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郡(七)
闲暇的午后时光在不经意间悄悄地溜走了,灰猫和两三只小猫窝在墙角悠闲地舔着爪子。
直到一群杂乱的脚步声将这悠闲时光打破,“应航在哪?我们有话要问。”
应航在楼上房间里歇息着,听到有人唤,从房间内出来诧异地问道,“请问各位官爷找我是什么事?”
“我们来找你问问关于鲁阳的事。”衙役粗声粗气地回答道。
应航从容不迫的从楼上下来,跟着衙役往外走去,心里思考着一会将遇到的各种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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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莎凝正在和蒋彬交换着信息,对郡守盘查所有考生的事尚不知情。
“你看,我在巷子里捡到的。”邵莎凝拿出玉石递给蒋彬,讲着她在现场的发现。
“不过除了这个,别的什么也没发现。”
“而且好像没有叫这个字的人。”邵莎凝有些气馁,感觉白费力气。
蒋彬摇摇头,“不,这块玉石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的。”
“我重点问了下于林和他那个仆从,他两说的话有些对不上,说不定会有新的突破。”
“真的吗?”邵莎凝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这么快,要是能直接锁定凶手就好了。
牢房内,狱卒对他们还算客气,连打板子都没用上,于林在坐在干草铺的床板上啃着馒头,想着鲁阳的惨状手脚冰凉,他现在倍感煎熬,一刻也不敢松懈。
不过最担心的还是那个仆从会不管不顾的全说出来。
“我们先去问于林的那个下人,他快瞒不住了。”
仆从跪坐在地上,碗里的馒头看也没看一眼,不停地重复着,“我没见过公子…没有见过…”
可一闭眼,鲁阳那张破烂不堪的脸浮现在他面前,郡守为了给他们几人施加压力,将他们带到shi体面前,他看了第一眼后不可置信地望着于林,这…这是谁做的?
“你昨晚和于林在什么地方见过鲁阳?”
“我没有见过公子…”
“那于林什么时候见过鲁阳?”
“…没见过。”
邵莎凝有点无奈,这也能叫快瞒不住了?明明是什么也不愿意说。
蒋彬让她别急,继续说道,“那晚的事情我们已经掌握了大半,你拖着于林回客栈时可有想过会被人看到?”
邵莎凝听着旁边的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有些好笑,想不到为人正直的蒋公子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闻言仆从心里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说道,“是于公子说的,他进去了,他出来后还不让我说。”
他说话颠三倒四的,邵莎凝和蒋彬愣是听懂了他言语中的含义。
于林昨晚进了巷子要找鲁阳,过了好久才出来,跑出来的时候神色慌张,衣服上还有斑斑血迹,这是回客栈后仆从发现的,于林随后让他把这套衣服拿去烧了。
此外,于林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仆从,不让他往外吐一个字。
可惜这个仆从的承受能力明显比于林要差得多,等看到鲁阳shi体那一刻,他心里勉强筑起的防线彻底崩塌,蒋彬的试探对他来说像是催命的符咒。
“没想到蒋公子还会这招。”邵莎凝戏谑地说道。
“管用就行。”蒋彬并不在意,迈步朝关着于林的地方走去。
“那个第三名和鲁阳那个小厮都放走了?”邵莎凝看了看四周都是空的,没看到那三人的身影。
“他们没什么问题就让他们先回去。现在郡守大人应该派人去盘问考生去了。”
于林阴沉着脸,看这架势是打定主意不配合到底,无论别人问什么,他一个字也不回答。
“你的那位仆从看到你从巷子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蒋彬也不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于林依旧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听说你和鲁阳一起长大的?”蒋彬问道,于林,鲁阳还有应航三人居然同为鲁乡人。
“是又怎样?”提起这个于林终于开了口,一起长大又如何,同乡又如何,他鲁阳可是一点也不顾及同乡人的颜面。
“那你为什么杀了他?”
“我没有!”于林朝着两人咆哮道。
“我没有杀人!是他罪有应得!那是他应得的报应!”
