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叶蔓一脸不解地看向江晏，没理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江晏好像也没有给她解释的意思。最后还是一旁的杨铁发扬友善精神，恭谨开口道：“叶姑娘，是这样的。典都司鬻人流程简单，但放人是需要上头许可的。正巧我家大人前段时间论功封勋……”
说到这里，一直不说话的江晏微微侧了一下头，虽然视线并未落到杨铁身上，但后者还是立刻心领神会改了措辞，“……正巧我家大人得知叶姑娘的弟弟妹妹在典都司适应得不甚熨帖，便请了圣命，特许他们离开典都司。”
叶蔓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层，眼睛里是明显的意外。
“可是方大哥……”叶蔓微微蹙眉，这事如果是江晏做的，那方剑程为什么没跟她提上一句呢。
叶蔓正疑惑着，方剑程此时正好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叶娆。
“很巧，在这里遇上了叶姑娘的姐姐，便请她一起过来赏灯，共聚今日之缘分。”方剑程舒朗笑道。
叶娆脸上带着不出错的笑容向叶蔓几人问候，得体大方。
叶蔓虽未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叶娆，但并未多做思索，也没去想为什么方剑程会认识叶娆，还知道她是叶娆的妹妹。
叶娆朝其他人婉言表了几分歉意，牵着叶蔓的手说要单独叙几句话，便拉着叶蔓到一侧的窗边去。
“阿青阿娴的事我已经知晓，心里总算安定了些许。上次和你不欢而散，阿蔓已经不生我的气了罢。”叶娆语调柔和，声音清婉，任谁听了也只觉得舒心顺耳。
叶蔓不太想和自己这个姐姐多说话，别人不知道便罢，她却绝不会被叶娆这副模样骗了，现在甚至一见她在人前假装和自己交好的模样，就有些无言，替她累得慌。
“重要的是现在阿青阿娴有了归处，此事还要多亏了方大人，我们该好好谢谢人家。”叶娆没在意叶蔓明显的冷淡态度，继续说着。
提到这个，叶蔓倒是应了一句：“阿娴阿青能从典都司出来，多亏江知肆江大人劳心劳力从中奔走，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方大人他……”
“如此说来江大人我们也该一同谢过。我听说方大人不仅连夜联络了自己在典都司的好友，还着人去探听那薛老爷的口风，东奔西走总算成事。阿青阿娴也算有造化，有两位大人这样上心地为他们的事情劳烦。”叶娆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来。
叶蔓眼睫微动，想了想也是，典都司这边的圣命是江晏请来的，但方剑程也一定尽力奔忙顾望，最终才得以成事。江晏和方剑程二人都是磊落坦荡之人，不会在此事上欺骗自己的。如此说来，叶娆这话说得确有道理，二人她都是要好生谢过的。
两人这边的谈话被雅间门口的吵闹打断，叶蔓和叶娆一同看过去，发现是余景瑄在追着云瑶乱跑。叶蔓无言，不知道该先替他俩之中的哪一个感到丢脸。
“余景瑄！你像什么样子。”很快唐锦心便跟了过来，秀眉微蹙，提着裙角试图拦住奔跑的两人。
叶蔓没忍住笑出声，心想她还是先替云瑶感到丢脸好了。
这群人大的不过二十多岁，小的则如云瑶这般十六七岁，但会在公众场合这样随心所欲的，也就云瑶和余景瑄这俩人。
叶蔓在学堂上学的时候云瑶年纪还小，那时余景瑄总管她叫小豆丁，俩人交好的时候会一起去捉蟋蟀放到叶蔓的书包里，关系恶劣的时候云瑶一见到余景瑄就会咧嘴扮鬼脸，随即就会在头上迎来余景瑄的一颗爆栗。
叶蔓和唐锦心总会因此笑他俩，十几岁的人了还跟六七岁的小孩子一样。现在看来，即使快二十岁的人了也还跟小孩子一样。
不过这次云瑶倒是挨得不冤。余景瑄和唐锦心在那里花前月下，赏灯观景，云瑶硕大一盏明灯还不自觉，频频扰乱人家夫妻二人的小情调。余景瑄明里让她去别处、暗里给她使眼色，云瑶愣是来个读不懂，还觉得余景瑄是想一个人霸占这么好的观景台，偏偏挤到俩人中间去。
唐锦心被这小丫头逗得满眼是笑，看到余景瑄一脸无奈，更觉有趣。
一来二去，唐锦心和云瑶打起嘴架，云瑶说不过他，踩了他一脚之后飞快离开肇事现场，于是就有了叶蔓后来看见的那一幕。
两人绕着雅间内堂的桌椅跑来跑去。此时飞云楼的伙计正巧在一道一道上膳，一手端着两道菜肴，还要躲着这两位爷姑奶奶，没点本事在身上的话还真做不到。
余景瑄本来只是随便追两步，并没打算真的和小丫头过不去，结果这么多人看着他还追不上，再加上云瑶那个一脸得色的模样。余景瑄大步一抬，从旁边的一排椅子中间直接跨了过去。
