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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月·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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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庭花

第卅三章长安月·迷梦

绾月躺在心月斋的美人榻上闭目小憩,思量着晌午时在眠风楼的事情。

怎就稀里糊涂变成了自己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了?还答应他那莫名其妙的请求。

不过今日一行也不能说毫无收获。那出妖仙之别的戏实在叫她耳目一新。绾月第一回看这种装扮起来的戏,这可比说书先捏着嗓子扮仙女有趣多了。

她思量着,不若也将戚老夫人上京救夫之事编成一出戏,借以神妃仙子之神,讲求凡人之爱恋,再将这美谈用中州地方化唱出来。

戏词就写在绘着洛阳牡丹的花笺纸上,等戚老夫人寿辰之时一并献与老夫人。

岂非也是一桩慰藉她思乡之情的好事?

绾月思量至此,嘴角微微扬起。

只是要在不足两旬的时间里,将戏词写出来再学会中州话实在并非易事。

如此想着,眉头便又拧了起来。

暖风熏得人眼迷心醉。

绾月面对着萧瑯总不由自主紧绷着心弦,回来又思量了许久给老夫人准备寿礼之事,心神劳倦,便昏昏打了个盹儿。从三千大梦里挑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来做。

梦中天子坐明堂,睥睨着座下跪在地上的小女子:“朕这便下令彻查此事,如若你的丈夫当真是冤枉的,朕便将他无罪释放,再封你一品诰命夫人。”

“可如若,你的丈夫当真就是有罪,朕并没有冤枉他,”君王凤眸微挑,面色阴冷下来,“你们都得死!”

天家尊严岂容一介妇人挑衅。

宝座下屈膝之人如若折颈之鹤。少妇抬眸眼神清亮坚定:“好,臣妾愿与陛下对赌!”

掷地有声的答案,惊了堂上天子的眼,也惊了绾月的梦。

画面龟裂,明黄的金銮殿不见了,点点荧光变成炉火里将熄未熄的炭渣。取而代之的是破落昏暗的柴房。

房间的门窗皆被人用木板封上了。衣着单薄的小姑娘,蜷缩在一堆麦秸上瑟瑟发抖。她手脚上皆带着镣铐,身上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中衣上血迹斑斑,鲜血还在从鞭痕之处洇出来。

绾月望着眼前这遭受过毒打的小可怜,心道:这是我?!

似是梦,又缘何如此真实。见她那一瞬仿佛自己又成了她。

身上忽就很疼,虚弱到连睁开双目的力气都没有。

她在一片漆黑混沌中旋,仿佛世间就只剩下一呼一吸。

自来姜府后,已经有阵子没再梦到那些被拐流亡之时的往事了。如今生活富足安定,她有意去规避和遗忘这些令她伤心害怕的念头。可回忆中总有让她愿意为之停留的人或物。

可这一天,她不会忘。因为他来了。

元月十五日。绾月被人牙子拐卖已有半月,这天她又一次想要出逃,但不行又被娇花的人牙子给捉了回来。

为给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她逃走之时放走了人牙子两匹代步的马。

也正因此,这次人牙子终于狠下心对她动了手。

以往几次逃走,他们至多是会骂她几句、饿她几天,起初绾月是当这些人牙子还有几分良心未泯。后来才发现,与她一同被拐来的这些小姑娘,原是要去卖给贵人家做雀儿的,身上是不能留疤的。

绾月不想给人家做“雀儿”,她想跑。她才刚没了阿娘,她还没等到她爹来接她。她一心只想跑。

因她这个不安定分子在姑娘中煽动着,姑娘们跑的念头越来越盛,人牙子也越来越看她不顺眼。

这一回不但失了两匹马,还跑了两个姑娘。人牙子怒火中烧,抓回绾月后也顾不得什么“不留疤”了,只管将她往死里打,以泄心头之恨。

那一天,她好疼,哪里都疼,疼的恨不得死了。

后来绾月常想,时间若是能回溯,她一定要抱抱当时的自己,对那时绝望的自己说一句:别怕,再等等,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了。

漏风的木门“砰”得一声被人踢掉,重重摔在绾月面前。

她已几日滴水未进,今忽闻声响又乍被暴露在天光之下,心中惊恐万分。

正月里刺骨的寒风扬起的沙尘落在她的脸上,惊了她仅剩的一呼一吸。

梦中的绾月心道:这是“如圭”吧。

她想将眸子睁开去看清那公子的容颜。可惜却什么也做不了,梦并不听她的。

徒留她心中着急。

绾月听那疑似“如圭”的公子吩咐道:“去,看看那小姑娘还有气吗?”

她感到一支冰凉的手指往自己鼻下探了探,脚步声又远去。

那手的主人也是男人,回禀道:“还有气。”

绾月又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手往她身上摸了摸。

耳边响起那公子惊讶的声音:“这么烫!”

