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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月·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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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庭花

第卅二章长安月·台戏

绾月满心疑惑地接过信,将它展开。信上小字两行:“有事相商,午时眠风楼见。不许不来。萧瑯。”

字迹和祈愿带上的一样。笔者似是担心绾月不来似的,还特意叮嘱了这么一句,不许不来。

绾月心道:真是霸道。这宁安侯是权势惯坏了吧,难道全长安的人都要围着他转吗?

她不情愿凭着他安排。

指尖轻轻摸过“萧瑯”二字。墨迹还未干,淡淡乌黑吸在她的指尖不肯松。

绾月轻轻蹙了蹙眉头。当初祈愿之时需写他名字之时,满脑子都刮不出来,现在用不上了,反倒是常见他那个字了。

指上用力,将信纸折出了声。

送信的管家以为是绾月生气了,不肯答应宁安侯信上的话。

面色戚戚然,诚惶诚恐道:“小姐,来送信的伍一郎君说了,叫您一定好好看看信,侯爷近日心情不好,切莫要惹了他不快。若是……若是老奴不能教您答应了信上之事,他就……”

绾月皱皱眉,问道:“他就如何?”这人,方才对他另眼相看,怎这般快便做出这种威胁旁人的事情来。

管家的腰更弯了,抬起满脸沟壑的老脸,拍手委屈道:“侯爷就要找人将老奴的胡子都拔了!”

绾月盯着管家的老脸,抖了抖嘴唇。心道:那岂不是就和那日宫里来的公公一样了?

管家哭丧着一张脸恳求她:“小姐,您心地最是善良了,求求您,求求您救救老夫这张老脸。若是没了胡子,叫我的一张老脸往哪里搁啊!”

绾见管家面上表情,一时于心不忍,便叹了口气道:“我去便是。”

于是便在宁安侯的淫威之下,换了衣裳去向杨氏请示。

杨氏一听绾月是要去见萧瑯,竟还放心了不少,怕是被常家人缠的只觉得对象不是常家的,便都好。她出门前还叫账房多支了些银子给绾月,叫绾月见着什么喜欢的好吃的好玩的,只管买下来便是。

谢过杨氏,绾月带着花奴出了门。

与萧瑯相约的眠风楼最近可十分热闹。听说老板从徽州新请来了个唱戏班子,还请了话本先生、文人墨客为这些戏子们写词。京中文人雅客很是喜欢,老板娘便特意将一楼正中央辟了出来,请木匠师傅做了个大台子,供戏班子唱戏。传言说,雅座一票难求。

倚靠在梨木椅上的少年视线落至绾月身上,眉宇间一丝阴翳,清泉般的眼眸中平静无波。

萧瑯冷冷道:“你来迟了。”

绾月知他这是生气了,又记起听管家说侯爷心情不好之事,不想给自己找更多不快,便只好低了头。

她怯生生道:“对,对不起……”正欲解释说是因为今日街上人太多,才耽搁了时间,就见萧瑯嘴角微微浮起。

萧瑯:“下不为例,过来落座吧。”

今日这宁安侯怎这般好说话。

绾月微怔,依言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捧上萧瑯递过来的热茶。

她惴惴不安道:“侯爷今日找我,是想商谈何事?”

总不会只是找她来听戏的吧?

萧瑯却笑道:“急什么?”

他朝楼下看了一眼,对绾月道:“先看戏不好吗?小月儿先前可曾来听过?”

绾月虽听过这戏班子的风光,却还真不曾来听过戏。

因先前人贩子那件事,平日里她总是深居简出,很少出门。姜府小姐的名声虽大,却是个十足的“养在深闺”的小美人。

她摇摇头诚实道:“还不曾听过。”

萧瑯颔首,向她一笑:“那便好好听听吧,他们那些行头收拾的十分漂亮,你定会喜欢的。”

起身凭栏朝绾月招手道:“小月儿,过来。”

绾月依言站到萧瑯身边,垂眸往楼下望去。

戏幕起,一位狐仙扮相的戏子登台,咿咿呀呀开了嗓。大体讲的是一位狐狸公子和天上仙女坎坷的不伦之恋。来捧场的雅客众多,三五好友围坐喝着茶。

“不羡神仙一生千千万万年……”

那狐狸公子背对着观众,身段曼妙,莲步轻移,如和风拂柳。

他唱罢前句,又蓦然回首,携起仙女的手,朱唇轻启,似燕语呢喃,与卿卿交颈耳语道:“只恨与卿卿不似凡人长相守。”

绾月的眼睛倏地睁大了,耳尖慢慢变得通红,不觉也跟着那仙女一起心神动摇起来。

萧瑯竟带她来看这种戏!

凡人们总羞于将自己的情搬到台面上来,排演起花妖神鬼的情.事来,却毫不收敛。

身旁蓦地传来一阵低沉轻笑,笑声尽数悄悄溜尽绾月发烫的耳廓内。

绾月回眸正对上萧瑯低眉望她的一双温柔目,少年玉面星眸,丝毫不输那台上的狐狸公子。

萧瑯轻轻蹙了蹙眉头,问她:“怎么了?是不喜欢?”