“他鲁家仗着在鲁乡有钱有势,就因为他家在京城有个当大官的亲戚,逼得我家的布店关了门,我娘好不容易凑够的银子给我攒了钱,他竟然问也不问直接拿走了。”
于林一个劲的控诉着鲁阳,哭诉着自己在乡里时一直受他的压迫,即使出来这样的状况也从未改变过。
“但我没想要杀了他,我只想给他个教训而已…”
于林埋头痛哭流涕,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吐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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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这以后可怎么办。”鲁阳原先的小厮回了客栈后,拿出十成十的功夫来讨好应航。
鲁阳眼睛长在脑袋上,成天用鼻孔看人,身边的小厮个个得了鲁阳的真传,看谁都瞧不上,鲁阳对应航什么态度,他们学得惟妙惟肖,从不把他当正经主子看。
应航哪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是看鲁阳死了,他们这群伺候的人都要返乡去,这要是真回到乡里,鲁老爷和夫人可不会对他们客气,鲁阳可是他们唯一的宝贝儿子呢。
想起乡里鲁老爷和夫人的嘴脸,应航讽刺的勾了勾唇角,也不知这两人听到消息会是什么样子。
以前对他像对下人一样,现在倒凑上来喊他二公子,鲁阳要是还活着,看到这群人这副嘴脸,这些人又得吃鞭子。
人都已经死了,还是让他在那边好过点。
应航一副谦逊和蔼的样子,听着小厮一口一个二公子,连忙说道,“不可不可,你可别再喊下去,这怎么能行,你还是按原来的看样子叫我应航吧”
“应公子,应公子,您下一步有何打算?”
应航装作仔细思考的样子,“自然是和大伙赶考去。”
“哎哟,那这一路上得有人伺候您呐。”小厮听应航上了钩,连忙提议道,他就不信应航舍得拒绝。
“这…实不相瞒,我一个人自在惯了,你看这一路上我都是伺候人的,这突然有人伺候我,我可不习惯。”
小厮原本志在必得的脸顿时垮了下去,喜悦的心情一下子降到谷底,这怎么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你还有什么事吗?你看我这还要接着看书,要是没什么事的话…”虚与委蛇够了应航下着逐客令,看到小厮变脸的模样今晚还能多吃两碗饭。
“是是是,您忙您忙。”小厮讪笑着走了出去,和往常服侍鲁阳一般贴心的带上门,“您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和我说。”
柴火房里,鲁阳剩下的仆役也在找寻着后路,可是他们的卖身契都捏在鲁老爷手里,这跑到哪都成问题,还是跟在应航身边比较好。
“下来了下来了,怎么样?答应了吗?”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道。
小厮烦躁地推开,“答应个屁,他说伺候别人习惯了,有人来伺候他还不乐意。”
真是,蹬鼻子上脸了。一个下人生的私生子,叫了两声二公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说得倒是好听,实际上摆明了想让他回那个火坑去。
“那怎么办?不跟着应航,我们回去只能送死啊。”胆小的已经开始哭出声来。
“还是再去求求他吧,这应航从小人就心善,多求求他肯定能帮咱们的。”有人提议有人附和,都想着怎么讨应航的欢心,明天就要启程了,每个人都不想被留下来。
小厮暗地里翻着白眼,这回开始说应航怎么怎么心善,说他人好,翻着花样的夸人,也不想想平时是怎么对人家的。
不过,他也是其中一员,小厮拍了拍脑门,深深地叹口气,恐怕他是注定要被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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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看?你觉得人是于林杀的吗?”邵莎凝和蒋彬并肩走出了衙门,刚刚于林涕泗横流的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时间对不上。”蒋彬皱着眉答道,“他的口述和鲁阳死亡时间差了有一两个时辰。”
“那会不会是鲁阳那时候没有断气,过了好久才咽的气。”
“不像,以鲁阳贪生怕死的性格,他还有一口气也不会坐以待毙躺在那,他爬也会爬出去找人。”
“那你的意思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邵莎凝问道。
“对。如果于林没有说谎,一定有人又去了巷子。”
“如果不是于林第二次进巷子,那么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而且他很大概率上是玉石的主人。”邵莎凝接过话,朝蒋彬盈盈一笑,“我说得对不对?”
