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
暮秋的三皇子府，满园的芙蓉花生得正好，朵朵芙蓉花于枝头绽放，白的像雪，粉的似霞，气息清幽绵长，一阵风吹过，打着旋从枝头飘落。
邵莎凝倚靠在美人椅上，倦倦地看着手中的戏本，脑子里满是蒋彬的身影，她满脸绯色，将手中的戏本盖在脸上，嘴角止不住的向上弯起。
自打蒋彬告白那日后，三皇子不说同没同意，也没提让两人返程的事宜，就这样两人就在阆州城住了下来。可是，邵莎凝数着手指头，她已经许久没有和蒋彬单独见面了。
许是女儿家的娇羞，邵莎凝特意躲了蒋彬两日，过了这两日，又忍不住心底的思念，她与蒋彬的会面，总有兄长在身旁，她与蒋彬说一句，兄长在旁边插十句，说起路上遇到的案子，兄长则瞪着她，让她以后少掺和。
饶是出府游玩，也是人前人后数十人，压根没有和蒋彬单独出去的时候。
他总是这样杞人忧天，邵莎凝郁郁地放下话本，感叹现在的处境和在宫里被母妃看着有何区别。
正当邵莎凝腹诽不已时，三皇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见到邵莎凝埋怨的眼神，知道这几日拘到她了。
但这次的事□□关重大，三皇子没时间也不废话，直奔主题道：“收拾一下，赶紧跟我回宫。”
邵莎凝看到兄长额头上的薄汗，若是寻常事，定不会让兄长如此失态，她起身慌张道：“怎么了，可是母妃有事？”
三皇子拿起案上的茶杯，一股脑全灌了，顾不得擦擦嘴角，向邵莎凝解释道：“八百里加急的消息，皇后娘娘薨了。”
“薨了？”邵莎凝满头雾水，满脸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
三皇子带着邵莎凝往外走，府外早已停着准备好的马车。
“上车吧，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我们得赶紧回宫。”
邵莎凝糊里糊涂地被推上车，看到三皇子翻身上马的身影，焦急喊道：“那蒋彬怎么办？”
三皇子头也不回，回道：“他自会跟上。”，随即策马扬鞭，带着邵莎凝远去。
因着皇后大行，原先走了几月的路，如今两日便赶了回去。
再次来到宫门前，看到熟悉的朱红城墙金色琉璃瓦，邵莎凝心里涌上一股恍若隔世的复杂心情。
不过三皇子殿下完全不懂妹妹离家出走又归来的叛逆心情。
“等下尚公公出来接你，我回宫得去见父皇，你记得好好和母妃解释。”
邵莎凝难得的满心感慨瞬间化作泡影，她气哼哼，把头撇到一边去，打定主意不和这个毫无同理心的家伙讲话。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摁住邵莎凝的脑袋转了过来，阴恻恻的声音在邵莎凝的耳畔响起，“听、到、了、吗？”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邵莎凝瞬间没了骨气，挺直的腰杆一下弯了下去，恨不得指天发誓，一定会好好向明贵妃解释清楚。
三皇子这才放过邵莎凝，尚公公见两人说完，适时地走上前恭敬道，“给两位主子请安，奴才奉贵妃之命，前来接公主回宫。”
三皇子点点头，“有劳尚公公了，帮我转告母妃，抓住公主可不容易，这回可得把公主看牢了。”
尚公公笑得一团和气，也不管两人的嘴角官司，“公主，请。”
邵莎凝瞪了三皇子一眼，像只骄傲的波斯猫，高傲地昂着头走进宫门。
三皇子见邵莎凝的身影消失在宫门里才收回眼神，身上温情的一面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肃杀之气。
如今，还有更重要的情要弄清楚。
***
暮秋的宫中本是金黄色的，银杏充点枝头，红墙琉璃瓦衬托着耀眼的金黄，却因皇后大行，处处透露着萧瑟与凋零。
宫中各殿挂满白幡，宫女们摘掉了头上的花饰，仅用木钗固定住秀发，连衣衫上的俏丽的纹饰也消失不见，害怕被宫里的姑姑抓到错处。
往日的嬉笑声也消失殆尽，宫里散发的死寂让人透不上气。宫女太监越发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
“母妃！”
邵莎凝走进正殿，便看见一身素色衣衫的女子正温柔地看着自己，邵莎凝连忙跑上前，扑到明贵妃怀里喊道。
“快让母妃看看。”明贵妃神色有些疲惫，满眼透露着对女儿的关切。
“有些瘦了。”明贵妃抱着邵莎凝仔仔细细看了会，摸着邵莎凝的胳膊柔声说道。
“哪有，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邵莎凝反驳道，望着明贵妃眼底的青色，心痛得很，“倒是母妃，这阵子一定辛苦了。”
明贵妃笑着摇摇头，“你弟弟妹妹都在太极殿为皇后娘娘守灵，你先吃饭再过去。”
“好，三哥去见父皇了，也不知四哥和三姐姐如今怎样？”
四皇子和三公主乃皇后所出，邵莎凝这是怕二人丧母极度难过，“三姐姐身子那么不好…”
明贵妃命人布置邵莎凝爱吃饭菜的，摸摸邵莎凝的头说道：“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吃饭。”
