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他
小庭花
第十九章小庭花·咬他
绾月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萧瑯的提议。因父亲与宁安侯不睦,此事她不敢告诉姜正熙,便央请弟弟姜亭去侯府回话。
姜亭本就不太赞成,出门前一步三回首,就怕绾月不后悔。
“阿姐,我真去了啊?”
“嗯。”
往前走了一步,姜亭又回头道:“真去了?”
绾月:“嗯。”
又走一步,再回头:“阿……”
这次未等他问,绾月便自己回答了。
她眼神坚定:“亭弟,你去吧。此事我不后悔。”
笑起来:“再说,我本身难道就有什么好名声吗?”
因萧瑯被皇上罚闭门思过的时间太过频繁,还未生出什么新的事端,便又进去了。
编排他的人没有新素材,便将宁安侯与姜家大小姐的故事又续写了几话。现今已经从小寡妇上新坟,到再生缘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怕故事不够离奇曲折,末了还仿照绾月母亲休夫的事情给宁安侯也安排了一次。
府中不乏爱听闲书的婆子丫鬟,上街塞了两耳回来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怎么传的,事情最后竟绕回:柳氏放浪形骸,有其母必有其女身上。
姜亭平日里在后宅的时候多,当然也有所耳闻,也教训过好几次了。但这些风言风语还是传进了绾月的耳朵。
从前闻得这些话惯会伤心生气。现在不知是因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因为听了萧瑯那关乎“虚名”的大道理。整个人反倒是务实了很多。
姜亭安慰她道:“阿姐定是听了谁的风言风语,我今日便和母亲说去,往后府中再有乱嚼舌根的,便给逐出府去。”
绾月自己倒是想得开。
又不会少块肉。再者,嚼舌根的这些人或许不知该有多羡慕阿娘又休夫的勇气呢。
“算了,亭弟。你快去快回吧,我现现在便开始作画,多画两幅,便能多卖一些钱。”
姜亭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嘱托了绾月几句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便转身离开了。
*—*—*
左相大人与柳氏其实并非传言中那样关系破裂的难堪和离,而是自始至终并无怨念,徒留遗憾。
毕竟绾月不是他教养大的,若是这个女儿是个目不识丁的大草包他也认了,只要绾月平安回到自己身边便十分知足了。
如今听说绾月能书善画,更是心花怒放。当即便着人辟了一间房出来给绾月当做书室。
书室取名心月斋。意为“心爱的女儿绾月”。
至于这等矫情心思左相大人有没有外人提起过,就不为人知了。
转眼已到上巳。农历三月三,按照传统是要携亲朋一同去郊游踏青的。姜夫人给府中丫鬟婆子休了假,众人相携着一齐去踏青去了。
唯有姜丞相和绾月父女二人,一个公务繁忙,一个忙着作画,未曾跟着大家去游玩。
午间日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昨日从清晨绘到深夜,人不免有了倦意,忙里偷闲打了个盹。
微风吹动置画架上的宣纸,流畅细腻的线条沿着光淌入绾月的梦中。
墨色……墨色的背影。高马尾,和他的宽肩窄腰。她又想起了“如圭”,嘴角不自觉挑高。
当日匆匆一别已有数月,她越发记不起对他的印象了。
接着翻涌而至的是流浪和逃亡之际的种种不快。笑意随梦魇在绾月脸上渐渐消失。
梦里的恶徒不知怎么,今日特别跟她的脸蛋过不去,一会捏捏,一会戳戳。不管绾月在梦中如何无声抗议都无济于事,快醒来吧。
见绾月又要转醒的趋势,少年悄悄将手收了回去。
绾月睁开便被吓了一跳:她面前坐了个人!
睡梦的迷蒙褪了个干干净净。
面前的陌生男子一身白衣,深邃的眼睛透过半面镂空雕花的鎏金面具,正直直看着绾月。
高贵又疏离。若是平时在大街上遇到,绾月会感叹此人气度不凡,俊美无双,多看上几眼。
但此时,她只觉得危险。
“来——唔!”
绾月刚想呼救,便被戴面具的男子捂住了口。
情急之下,她狠狠咬上了这人的手。
“嘶——”
吃痛,那人却未有要收回手指的意思。
绾月好看的眼睛里带了些怒气。唇上沾了一滴嫣红,宛若上了一层好看的釉,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
面前之人用另一只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下。
萧瑯冷若寒冰的脸出现在绾月面前。他见绾月时常笑,几乎给了她是自己把他想的太坏的错觉。
如今又见这张冷戾的脸,绾月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无关乎风月,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与心上人不期而遇时的惊喜。绾月这“咯噔”一下,纯属是吓出来的。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花容失色,小脸煞白。
她……刚才咬了宁安侯的手指!
