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南姣能感觉出来霍池今天的兴致不太高。
实际上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为了不想让气氛太尴尬所以在一直努力找话题而已。
一顿饭结束,霍池付了账,在老板的告别声中带她走出烧烤店。
外边儿的雪下得大了点,南姣垂眼跟出去几步,昏暗灯光将影子慢慢拉长。
天太冷,巷子口没多少人,等烧烤店的喧闹也被风雪完全隔绝以后,四下一瞬间就跟耳朵浸入了水底般寂静。
南姣默默叹了一口气,正想再找个话题,忽地一阵手机震动声响起。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机,不是。
于是扭头看向一旁正好划亮了屏幕的霍池。手机的微弱荧光幽幽亮起照亮他鼻尖,也映照出他微蹙的眉头。
南姣立刻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悄摸着瞥了眼他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来电人:江沂。
“不接吗?”南姣见他迟迟没有动作,问道。
她一向喜欢先用消极态度看人。
譬如此时,或许大多数人都觉得只不过是不接电话而已,但南姣就会去揣测他是不是因为想隐瞒些什么所以不接。
毕竟她对他仍不了解。在泰国的多日相处就像个笑话,自己一直误以为他是小达的同事牛春花,以至于在离开之前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更遑论其他了。
例如他有没有女朋友,又例如他的职业是什么,她都一无所知。
“非工作时间,不想接同事电话。”霍池解释了句,摁灭了光亮把手机丢回兜里。
切。话说的好听,上次还不是在非工作时间和江沂去了射击馆?
想到这茬,南姣轻轻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又是约出去射击馆玩又是深夜打电话的,你俩真是普通同事关系?我看江沂明明就喜欢你。”
霍池眉梢微扬,侧过头看南姣:“真是普通同事,天地可鉴。”
顿了一秒,他没忍住轻笑出声,似揶揄似逗弄般说了句:“怎么着?你还怕我和江沂有点什么?”
他的声音被遮了小半张脸的厚实围巾盖下去几分,就显得越发低沉勾人。
“对啊。”南姣也抬头看他——看见他长长睫毛上挂上了一片小雪花。
她忍住自己想要抬手帮他拨走雪花的冲动,抿了下唇,“我见不得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不然都要吃醋死了。”
霍池脚步一顿,似乎愣了。南姣在这一瞬间没绷住笑出声:“逗你玩啦。我哪有立场吃你的醋。我只希望你在泰国的那段期间是单身,不然我成小三了。”
至于其他的倒无所谓。他从泰国回来后要不要谈恋爱、要和谁谈恋爱,似乎都和她没关系。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才学着她那样笑出了声音:“所以是假的?还以为你真在吃醋。”
“——白高兴了。”
他虽然也是笑着的,但眼底的情绪却很淡,被寒冷的风雪浸了个彻底。
南姣心砰了一下。
霍池:“顺便,你可以放心,你不会成为小三,因为我不会有别的女人。”
什么叫不会有别的女人?
南姣眨眨眼,还没捋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他又继续道:“至于江沂——是王子嘉喜欢她。上次也是王子嘉叫的她出来,事先我并不知情,否则我不会去。她对我有兴趣这件事我感受得出来,因此一直在保持距离,当时在她面前我也没藏着掖着我俩那段露水情不是吗?”
南姣:“啊,是。”
霍池:“不过我感觉你看江沂眼神不太对,怎么着,认识?”
南姣有些诧异。她自以为情绪隐藏得很好,甚至连多年好友柳曳都没发觉她对江沂的不喜欢,反倒是霍池察觉到了。
“一些事情还不能确定,所以现在无法告诉你。”她耸耸肩。
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就是柳曳,而柳曳有个初恋男友,一年前分手了。他们对外说的分手原因是性格不合,只有南姣陪着柳曳喝了一场又一场的酒,听她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这个初恋曾经多么多么好,现在却对她多么多么冷淡。
当你洗澡的时候发现洗澡水忽冷忽热,那就要明白是有人和你共用水资源了。
换言之,南姣觉得柳曳的这位初恋出轨了。
但她并没有证据,直到柳曳彻底分手五天后,她在国贸大厦处理事情的时候偶然遇到了这位初恋男友。
彼时他正牵着一个女生说说笑笑,还喊那女生‘江沂宝贝’。
南姣就坐在隔壁的咖啡馆,见状连忙拍下几张照片想发给柳曳,但转头又觉得江沂说不定是无辜的,万一她也只是‘被小三’了呢?