她看戏,他看她。

绾月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被台上的狐狸和仙女勾起的情丝不知该往何处缠,红着脸嗔怪道:“你、你竟带我来看这种戏!”

就好像方才入了戏动了情的不是她一般。

萧瑯见她眼尾也红红的,当她是指责他调戏自己。今日约她见面本是有求于她,便想寻些新鲜玩意来哄她。谁知自己似乎拍马屁派到了马蹄子上了。

忙解释道:“昨日明明唱的还是正经的戏码,今日不知为何就换了戏,可非是本侯的错。”

站在一旁的伍一瞧着自己的主子如此行长急切向一个女人低头,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家主人写信送信的时候还很有底气,怎么现在却又哄着这姜家大小姐了。

不就是须得找她办点事吗?这大小姐性格这般软弱,直接吓唬吓唬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如此麻烦。

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十分麻烦的萧瑯还在耐着性子哄人。

“若是你不喜欢这出戏,本侯这便喊人来换了,叫台上这可两个败兴的家伙滚出长安城。”

绾月可不想自己随口一说百年叫人丢了谋生的饭碗,忙拦道:“别……”

萧瑯似乎早已笃定她不忍心,故意说那话来激她,见鱼儿又上钩了,眉头便舒展开了。

他微微勾起嘴角:“别?那你便是喜欢了?”

绾月红着脸点点头。这般奇趣的故事,倒真引得她想继续往下看。

她凭栏往台下看去,那出妖仙之别已经演到棒打鸳鸯了。

咿咿呀呀的深情也变得苦涩起来。台上施粉着墨、描眉吊眼的戏子将生别离的悲伤演绎的淋漓尽致,实在是出动人的好戏。

绾月点评道:“这戏词唱的虽是乡音,却是别有一番韵味。我还当只要来京城便得说官话呢。”

萧瑯淡淡道:“这是中州话。少时逢无战安年,曾策马至洛阳赏过花,有些印象。”

绾月倏地睁大眼睛:“中州话?!”

她心道自己少时也曾到过洛阳,但就没从这变了调的唱词中听出来是中州话。果然任何人是不一样的。

这中州话排出来戏,想必戚老夫人一定喜欢听吧,这下想讨戚老夫人欢心的法子便又多了一个。

于是便问萧瑯:“侯爷,你常去戚府,可曾见过戚老夫人?”

萧瑯望着她笑笑,道:“自是见过。可小月儿怎么问起她老人家来?”

绾月:“听亭弟说戚老夫人是中州人,她下月要生辰了,我便想问问她可也是同我们一般都说官话吗?”

萧瑯笑道:“自是如此,宛唐舆图广阔,各地乡音差别甚大,若是都说方言,那岂非是都听不懂了?长安更是一国之中心,上至满朝文武重臣、下至普通商贩百姓,皆是从五湖四海而来。为方便彼此沟通交流,大家不约而同皆说官话。日子久了,就算是想再言乡音,也便生疏了。”

绾月心道:一个人的声音里蕴藏着他一生的成长和际遇。久做羁旅之行的游子,想戚老夫人这样在外落了户的,要想“乡音无改”确实不易。

不知若是请她看上一出像这样一场用中州话唱的戏,能慰藉思乡切切之心否?

回神抬眸撞进萧瑯温柔的眼眸中,他的双目似有星光沉眠,纤长的睫毛眨了一下,正静静等着她说话呢。

绾月道了句失礼,点点头笑问:“侯爷也说官话,可也对乡音生疏了?”

萧瑯望着绾月的眼睛,微微笑:“本侯的乡音便是官话,倒是在北疆多年与那边部族的百姓们学了不少当地话,你听着可有串味?”

原来宁安侯竟也有和人玩笑之时。

绾月吃吃笑道:“我听不出来,我的乡音还未学熟呢。”

戏落了幕,店小二也已经布上了一桌的菜。

萧瑯请道:“落座吧。戚老夫人的寿礼不急,本侯倒有一件礼物要送与你呢?”

面无表情的伍一将手中的锦盒捧到在绾月面前,十分失望地看了自家主人一眼。

绾月却不接。她忽警惕起来,非但不喜倒十分担忧。这个宁安侯,今日似乎格外……殷勤。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萧瑯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萧瑯点头示意伍一将锦盒放在桌上。

绾月开口问:“侯爷,您今日叫我出来,不是说有要事相商?”一双玉手紧紧握在掌心里,“究竟是所为何事?”

她轻轻蹙眉,内心已经打起鼓来。

萧瑯俯身过来,慢慢凑近绾月。日光将他的侧脸描摹地尤为温柔,眼睫上似是挑着零星的光。

绾月想往后躲,却被他从后面扣住首,无处可退。

萧瑯仔细替她擦去粘在唇角的米粒,出口的话音柔和至极。

“看了本侯请看的戏,吃了本侯请吃的佳肴,拿了本侯相赠的礼物,”他似哄骗般道,“小月儿替我办件事可好?”

唇角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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