公子叹了口气:“肋骨断了三根,又在这破地方不知关了几天,不知还能救得过来吗?”

“我们两个也没照顾过小姑娘……”

“你过来。”绾月知他是对另一人说的。

“嘶啦……”布帛撕裂的声音入耳。

侍从悲恸:“主人,你、你为何要撕我的衣裳啊?”

公子坦然:“给这小姑娘包扎啊。”

“那您为何不扯您自己的衣裳偏偏要扯我的呀!”

公子慢条斯理地用他那削铁如泥的长剑,将从侍从身上扯下来的布条裁成方方正正的布条。

“我这衣裳可名贵了,扯坏了多可惜。”

侍从委屈,瘪瘪嘴:“可是公子,我的衣裳也是新做的……”

公子:“行了,你个大男人,矫情什么。”

“如圭”公子替她包扎好伤口。扑面盖上来一块毛茸茸的东西,似是一件狐裘,还带着主人的体温。

绾月感觉一只手将她用狐裘包裹住,抱了起来。

如圭,我今日非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你既与我重逢,为何不愿认我。

绾月逆梦而行,用力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狐狸面具,和今日在戏台上唱戏的那人脸上戴着的是一样的。

狐狸仙君……

狐狸仙君将手附在绾月的眼睛上,温声哄道:“乖,把眼睛闭上,你被关了久了,乍见日光会刺伤眼睛的。”

绾月不依,硬要抬手去掀那“狐狸公子”的面具。

公子双手横抱着她,一时不察,面具被她夺了去,终于露出了真是面目。

绾月却屏住呼吸尖叫了起来。

因为这“如圭”面上竟没有五官,全然和他方才一脚踢烂的门板是一样的成色——榆木疙瘩。

绾月“哇”的一声尖叫着坐了起来。

一旁侍奉的花奴,连忙上前来帮她抚着胸口,见绾月面色苍白,吗,满头冷汗,关切问道:“小姐这是做噩梦了吗?”

绾月点点头,接过花奴递上来的帕子轻轻拭去额上的薄汗。

好你个“如圭”,不愿与我相认便就了,梦中竟也要吓唬我!

绾月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神,觑见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便知自己这一梦睡去许久。

绾月问花奴道:“现在是几时了?”

花奴答道:“刚巧是到饭点了,明日老爷休沐,今日家宴,夫人差我来请小姐过去呢。”

绾月点点头:“陪我换身衣裳过去吧。”

——

宁安侯府。伍一跟着萧瑯快步走进房间。

“管家,快将金创药拿来,主人受伤了。”

老管家取了药回来,见萧瑯手捂着的臂见鲜血淋漓,便关切问道:“侯爷,您不是去见姜府大小姐了吗?这是怎么了?”

总该不会是被姜小姐给咬了吧?

松开手,刀伤见骨。萧瑯皱着眉,口中叼着绷带,慢条斯理地往手臂上上药。

“幸亏宇文老狗的刀上没毒,否则我以后怕是只能一只手使剑了。”

管家愕然:“您、您去查宇文商了?”

“嘘。”萧瑯眼睛往窗外看看,冷淡道:“隔墙有耳。”

管家低下了头:“是老夫思虑不周了。”

萧瑯看着面前低眉垂眼的老管家忽想起一桩旧账还未清算。此事本已经决定不再提起了,可偏他今日在宇文老贼那里挂了彩,心情甚佳,见了这“思虑不周”的管家便又想这账翻出来晒一晒。

“不提宇文商那个讨人嫌的老家伙了。”

萧瑯挑挑眉,似笑非笑看着老管家:“王伯,这几日你我一直未曾有过好好说话的机会,今夜正巧有一事想问问你。”

管家不明所以,一脸茫然道:“侯爷有何时只管问,老夫定知无不答。”

伍一看着萧瑯那藏刀的笑,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

萧瑯笑容阴恻恻地问:“先前姜家小姐递上来的拜帖想见本侯之事,你可还记得。”

管家闻言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是这件事,老夫自是记得。从前京中贵女排着队要见您,您说太过恼人,不愿费时间敷衍她们。此后便吩咐老夫凡是女眷递上来的拜帖,不不必经您过目,一律回绝便是。”

他顿了顿又道:“若不是上次特意问您,您说对绾月小姐有没有那个意思,老奴就险些犯错误了。侯爷可是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萧瑯被王管家拿话堵得七窍生烟。这老头子算的倒是比他还清楚。

“没什么不妥,”他不能发作,于是便微笑道,“我只是想告知你一声以后她再递帖子直接拿给我便是。”

管家诧然,问道:“为何?上次您不是说……”

萧瑯的笑面几欲挂不住了:“因为,她欠我的。”

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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