邵莎凝见明贵妃没有往下讨论的意思，自顾自地闭了嘴。
吃饱喝足后，邵莎凝才被允许去简单洗漱一番，褪去衣衫，换上准备好的素衣，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娇弱。
“过会要是累了，别强撑着，我让人送你回来。”明贵妃嘱咐道。
邵莎凝对她安抚笑道，“我知道的，母妃赶紧先过去吧。”
明贵妃纵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不能在此时拘着邵莎凝，只得安排人多注意些。
还没走到太极殿，邵莎凝忍不住抽抽鼻子，空气中飘散的灰味和焚香实在是太重了。
皇后之下便是明贵妃，此时明贵妃奉皇上之命操持着皇后的身后之事，无暇顾及邵莎凝。
好在早有宫女候着，对不知所措的邵莎凝道，“公主请随我来。”
邵莎凝被带进了太极殿内，看到兄弟姐妹皆跪于此。打头的自然是三公主与四皇子，她从未见过四皇子如此失态的样子，他匍匐在软垫上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嘶哑的声音从喉间传出，带着丝丝绝望。
旁边的三公主也没好哪去，她本就虚弱，却依旧跪着，眼下哭不动了，眼眶通红抽着气，坤宁宫的掌事姑姑在一边撑着她，一边小声劝道，“公主可别哭坏了身子。”
“三公主头两天哭得背过气去了，太医院用人参汤药吊着才好转。”带邵莎凝进来的宫女说道。
往后是一众皇子公主们，三皇子见邵莎凝进来，微微颌首示意。
邵莎凝在棺前跪下，恭敬地插上三炷香，拜了三拜。
“九妹妹来了。”听到动静的三公主温声对邵莎凝说道，“许久不见你了，难为你身子虚弱，还要来跪着。”
邵莎凝见她哭得难受，心底也难过起来，握住三公主的手道，“皇后娘娘生前对我们都很疼爱，我怎能因为身子不好就不来呢？”
“三姐姐和四哥还是当以自己身子为重。”
三公主哽咽着，紧握着邵莎凝的手点点头。
邵莎凝随后被带着在邵年霏身旁跪着，此处不方便姐妹两人说话，邵年霏只能投给邵莎凝关切的眼神，询问她能否撑住，邵莎凝仗着素服衣袖宽大，偷偷地伸过去捏捏她的手，让邵年霏安心。
跪了三个时辰，今日的守灵算是结束了，邵年霏扶着邵莎凝站起身，小脸上满是担忧，邵莎凝捏着邵年霏的脸安慰道，“别担心，我还能走路。”
邵莎凝的几个弟弟也挤到她身边，临走前被坑了一把的邵弘思，过了数月完全把这回事忘记了，他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努力搀扶着邵莎凝另一只手，眼中充满认真，“九姐九姐，你还好吗？我好想你呀。”
邵莎凝心里感动，但被搀得东倒西歪的，好笑着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想我，我很好，不需要你来扶，弘思还是好好走路吧。”
邵弘思坚定地捏着邵莎凝的手，“哼，你肯定又会偷偷消失不见！”
邵弘思还在生气。
邵莎凝尴尬地摸摸鼻子，正愁怎么将此事糊弄过去，三皇子见他们一群人凑在一团，眉头紧皱，径直向她们走来。
“还聚在这做什么？”
邵莎凝吓了一跳，险些腿一软坐到地上。回头看到三皇子面无表情的俊脸，“我们马上就走。”
三皇子的冷脸在众人面前起了作用，包括邵莎凝在内的兄弟姐妹最怕的就是三皇子，一见到他，哪怕什么错也没犯，也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赶紧回去，宫里现在人多眼杂，你们几个不要到处乱跑。”三皇子身为成年皇子，自然不能与她们一同回到明贵妃寝宫，只能多叮嘱两句，“特别是你。”
被点名的邵莎凝不敢犟嘴，唯唯诺诺的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劳累了一天，几个小弟沾上枕头熟睡过去，邵莎凝和邵年霏两姐妹躺在床上聊着女孩子之间的话题。
“你再跟我讲讲？你也太厉害了，竟然参与了这么多案子。”邵年霏抱着被子，兴奋地让邵莎凝接着讲讲。
“我连母妃都没说过呢，你可是第一个听我讲的。”
“哈哈，我才不信，三哥才是第一个听到的吧，”邵年霏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那个谁，蒋彬，再给我讲讲他。”
听到蒋彬二字，邵莎凝白皙的脸上飞速抹上一丝微红，“他？他有什么好讲的。”
“大理寺少卿，不过如此。”
“你还来劲了。”邵年霏指着邵莎凝红透的耳尖哄笑，“上次围猎场，就是这位蒋大人吧？”
“什么围猎场，什么蒋大人，我记不得了。”
邵莎凝恼羞成怒，矢口否认，又侧过身捂住邵年霏的嘴，不让她再说出调笑的话来。
二人嘻笑打闹着，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邵莎凝面色微凝，与邵年霏面面相觑，收起打闹的姿态。
“这么晚了怎么如此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