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 傻胆儿
家红“傻胆儿”的绰号是由来已久的。
那年,果青要走亲戚,早早准备了两包点心放在柜子里,没过二天,孩子们就你传我我传你都知道了:柜子里有点心可吃。但是果青的那的那个脾气谁也知道啊,都不敢随意去取一个自个儿吃。想吃,也是翻开柜子看看,再看看,还说:“有两包点心呢!”
果青处处为点心的安全系数着想,还特意吩咐告诫大家:“你们五个给我听好了!这个点心可是送给你外婆吃的,你们啊,那个敢动一块,我就敲掉她的大牙!你妈这辈子不会温言和语说句话,但是骂人、唾人、打爪子、抽闷棍、拨门牙可是最内行了!你们那个有胆儿就来吧!我的柜子大开着呢!”
孩子们听了顿时如泄气的皮球,知道没戏了,只有家红满不在乎。
家珠对点心已经觊觎几天了,后来实在有点馋了就说:“咱妈也是,放着好好的点心不让吃,是故意馋我们不是?”
家玲也想吃一块呢,可是想想果青的打闷棍、拨门牙就只好把涌上心头的馋虫子强压下去,她说:“咱妈啊,有点不正常,放着好东西不让咱们吃,倒让外婆吃?咱妈啊不亲我们吧!”
家国也对家红说:“二姐啊,我好想吃一块啊!放点心的柜子大开着呢!”
家红听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就冒了出来,一个计划就在心里悄悄酝酿……
第二天,恰巧果青不在家,家红把切成厚片儿的萝卜揣在怀里,进来说:“你们跟着我走吧!我啊,一定能让你们吃到点心。”
孩子们不知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听她说的坚决,于是怀着莫大的疑团一个一个跟着她去了。
来到果青住的那屋,家红把点心拿出六块来,又把大一点的萝卜干儿放进了六片儿,然后把两包点心又细心地包好,一幅偷梁换柱的喜剧就这么上演了。
当然,那天的脏物分配也是由家红安排的:家国分到二块,家珠分到一块,家玲分到二块,家红一个。
因为家红嫌家珠经常告状,所以她虽然年龄小,但是家红还是把应该给她的一块点心给了家玲。
事后,外婆把这个当做笑话告诉了果青,果青却是不能容忍的样子,而家珠因为少吃了一块,心里有点怨恨而充当了间谍,乘机也告了家红一状。
果青放过了家珠、家国和家玲,对着家红一顿死抽,虽然没有拨掉她的门牙,但是那顿闷棍足以让她难忘了。
“傻胆儿”这个绰号就这么跟定了她。
但过了二年,家红似乎把因吃点心挨闷棍的事忘了。
可是家红这年却又犯了……
这件事还得从这儿说起。
常母自从患上手哆嗦的毛病,就被生产队从补住工完全打入了另册——连拣拣捏捏的工作也不需要她做了,那么不需要就意味着她下岗了。
但是从生产队补住工退下来的常母并没有停歇,而是仍然一如既往地继续着她拣拣刨刨的工作,痴心不改。
其实常母一年里头总是不停歇的从事拣拣刨刨,挑挑捏捏的活儿,而且干得很上心。春天的野菜,常母会隔三差五挑了回来,处理好后交给果青给孩子们吃。夏天的烂桃烂果,生产队丢弃了,常母把它们拣回来,即使很少很小,削好后一碗一碗端给了她们。秋天呢,就是拣穗子了,拣高梁穗、稻穗、谷穗,还拣豆荚,拣的小山似的一堆时也就没有什么可拣的了,这时她会把拣好的穗子放在日头下面晒几天,再在院中打掉穗壳,然后放在碾盘上碾成面,那面看上去很粗糙,做成窝头都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小糁点。孩子们虽然饿,但不太喜欢吃,常母常常为孩子们焙干了,后来还别出心裁里面加了糖精,于是孩子们变不喜欢吃为喜欢吃了,而且还抢着吃。在那清贫的岁月里,有糖精的窝窝头对孩子们来说是奢侈品了,孩子们哪里会等到焙干?
今天早上,常母要拣麦穗去,家红看奶奶手哆嗦着想跟她去,但是常母说:“红啊,姐妹几个数你功课差了,你啊,还是留在家里复习功课吧!要不,你妈又要说你了!”
