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喂粥
小庭花
第圩六章长安月·喂粥
花奴在别苑中守了一夜不见绾月回来,心里担心得紧。倒不是担心绾月的安全,她担心的是绾月与萧瑯孤男寡女夜不归宿会不会……发生什么?
比如单纯善良的小姐被宁安侯骗着将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这想法一冒出来,花奴一夜辗转难眠,次日一早便在别苑门口张望。
绾月挎着花篮回来,一眼就望见别苑门口花奴和两个石狮子比谁蹲得端正。花奴见绾月回来,直接跳起来扑到她身上,“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快要担心死了!”
绾月自知未先说好便不归宿是自己理亏,用没拿东西的那只手安抚着她的背。花奴围着绾月转了一圈,见她与旁日并无不同,才稍稍放心了些,携着绾月的手关切道:“您饿了吧,我去给您准备早饭!”
绾月笑道:“好呀,正好我肚子饿了。”
萧瑯轻咳了两声,绾月回眸看他。萧瑯用下巴点点肩膀上的伤,示意绾月还有良心的话就自己看着办。
绾月犹豫起要不要请萧瑯一同用饭。
伍一没有出来迎人,绾月猜测他多半是被萧瑯派出去做事去了。怎么说他昨日也是为了她才被蛇咬伤的,让他自己去下厨也过意不去。
花奴见两人眉来眼去的,皱了皱眉。
不过一夜,小姐和侯爷的关系竟变得这般好了!明明前日绾月还是对他避之不及。
小丫鬟俩人之间的感情果然是又进一步了,对着门口的石狮子虔诚地在心里祈祷:老爷老爷,这宁安侯本就是咱们家小姐心心念念的恩人,这一朝重逢,死灰复燃并不是啥稀奇事。您到时候可千万别怪花奴不努力啊!
绾月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做人不能太忘恩负义,拍拍花奴的手,嘱咐:“花奴,多备些饭菜,侯爷也一起用。”
萧瑯等得便是她这句话,心满意足地笑笑,拂袖进门去沐浴更衣。
昨夜他守了绾月一夜,几未合眼。换过衣裳等着绾月差人来叫他吃饭的空档儿,竟斜倚在榻上睡着了。
绾月久等不见人,又怕饭菜凉了影响口感,便提了食盒来送。她敲了敲半阖的门扉,见无人呼应,便端着盘子进去了。
房中布置简单,暗紫色的轻纱将房间分割成内外两间。微风带来阵阵桃花香气,纱帘轻轻晃动着。绾月叫了萧瑯两声,没有人应。她伸手拨开悬着的纱帘,进了里间。
萧瑯正斜在榻上小睡,一头乌发散着,从玉枕上柔顺得垂落到地毯上,眉宇间有些疲乏。
绾月蹲下身,伸手将他的青丝从地上挽起,抬眸看见了他肩上的两个齿印,是昨夜那蛇咬的。齿印周围暗红的痕被松散的衣领遮住一半,隐约能看出是唇印。那是她昨日替萧瑯吸蛇毒时留下的痕迹。
现在看来,简直就像是……吻痕。
绾月眼皮一颤,赶紧将目光移到地上。她脸上有些滚烫,把萧瑯落在地上的头发挽起放在他领口遮住那碍眼的痕迹,转身准备出去。
萧瑯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眼中浮着笑意。
“你来了。”
绾月赶紧起身后退两步,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故作镇定道:“饭、饭煮好了。我敲门没有人应,见门开着,便自作主张进来把饭菜放在桌上了,你趁热吃吧。”
萧瑯歪了歪脖子,微笑着道:“手提不起力气来,得辛苦你喂我吃。”
绾月道:“那是无毒蛇,即便唾液当中有少量毒素,也不会让人四肢无力。”
萧瑯静静看着她,等着。
绾月被他的目光缠地面红耳赤,见他那软绵绵的样子有点心软,反省起自己昨夜是不是真的未替他处理好伤口,毕竟伤口靠近脖子。
算了,她之前也经常帮母亲给收留的病人喂药喂饭,就当萧瑯也是个无家可归的病人吧。
可怜可怜他。
绾月叹了口气,拨开纱帘。
萧瑯却以为她是要走,一把将扯住她的手腕,低声问:“你真不打算管我了?”
温热自掌下覆上她的皮肤,绾月试着挣脱了一下,挣不脱。
“四肢无力?”她低头看看他的手,微笑地看着萧瑯。
萧瑯装病露馅,眉宇间有些懊悔又有些失落,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绾月无奈地说:“我去把饭端过来。”
萧瑯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往身后的软垫上靠了靠,摆了个更方便人喂的姿势。绾月端着餐盘在萧瑯旁边坐下,舀起一勺白粥送到他嘴边。
离近了看,他好像真的和之前有些不同,似乎……面色有些苍白疲倦?反衬得肩颈上那痕迹越发红艳,勾得绾月忍不住想去看。
衣衫松垮,绾月低头瞅见他锁骨下一道深深的伤痕。拇指般粗细,蜿蜒着,顺着胸膛钻进衣裳消失不见。绾月看不出有多长,却也知道伤在这个位置,只怕那回萧瑯是和死神交手侥幸捡回一命。
那时他的亲人还都在世上吧,他负伤时也会有人向现在这般为他吃粥吧?可今后若他真伤了病了,孤苦伶仃一个人实在有些凄凉。
萧瑯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口看,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纵使我向来脸皮厚,你这般盯着我的……看,我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绾月回过神来,将一勺饭狠狠戳进萧瑯嘴里,“我看侯爷身体好得很,自己吃吧!”