所以她只告诉柳曳:“你的初恋出轨了,走吧,揍他一顿去。”
至于其他的——没多提及。
柳曳本人也争气,说出轨的男人都是破烂,丢了就丢了,然后很快从失恋的痛苦中走了出来。南姣因此更不好再去提出轨对象好像是江沂的这件事了,免得像是伤口撒盐。
但上次见柳曳真心把江沂当朋友的样子,她又觉得还是得找个时间说说。
“据我所知,”很快,霍池的声音把南姣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她听见他说,“江沂人好像挺好的。”
“温柔、漂亮、有爱心……”霍池认真思考着,一边细数。
南姣看他平视远方一脸认真的样子,越发不得劲起来,又不自觉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你今天哼哼唧唧的。”霍池说着,目不斜视抬手把她的衣服帽子拎起来准确扣在她头上,“是王子嘉跟我这么描述的,你哼他去,别哼我——帽子戴好。”
帽子一戴,风雪瞬间被阻隔,南姣只觉得他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听不真切起来。
霍池拖着调子,漫不经心地逗她:“听到我说什么了吗?小猪崽。”
南姣:“什么小猪崽!?”
“哼哼唧唧的不是小猪崽是什么啊?”
南姣一身反骨,又哼唧了一声。
这下霍池没忍住笑起来,胸腔闷闷震动。
潮湿的老墙底下布满青苔,他们沿着小巷慢慢往前走。南姣看见自己的影子被他的黑影揉成一大团,又在下一秒被分隔出来再次拉长。
他的影子比她的高大好多,一重叠就把她的完全包裹住了。
雪不知不觉落了满头,沾上温度后迅速融化成水珠。
这段小路并不长,很快就到了停车的路口。
坐上车后暖气瞬间覆盖。南姣脑子也跟着昏沉起来,输完自家地址后就头一歪睡了过去。
等到她醒过来,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轿车就停在她家门口。
从青黛巷过来实际上只需要四十分钟,也就是说霍池为了等她睡醒,在这边多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看你在睡觉就没吵你。”霍池揉了揉眉心,嗓音倦怠,递过来一瓶拧好的水。
“谢谢。”南姣接过灌了几口下去,探出脑袋看了眼他手里平板,“这是什么?”
“一份开发策划案,帮我爸把下关。”
“噢。”
他把东西放在旁边:“走吧,我送你过去。”
南姣指指外面:“不用,就两步路。”
“我送你。”他坚持。
于是南姣没再多说,打开车门后又被寒风糊了一脸,她连忙拉上外套拉链。
霍池抬头看了眼:“住几楼?”
“六楼。”
“好。”他轻抬下颌,下颌线漂亮清晰,“好好休息。”
说完,他垂了睫毛看她,眼里含了点笑意补充道:“晚安。”
男人逆着路灯光亮,发丝沾上橘色光晕,看起来温柔得不像话。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南姣呼吸停滞了一瞬:“晚安。”
走出去几步,她回头,本来以为会看见霍池离开的身影,但没想到他还站在原地。
俩人目光霎时相接,隔着覆了一层薄雪的枝桠相望。
没有人再约下一次见面,他们似乎默契地划出了楚河汉界。
-
隔了两天,就在南姣以为自己和霍池永远都不会再有联系之后,她在离家不远处的咖啡店再次遇到了他。
那天难得出了点太阳,南姣推门而入时门边挂着的金属风铃叮叮当当晃悠着,她捂住自己昨晚睡肿了的眼睛,跑去点了一杯黑咖啡。
扫码付完款,她略微一个转身,就看见霍池坐在靠窗的位置,而他对面……
南姣眯起眼睛仔细辨别了一瞬,在确认他对面坐着的的确是江沂后无语地嗤笑了两声。
不是,有毒吧?嘴里说着知道和人保持距离,说什么非工作时间不和同事多接触,但身体倒挺诚实,大周末的和人来喝咖啡了是吧。
“我让你喝,骗子。”南姣咬牙切齿嘀咕了一句。
嘴里没句真话。
她借着绿植隐蔽自己,没让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桌,自己接过后就施施然往他那边走。
到达他的桌边时,霍池正要抬头看过来,南姣先一步手腕微翻直接把那杯咖啡泼了出去。
江沂被吓了一跳,惊叫出声的同时站起身来,相比而言霍池倒还算淡定,只抽了几张纸擦拭,抬眼发觉罪魁祸首是南姣后居然还若有若无笑了声。
而南姣哎呀一声后退一步:“不好意思哦,手滑啦。”
她和霍池对视一眼,正准备再嘲讽几句话,忽然后面传来王子嘉的声音:
“哎哟这厕所里面的香氛弄多了,给我熏的……”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在看到霍池一身的咖啡渍后“咦”了声,“这咋弄的啊?”
“诶,这不……”王子嘉又扭头看到了南姣,支吾了半天终于想起了她名字,一拍手:“这不姣姣嘛!”
霍池:“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