家红知道奶奶长年在外拾东西,现在正是五月,生产队已经收割完麦子了,奶奶是想拾点麦穗攒点白面补贴家用,比如来个亲戚了,过个年了,这些白面就派上用场了。听说家国下半年快要上学了,常母还念叨着家国的“记心火烧”呢!
……
家红正坐在桌前写作业,屋里一片寂静,偶而听到火台角有蟋蟀在低声啾啁。
家国悄悄地溜了进来,鬼鬼祟祟的,那样子跟做贼还有点相似。
他看家红做作业,神秘地凑了过来。
“二姐,你饿么?”
他这么一说,家红才发现她的肚子饿了,饿得饥肠辘辘的。
“饿有什么办法呢?”家红说。
家国走到常母锁着的箱子前拽拽被锁得铁牢似的锁,说:“奶的好吃吃整年锁着,我们即使能吃上也是一丁点儿,什么时候我们就可以再吃上点心了?”
家红摇头:“家国啊,你不是做梦么?现在,我们一天只吃二顿饭,只为省下一顿,有粮食咱妈不会给咱们吃么?”
“可是,二姐啊,咱家也有好吃的呢!”
听说有好吃的,家红就想起了点心和渣子糕,那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啊!可是常母给她们总是一丁点儿,一块渣子糕还要分成几等份,哪里能吃个满意呢!
“在哪?”
“在咱家的面箱里呢!好象咱妈送人的。”
“你想吃不会向妈要吗?”家红煸动他,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果青一向重男轻女,有个好吃的好喝的大半都在家国的嘴里。如果东西多了,她们也可以分点儿,但是分到手的却极少——粥少僧多。
家国说:“我怕咱妈呢!不敢要啊!妈会骂上我一顿的。”
家红说:“我也想吃啊,但我也怕咱妈啊!”
“我们什么时候就能过上每天吃点心的日子了?”家国有点神往地说,“如果那天我发了财,我肯定吃个够,而且吃的不吃了!”
家红说:“我现在就想吃呢!但是有点心不敢吃啊!我怕咱妈,她知道了非……”
家国打断她说:“二姐啊,咱妈不在,这个家就剩咱俩了。”
家红听果青不在,还听有好吃的放在家里,于是傻胆儿又冒了出来,平时魂牵梦绕的就是这个,何况腹中正饥肠辘辘的,于是便动了吃的念头。
“咱们去看看吧!”家红放下手中正做着的作业,扯了家国一把,姐弟俩就进了果青那屋。
屋里果然空无一人。
家国怀着畏惧的心思指指那个在地上的大黑箱,家红就心知肚明了,她掀开箱子时却没有发现什么点心。
“家国,哪儿有点心呢?你不是想吃点心想得晕头了吧?”
“咱妈藏着呢!”家国凑了过来,神秘地指点着说,“我刚才还翻过的,在这个纸笸下面呢!你瞧,就是那儿!”
家红按着家国的指引,在下面果然找到了一包点心,家红把它提了上来。
“还是一斤呢!”家红说。
家红虽小,但对于家国来说她就是个大人了。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那个点心纸包,数了数,共16块。
“二姐,能不能吃?”家国眼巴巴地说。
家红看家国胆小成那样,心里的老大意味就增加了许多。现在她是他的依托啊!于是她的傻胆儿也冒了出来。平时,大家都叫她“傻胆儿、马大哈”这个确实不假。
她胸有成竹地点点头,然后拿了一块给家国,家国拿起来就解馋了。看着家国吃得那么贪婪,她又给了他一块,自己也拿了一块,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纸包又包扎好了——无疑吃掉三块点心的地方,塌凹痕迹很明显,但事到如今他俩谁也顾不了什么了,家红还胆胆虚虚地听着门外,老怕果青回来,一时两人就这么作案了。
两人在常母那屋把点心吃光了时才感觉到可怕,首先是家国想到了这个问题。
“二姐,咱妈知道了这事,我们会不会挨打?”
这可是一个大问题呢!家红想到那个塌凹的地方,一时慌张起来。
“怎么办呢?我们已经吃了啊?”家红有点无可奈何了。
“可是二姐,我吃了点心还很饿啊!要不,咱们烧土豆吃得了。”土豆地常渲德那个菜园里种的,每年种点儿,秋天翻出来吃点儿,再留一点儿,然后就被常渲德埋在地下储存起来,来年再挖出来吃。虽然果青把它当作干粮煮给孩子们吃,但是孩子们还是觉着饿,就偷偷拿了在常母的火上煨着吃。
常母自然给她们保密,果青知道了可不行,轻者挨骂重者挨打,那是常有的事。
家国提到土豆的事,让家红脑中灵光一现,何不用土豆填补点心的那个塌凹呢?