“我的衣服！”叶蔓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余景瑄的一摆将礼盒带到地上，礼盒的盖子则也被摔开。
余景瑄只差一点点就能抓住云瑶，后者吓了一跳急忙闪躲，差点撞上送膳的伙计。伙计微微退步踉跄，一道酒酿羊脂肉就那么掉落下去——正洒在叶蔓的礼盒上。
意外只在一瞬间。叶蔓从窗边快步赶过去的时候，新衣已是狼藉一片。
叶蔓愁眉皱起，蹲下去收拾礼盒，衣服全毁了，心疼得她一张小脸都皱巴巴的。余景瑄和云瑶二人则站在一旁乖乖立好，不打也不闹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江晏脸上情绪并不明显。他自然也是为叶蔓感到可惜的，短短几日内备出这份礼定然费了她不少心血。不过他转念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目光不动声色挪到方剑程身上又快速回归如常，眉头随即舒展开来。
余景瑄看叶蔓久久没说话，试探着朝前迈了半步，说道：“两件衣服而已嘛，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让人从铺子里给你带出来，十套八套的都有。”
“你懂什么，这是我家小姐专门给方大人准备的！”云瑶用力攮了余景瑄一拳，气他不会说话。
听得这话，余景瑄自觉理亏，脸上的歉意又深了几分。一旁的方剑程微微扬了下眉，便要上前说话，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便听叶蔓一脸愁容地说道：“这我可怎么跟竹姐交代啊。竹姐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帮我做这两件新衣，一连熬了四个大夜，才临时赶制出来的。为此我可欠了竹姐好大一个人情……”
“不是你自己亲手做的？”余景瑄心直口快，当即问道。
“不是啊。”叶蔓语气依然低落。
“不是你自己亲手做的你……”你有什么可难过的。后半句话，余景瑄在收到唐锦心的眼刀之后，硬生生咽了下去。但他却没即刻住口，而是继续说道：“我就说嘛，叶子你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
叶蔓站起身来，看向余景瑄的眼神冷淡中带着杀意，余景瑄总算闭上了那张欠打的嘴。
最后这场闹剧以余景瑄点头哈腰地赔罪、云瑶颐指气使地指责并且低眉顺眼地讨好、方剑程心胸宽广地表示理解、以及叶蔓不情不愿地原谅，作为最终结束。
虽然混乱了些，但也算个热闹的端午夜。
事毕返回江府的时候，云瑶心虚地表示自己不想跟她家小姐同乘一辆马车，怕她在车上把自己就地正法。还不等叶蔓同意或拒绝，就一股脑钻进了江晏来时乘的那辆马车里，顺手牵扯上杨铁，并且动作迅捷地让马车夫驱车哒哒离开了。
杨铁本觉得云瑶这番行径十分荒唐，但莫名觉得他家大人应该不会有意见。在他看来，他家大人好像今晚从某一刻开始，心情就一直不错。
好像是得知叶姑娘那两件新衣是由竹君姑娘所做的时候。杨铁现下也顾不上想太多，他们的马车很快已经离开飞云楼有一二里地了。
叶蔓和江晏两个人被剩在飞云楼面前，气氛有些莫名。
“这……我……小云子！”叶蔓恶狠狠叫了一声，眼神比刚刚衣服被毁还要凶狠，然后脸上带着十分的歉意向江晏赔罪，“云瑶从小跟着我随性惯了，给江大人添麻烦了。”
“无妨。”江晏语气淡淡的，只有细看的时候，才能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那我们……”叶蔓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上车吧。”江晏却十分坦荡一般，说完便先上了马车，还伸出一只手来递到叶蔓面前让她借力。
驾车的马匹站得有些不耐烦，随意地原地踩着。叶蔓站在街边，看着江晏伸出来的那只手。和印象里不一样，他的手上不像当年在学堂时那样白净，修长的指节带了几分力量感，大约是这几年在燕北一日日磨砺出来的。
叶蔓犹豫着，好似不知道下一刻该做什么。
清冽的嗓音从车上传来，通透悦耳但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低沉：“上来。”
叶蔓抬头，对上江晏的视线，然后伸出手，搭在了对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