萧瑯笑了笑,将绾月送到嘴边的粥吃抹干净,启唇欲说什么。
“嘭!”门口传来一声巨响,有人狠狠出踹了门一脚。
绾月与萧瑯齐齐往门口看去——
前几日萧瑯说山上太寂寥,让伍一办事回来的时候将狗蛋一并也带过来给绾月解闷。两人在山下碰见了上山来探望的姜相和戚大公子,便同行。介于绾月与萧瑯之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伍一从未想到有一天能从萧瑯屋里看到女人,于是就将姜正熙和戚思瑜直接带了过来。
萧瑯房门半开着,几人来时正好看见绾月正坐在萧瑯榻前弯腰将木勺往萧瑯口中送。
轻薄的纱帐并不能遮挡住什么,反倒使帘内的画面更为暧昧旖旎。从姜正熙一干人的方向看,那姿势暧昧极了,活像萧瑯在向绾月索吻。
伍一紧忙背过身去。热衷于眠花宿柳的戚大少爷也愣了愣,伸手捂住了狗蛋的眼睛,余光看了姜正熙一眼,为萧瑯默哀。
心里知道萧瑯在拐她女儿是一回事,亲眼见到是另一回事。姜正熙只觉得自己浑身气血上涌,怒火中烧。
他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文人楷模需清雅端方,抬脚踹门大声喝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待看踹门之人是谁时,绾月慌忙站起来后退了几步,手中的碗险些掉了。
“父亲!我……”
萧瑯却面不改色,懒洋洋站起身,上前两步将绾月掩在身后。
他举起手中的木勺,微笑示意道:“自然是在吃粥啊,不然姜丞相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绾月知姜正熙定是误会了,磕磕绊绊解释:“我们、我是在喂侯爷吃饭。”
见姜正熙脸色依旧不好,她不敢说昨夜二人夜不归宿共处一室之事,模棱两可地说:“他……山上、蛇虫多,他被蛇咬了……身体不适,所以我才……”
姜正熙看见女儿手中的碗也明白过来是他误会了。但心里依旧很不爽,萧瑯这竖子是没长手么,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非得要他的宝贝女儿喂!
姜丞相皱皱眉,瞪了萧瑯一眼,铁青着一张脸道:“月儿、思瑜,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问他。”
戚思瑜见着师徒二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临走前颇为同情地拍拍萧瑯的肩膀。
他转头温声对绾月道:“月儿妹妹,你别担心,我们先出去逛逛。”
绾月的脑子还停住在“父亲怎么突然过来了”和“方才父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上,等回过神来之时,已经和戚思瑜并肩逛着园子了。
上一次见戚思瑜还是在戚老夫人的宴会上,她谎称与萧瑯有婚约,婉拒了戚老夫人的好意。可不管怎么拒,她都是当着众宾客的面拒绝了戚思瑜,对戚家的颜面是毫无益处的。说实话,她现在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戚思瑜。
不知戚思瑜现在心中是何感想,绾月偷偷用眼角瞥他,发现他正垂着眸,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戚大哥……”
“月儿妹妹……”
绾月与戚思瑜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僵硬的气氛缓和了大半。
戚思瑜笑道:“还是我先说吧。”
绾月点点头。
“当日之时你不必放在心上,祖母年纪大了爱操心,见我这么大人了还整日不着调,便想着让我早成家收收心。我……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此时与我生了什么芥蒂。”
绾月赶紧摇摇头:“自然不会!”
“那便好!”戚思瑜嘴角上扬。
说话间,二人已从小花园走至一处凉亭。
戚思瑜柔声问:“累了吧,去亭中小坐一会?那边风景不错。”
绾月点头应下,随戚思瑜在亭中看了会园林风光。
戚思瑜看着绾月专注的侧脸,忽问道:“月儿妹妹,你这几日在山上住的好吗?我见你似乎有些消瘦。”
皇帝心心念念的地盘,绾月岂敢说不好,慎重道:“挺好的,这里……很美,很安静。”
戚思瑜笑,“怪不得伍一带了个那孩子上山,原是萧瑯找来给你解闷儿的!你别看平常他这个人不苟言笑的,实际上心细着呢!”
绾月好奇地睁大眼睛:“不苟言笑?”她明明见萧瑯常常笑啊。
戚思瑜叹了一口气道:“自从萧将军和萧夫人长逝后,他便不再爱笑了。这段时间在经常我虽与他四处玩了,他常表面上笑呵呵的,但眼底总是悲伤的。但方才在门口时,我却从他脸上看到了那种……真正愉悦的笑容。”
绾月尴尬地笑笑:“可能是他觉得捉弄我好玩吧。”
戚思瑜顺着她的话往下扒:“方才你喂他吃粥也是他捉弄你的?”
绾月脸上飞起红霞,犹豫了一会,将昨夜萧瑯救她被蛇咬之事掐头去尾向戚思瑜说了一遍。
“蛇?萧瑯自从小时候为了不蹲马步躲进山里被毒蛇咬伤后,见了井绳都恨不得绕道而行。之后再躲他爹都直接往我家后院跳哈哈哈哈哈……你看现在的他,是绝对想象不到他当时那边哭边逃的样!”
戚思瑜笑道前仰后合,最后捂着肚子说:“没想到他竟还有去捕蛇的一天哈哈哈哈哈当时他一定脸都吓白了吧!”
绾月想起来他俩从房顶上摔下来时自己曾认真看过萧瑯的脸,白吗?似乎白里透着点红。
再与戚思瑜说下去,昨夜之事非得全交代出来不可。
她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戚大哥,你似乎对这里的布局很熟悉,是之前在此处住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