅……
猴子捞月亮。
常禄:“就也算在为流民的义卖中吧,在下会向绾月姑娘支付善款的。”
“不必了,常公子。”
绾月本想拒绝的,但又听他提起流民之事,便道:“公子捐的善款,已经够多了,这一副,绾月送您。”
幸亏常禄自觉少男心事难以启齿,未将心底真实想法当着绾月的面说出来。
否则绾月是定不愿自己的名字被人家叫成猴子捞月亮,还被绘于扇上的。
扇上留白处不多,绾月只堪寥寥数笔,将常公子所求绘出来。
常禄端着扇子,心情十分愉悦:“其实妹妹初来长安那日我们曾见过的,也是在这朱雀大街上,”说着为绾月指了指,“差不多,就是在那!”
绾月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窗外,柳色新新,临水揽镜。
她丝毫回忆不起与这位常公子的初次见面,倒是那日萧瑯的一身玄衣与独眼男身上的王八印象十分深刻。
常禄:“绾月妹妹虽年龄尚小,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未曾想竟是个侠肝义胆的女中豪杰。那日你挺身而出拦下宁安侯之事,可至今都是一则美谈。其实我……”
绾月低头垂眸,卷翘的睫盖在明眸上,叫人十分好奇这双眼睛里,究竟藏着一副怎样多情的好风光。
常禄瞧着她一双半阖的眸子出神,忽欺身上前,慢慢靠近绾月,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
扇骨冰凉,绾月如同触电,瞬时从座位上站起来:“常公子!”
花奴呆愣了一瞬,随机上前将绾月护住。“小姐!”
绾月惊魂甫定,眼尾瞬间便红了:“常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常禄见绾月如烟的眸子里带了水汽,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急道:“绾月妹妹,你不要怕,在下只是,是太喜欢绾月妹妹了。其实我初见你,便对你一见钟情!”
说着便懊恼地将扇扔了,伸手欲去请绾月落座。
说时迟,那时快。一粒黄豆大小的皮质弹丸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常公子的手腕上。他吃痛叫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兴师问罪,便被一人狠狠钳住了手,往后折去。
“疼疼疼疼疼!”
绾月转身看清来者,睁大了双眼。
“戚大哥?”
来的人正是刚从宁安侯府赶过来的戚思瑜。
戚思瑜一钳住常禄的手,将他整个手臂压在背后,疼的常禄顾不上维持斯文公子的表象,吱呀乱叫。
戚思瑜担忧地看向绾月,温声道:“月儿妹妹,你没事吧?”
他知绾月性情温柔,而他那不叫人省心的妹妹性格强势,本担心绾月会被戚思珞欺负,便匆匆赶来。
未曾想,不仅未见到戚思珞的影子,就连外面的台上也是空空如也,不见一人。问了人才知,绾月的画已被工部尚书之子常禄买下了,两人现在眠风楼的雅间里坐着谈事。
若论京中纨绔的资质,从前戚思瑜若是排第二,没有人敢排第一。他深知这常禄就是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年纪轻轻都已经取了八房小妾了,是个极其花心之人。
绾月是他老师的女儿,虽相识甚晚、交往不深,但他知绾月天真善良,他心里早就应将她当做是自己的妹妹了。方才推开雅间的门恰看见绾月被常禄这厮调戏,心中便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
绾月摇摇头,抿抿小嘴道:“戚大哥,我没事。”
“戚思瑜,你还不快放手!”常禄龇牙咧嘴,目光怨毒地看着戚思瑜。
戚思瑜怒视着他:“常禄,你竟敢将手动到姜相的女儿身上,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要,要,饶命,饶命!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常禄连连求饶,父辈同朝为官,戚思瑜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看,松手道:“向绾月姑娘道歉。”
常禄用力甩了甩手,扁着嘴道:“你和戚思珞还真不愧是兄妹,都喜欢动手。”
戚思瑜文雅干净的一张脸上带点冷,重复道:“道歉。”
常禄也觉自己有些心急,白白坏了在绾月心中的好印象,哪怕根本没有什么好印象,作揖颔首道:“绾月妹妹,方才是我逾矩了,还望妹妹勿怪。”挥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急急忙忙道:“绾月姑娘,银票我会派人送到你府上,至于其他的事宜,我们、”说着看了戚思瑜一眼,又慌忙低下头,“我们改日再说吧!”
说罢便落荒而逃。
戚思瑜弯腰将地上那豆子捡起,望着隔间破了一个洞的窗户纸。
洞中有一人影悄悄隐去。
戚思瑜捏着手中的豆子,摇头低声笑道:“口是心非。”
绾月方才未曾看见豆子打在常禄身上的一幕,便小声问道:“戚大哥,你说谁‘口是心非’,是常禄公子吗?”
戚思瑜笑笑,将那枚皮豆子收于袖中,对上绾月一双懵懂的眼:“不是他,是一个迟早后悔的家伙。”
他的话又没头没尾的,绾月更加迷糊,便也不再管了,又问:“对了,戚大哥,你怎么来了?”
戚思瑜十分抱歉地叹了口气,道:“思珞太过淘气,我担心她为难你,便过来看看。谁知却撞见了这登徒子——”
他想了想又问绾月:“对了月儿,思珞呢?”
按照他妹妹那脾气,可不是个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人,怎会这般轻易便走了?
绾月惯不是会说谎话的人,支支吾吾将事情和盘托出。戚思瑜听罢笑道:“我们月儿妹妹还真是聪慧,思珞和亭儿一样,偏喜欢粘着萧瑯,你这样说定是能将她支走的。”
*
宁安侯府,书房。
戚思珞手里捧着一盏茶,气质淑雅,举止端庄。与方才跟常家公子当街打闹的判若两人。
萧瑯不疾不徐写着字,撇、横折弯钩、短横成双。
丝毫不关心戚大小姐的心底波澜。
终于,戚思珞沉不住气了,耳尖微微发红,开口叫人:“萧瑯哥哥,你就让我带来的郎中给你看看吧。”
她放下茶盏,起身拉过弯腰低眉站在书房不起眼一角的郎中,对萧瑯介绍道:“萧瑯哥哥,这位可是咱们长安城最好的大夫了。”
戚思珞不说话时,勉强还能装一装优雅娴静,一说起话来,便又是眉飞色舞,活泼极了。
“讳疾忌医可不行,萧瑯哥哥,你便让他看看吧,保管你不管是有什么病,都能药到病除!”
萧瑯被她聒噪的厉害,终于忍不住搁了笔。
他阴沉着一张脸,忍无可忍,明知故问,似笑非笑道:“是谁告诉你本侯有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