身边的女孩子蹦蹦跳跳的,像初开放的鲜花一样的朝气蓬勃,蒋彬低下头有些羞涩,“是,你说得对。”
“我们最后一定能把凶手抓到的!”邵莎凝气势汹汹地朝前走去,挥舞着拳头像只耀武扬威的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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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在客栈内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着,想再去瞧瞧应航的门,又怕把给人惹急了。他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转来转去。
直到邵莎凝和蒋彬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
小厮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楼,冲到两人面前,“两位大人,小的求您件事。”
这是怎么回事?邵莎凝和蒋彬对换下眼神,从彼此的眼里读出了疑问。
蒋彬将那小厮带到大堂角落里坐下,问道“你有什么事?”
小厮紧张地搓搓手,有些为难道,“我们家公子走了,我们这群人就得回乡里去,但是鲁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回去哪有好果子吃?”
“就想求两位大人发话,让二公子带着我们往京里去,伺候二公子也是一样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一会说鲁老爷只有一个儿子,一会又冒出个二公子,这让我们怎么相信你?”邵莎凝抓着小厮言语间的漏洞不放。
“小的说错话了。”小厮作势给自己来了几巴掌,见邵莎凝没有反应,讪讪的放下来。
小厮有些纳闷,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不上钩?他故意说出二公子,就是想引起两人的好奇,他们一问他再顺水推舟一说,两人再同情一下这事不就成了吗。
他哪知道对面坐的两人,一个家里兄弟姐妹二十多个,对这种突然冒出来的习以为常,一个生性对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
小厮无端吃瘪,碰了一鼻子灰。见没人接茬,他接着自己的话对二人小声说道,“那二公子就是应航。”
这回总感兴趣了吧。
“应航也不姓鲁啊。”
“唉,这您可就不知道了,我跟您讲啊…”
原来应航的母亲应氏是鲁家一个奴婢,生得花颜月貌,鲁老爷见了后挪不开眼,便强占了去。
鲁夫人却是个善妒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硬是不让鲁老爷将她抬进门,说只是个奴婢做个姨娘都有辱门楣。
应航的母亲长得貌美,当时深得鲁老爷喜爱,鲁老爷为此还与鲁夫人大闹了一番,这以后鲁夫人更是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应氏温柔体贴,从不与他人置气,和鲁夫人火爆脾气完全是两个极端。应氏越体贴,鲁老爷便越宠她,觉得亏欠了她。
鲁老爷虽不能娶她进门,却在外面给她安了个家,除了初一十五回鲁宅住着,其余时候都在外面。
好巧不巧,这鲁夫人与应氏前后诊出了喜脉,鲁老爷自然大喜过望,想着等应氏诞下子嗣便接她过门。
鲁夫人在家咬牙切齿,摔了好几副碗筷,挺着大肚子在家里拧帕子。后来还是身边的嬷嬷给她想出个法子,说这会夫人先别急,这是男是女还不知道,等生产那天派她们的人进去,一碗药下去最好能一尸两命。
鲁夫人接受了这个计划,开始等啊等,等到她肚子的胖娃娃蹦了出来,是个大胖小子,鲁老爷高兴,为他亲自取名叫鲁阳。
两个月后外宅的应氏也发动了,鲁夫人将自己的人手安插进去,在家哼着摇篮曲等着好消息。
可惜,这消息有一好一坏。
好的是那碗药下了肚,应氏大出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听说活不长了,坏的是孩子生下来了,也是个胖小子。
鲁夫人在家气得又砸了不少东西,几夜都没睡好觉。
应氏心知自己活不长,可她还有个孩子不能就这么撒手人寰,应氏扯着鲁老爷的袖子哭得梨花带雨,只求鲁老爷能照顾这孩子。
临死时,她趴在鲁老爷的膝上,一遍又一遍的讲着之前的事,她说“妾身孤身一人从馀杭来,幸得老爷垂怜,妾身才能有机会侍奉老爷。妾身时日不多了,只有老爷和这孩子是妾身的牵挂。”
“妾身再也没机会看到馀杭美景了。”
“妾身不愿老爷为难,这孩子就随妾身姓吧,只希望老爷今后还记得妾身一二。”
鲁老爷抱着应氏痛哭,隔日回了鲁宅。
那孩子被起名叫:应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