于是她和家国又返身进了果青的那屋,又给家国拿了一块,然后把土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进去了。
“二姐,分给你一半吧!”家国把家红给她的点心拿出来说。
“不用!不用!”家红象个大姐姐般大度地说,看着家国吃得那么香,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那天,两人一案作了二案,不仅偷吃了点心,而且偷吃了土豆。
临走,家国还拿了几个土豆,两个人出来在灶火上烧煨着吃完,果青还没有回来。
好几天没事,家红心里乐悠悠的,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得意。
可是有一天,家红万万没有想到果青会把她们姐妹五个都叫了过来,在院子里一溜儿排好。
“你们几个,谁偷吃点心了?”果青拿着一根棍子单刀直入。
看那架势,家红傻眼了。在她的记忆中,这是果青最凶神恶煞的一面。那意味着一顿狠狠的猛揍,直到打得自己承认为止。
“我没有。”家玲小声地说。
“我没有啊!”家珠是最机灵的一个,也赶紧洗清自己。
“我没有。”家玲的眼里满是惊慌。
“我也没有。”家红撒谎了。
家国一看家红撒谎,也下意识地跟着撒谎:“我也没有。”
果青的眼里满是喷出的鄙视火焰,冷哼道:“你们没有偷吃点心?那么点心为什么缺了三块呢!还有,土豆能长了腿跳进点心包里吗?你们啊,还是招供了吧!”
果青治家严谨,对小偷小摸最痛恨,那个要是偷吃了,她今天的杀威捧可不是吃素的,她发起狠来打死人也有可能。
家玲是好孩子,家珠也是好孩子,于是果青放过了她们,她们自由了。而对家红、家玲、和家国,果青就不客气了,对着她们一阵狠抽,抽家红时榻子都打折了,而家玲被打得也不轻,腰背上的一棍几乎疼得她哭不上来了,家国只挨了一棍。
家国哭着说:“妈,是我,是我!是我偷吃了!”
“还有谁呢?”
家红也要招供,而家国却抢在她先头说了:“就是我偷吃的,不关二姐和三姐的事。”于是家红和家玲自由了,家国被果青狠狠地踢了一脚,家国又哭了,象一只被宰的糕羊被果青提溜到了果青那屋里。
家国那天被一顿臭骂。
那天的饭桌上再也没有了笑声,家玲晚饭都没吃就睡了,直到哭哭啼啼地一个人蜷缩着睡去。
“这孩子,又吓破胆儿了。”常母看着她发黄的额头上沁出汗珠说,而翻开家玲的背部看时却看到一条青肿的伤痕。
“这明明是打的嘛!”常母自言自语。叹了一口气,无奈的。
家红不承认自己偷吃倒也罢了,还在常母的跟前说:“缺了几块点心,我妈就往死里打我们。以后啊,谁吃了什么也不要承认,让咱妈把咱们都打死算了!”
常母听了,吓得唯唯诺诺:“小祖宗,你能不能不说啊!你妈不高兴,打你们几下就是了。你们再嘴倔,她的手可就又上来了。”
“她杀了我好了,点心是我偷吃的。”家红承认了。
家国从晚饭后就偷偷溜到常母这屋,听到家红这样说,就说:“二姐,你小声点说好不好?我已经承认了,你再承认,可就要挨打了!我啊,妈只打了我一棍子,就是那顿臭骂麻烦了一些,妈骂了我好半天呢!所以,你也小心才是。”
家玲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中的她还不断地抽泣着,梦呓着。常母叹了一口气,说:“就是冤枉俺玲儿了!你们偷吃,她挨的这打可不轻呢!刚才我看了她身上,红一道青一道,足足有三条伤痕呢!”
家红冷笑一声伸出自己的胳膊,又翻起背来让常母看:“奶,你看我身上有几条伤痕呢!那条棍子就是打我打折的。”
看着家红身上也是青青肿肿的,常母叹了口气:“你妈啊,真不是人脾气,她的心也够硬的啊!”
说着下地给家玲做饭去了。家玲本来体弱,又哭了很长时间,她哪里受得了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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