还给咬出血了!
抬眼再看萧瑯,却见这人脸上早没了暴戾之气。萧瑯撑着下巴的手从案上拿开,端坐好,佯装责怪。
“几日不见,便连人也不会叫了?”
因还在禁闭期间已经许久未曾出府实在闷得慌,便悄悄溜出来看小美人作画。
谁料绾月一见他便给了他一口。
绾月惊魂甫定,低声叫人:“侯爷……”
未曾想来的人竟是他,方才一时情急,便用上了全身力气。
低头见不速之客萧某指腹见已见青紫,鲜血淋漓。她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可谁让他不请自来,还打扮成这样吓唬人的!
“你咬我。”
见小姑娘盯着自己的手,萧瑯将手指往前送了送。他声音轻柔,听上去像语中带了几分委屈。
绾月想说话,抿了抿嘴,尝到一丝淡淡的咸腥味。
舌尖触到唇,那是萧瑯的血。
她轻轻蹙着眉,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抬起眼:“对、对不起,我以为是……”
萧瑯:“你当本侯是贼。”
绾月确是这么想的。无人通报便闯进她书斋的,不是贼是什么?但现在还要借他的“名”,又不敢说,只抿抿嘴小声解释:“我并非这个意思。”
萧瑯挑挑眉,将那被咬的手指举到绾月面前,语气故带些嗔怪:“你把本侯的手指咬伤了。”
仿佛是在列举她的罪行。
绾月看了眼那汩汩冒血的手指,低头道:“对不起……”
萧瑯又凑近她一些。绾月察觉危险,将身子往后挪了挪。
“你做什么?”
“看看小月儿除了道歉还会干什么?”说着将已经开始红肿的手又往绾月面前推了推。
绾月反问道:“侯爷想怎么办?”
萧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你唤本侯一声‘哥哥’,本侯便不计较此事。”
绾月抿了抿嘴,垮下小脸。又逗她。
沉默。分明是不愿。
“你不愿?”萧瑯见状皱眉道,“那便得对本侯负责。”
强扭的瓜不甜。
明明当日在城隍庙,姜夫人告诉绾月他同戚思瑜都是她的兄长,缘何这小丫头只肯叫戚思瑜哥哥,不肯叫他。为此,他已被戚思瑜嘲笑了好几回了。
总有一日,他萧瑯要让她心甘情愿的唤他哥哥,求着他应。
绾月不知宁安侯这幼稚的在胜负欲,叹了口气,起身便要出门去。
萧瑯一个箭步上前,张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你去哪?”
绾月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对他道:“去打水拿药,对侯爷负责。”转身便出了心月斋。
回来时抱了木盆和金创药。
刚替侯爷包扎好伤口。萧瑯忽用手指戳了戳绾月的脸颊,笑道:“小花猫,你脸上沾了墨。”
刚浸过清水的手,触感冰凉,衬得绾月的脸热热的。
绾月忙用手去摸脸,疑心是方才小憩时不小心蹭到脸上了。
见她手忙脚乱的,萧瑯笑道:“不对,不是那里。”
萧瑯用手帕蘸了水,想为绾月擦拭。绾月偏了偏头,躲开了。
她有些难为情道:“我、我自己来便好。”
萧瑯笑道:“没有镜子你如何得知墨在何处呢?”捧着小姑娘的脸,认真轻拭起来。
不知是被他盯得,还是因脸上带着墨迹太过羞赧,绾月觉得脸颊越来越烫,下唇往上轻推,问道:“侯爷现在才告知,是专程看我的笑话吗?”
原来她脸上一直带着墨,这下又要被他笑话了。眼睛从他的俊颜溜回自己的手上。
萧瑯:“怎么会?”
纱布冰凉的触感从脸颊上消失,她瞥见那白纱上分明不染半点污。遂抬头望向萧瑯,眼中满是疑惑。
“为何没有污迹?”
萧瑯忽笑:“骗你的。小月儿脸上没有墨,只是眼下两团乌青实在严重。”
绾月腮帮子立刻鼓起来,将手中纱布狠狠摔在木盆里,嘟囔道:“幼稚。”
捉弄她好玩吗?
“幼稚?”萧瑯笑道:“你本就是小孩。”
绾月颇为不满:“我不是小孩。”她下个月便及笄了,是大人了。
“你不是。”萧瑯笑道,“本侯曾在蜀中见过一竹熊,眼下便挂着这个。”
绾月瘪瘪嘴:“我才不是熊。”
萧瑯笑着点头:“你不是熊,是会咬人的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