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雨夜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座古城正在不安的躁动。
由山脉里无数山村山寨所聚集而起的高手们塞满了这里。他们互相之间有忌惮，有不屑，也有敌意。
这次兽齿举办卫武会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在知月之前整合洛土东南部连接中央地区的第三要道藏璧山脉的所有势力。
如今洛土百废待兴，商队也渐渐多了起来，但洛土大小势力多如牛毛，哪怕是依附强大势力的商队也不敢说就一定安全。
所以类似兽齿这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势力掌握一定区域后，可以大收买路钱，保证商路的畅通，这也是整个大陆有商队的势力所乐于见到的。
而那些弱小的村子，要么加入兽齿的战车，要么就等着被彻底剿灭，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不光是兽齿，任何想要在这条商路分一杯羹的势力都不过放过反对者。
厮杀在第一天夜里就悄然展开。
来到这里的都是各大山寨中的核心人物，如果将这些人暗中杀死在这里，以后划分利益的时候，周边的村子就能肆意侵吞他们的利益，将其彻底边缘化。
那些往日里就有仇怨的，眼红对方地理位置的率先开始了杀戮的序幕。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兽齿，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同时也在等待着，等待另外一伙足以和自己匹敌的势力——知月的反应。
夜间细雨渐盛，青石板路上积起了无处疏导的雨水，走在路上啪啪作响。
一声暴喝在雨幕中炸雷般惊起，接踵而来的是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
刀锋相撞，拉出一条刺目的火星，莫戎撞开身前的一人，侧身劈过一刀，将另外一边围杀上来的几人迫开一道口子，脚步一刻不停的向前跑去。
然而他眼角所望之处，有几人拉满了巨大的猎弓。
“啊！”
他低吼一声，向边上滚开，一道劲风伴着锋利的铁脊箭从他身边掠过，炸裂了无数水滴。
几人又一次围上来，莫戎虎口渗血，但依然紧握长刀，大力挥砍。
但好汉架不住人多，他身上的伤痕渐密，雨水混着血水落下，所经之处，蜿蜒流淌着一条条暗红的细流。
当——
又是一次刚猛的刀锋对撞，莫戎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痛苦的神色。这场不对称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十几分钟，他的体力已经渐渐不支，双臂的肌肉亦酸软发疼。又因为失血过多，手掌也开始变得僵硬。
他剧烈地喘息着，寻找着能够破阵的机会。
但对方并没有露出足够大的破绽，莫戎已经试着冲出包围好几次了，但没有一次成功，犹如困兽之挣。
“莫戎！你还真的敢一个人来这里？”先前射出那一箭的男子，在不远处喊道：“你们夏村的人，早点并入我们还会有此劫？你要为你先前的执迷不悟付出代价！”
莫戎抬眼望去，碎了一口血沫，低声骂道：“他妈的，裘冬。”
裘冬乃是莫戎与洛雨所在夏村边上一座大山庄的教头，实力并不比他差多少，不过为人好色阴狠，一直觊觎洛雨很久了，曾经多次要求夏村并入他们的山庄，但都被夏村的人所拒绝。因为有莫戎的关系，裘冬等人也不好强攻，因为损失会非常之大。
但是看起来今天可以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又想到随他一起来的洛雨那曼妙的身姿，裘冬忍不住兴奋的舔了舔嘴唇。
“我会好好照顾洛雨的，你大可放心！哈哈哈。”
听到裘冬的话，莫戎双目猩红一片，蕴含无限怒意的暴喝出声：“杂碎！你也配！”他又是奋起浑身之力，一步踏出，长刀挟裹着水幕向前挥去。
“哼，困兽之斗。”裘冬倒三角的眼睛闪烁出阴戾的神色，拉满手中的猎弓，对着莫戎又是连射三箭。
夜沉如水，在漆黑房间内抱着双腿的洛雨听着窗台淅淅沥沥的雨声，忍不住的颤抖。
十几分钟前，莫戎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这间小院，他以为洛雨并不知道。
洛雨很清楚莫戎出门是为了什么，她远比他人想象的要敏感的多。那些自入城开始就窥探这边的身影她也早有察觉。
她恐惧的刺甲都要刺进肉里，她不知道今晚之后会怎样，这样的夜晚如同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个同样冰冷。那个彻底改变自己的夜里。
她紧咬着下唇，她在等待……
等待黑暗中的什么人会来解决这一切，她很清楚，有一群人在黑暗中保护着自己，不然自己一个人如何能从位于洛土中央的黄金城走到东南的藏璧山脉？
但即便之前有了再多的把握，到了这一刻，她的心里也充斥着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恐惧和不安。
要是那潜伏在黑暗中的人早就不在了呢？要是这根本就是自己的错觉呢？要是……
她早就将莫戎视为自己的父亲，她不希望这个最后的亲人也离自己而去。
洛雨走下床，拉开门，一头扎进雨幕里。她的心脏在不安的跳动，焦虑的感情让她几乎呼吸困难。
轰——
春雷乍响，墨卷般阴沉的夜里划过一道亮光，照亮了莫戎前行的小路。
他还是突围了出来，代价却是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后方的黑暗里，裘冬等人还在不紧不慢的跟上，就好像平时进山驱赶猎物那样。
“咳……”又跑了一阵后，莫戎忍不住脚步放缓，咳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
“莫叔！”
少女清亮的嗓音在夜色中传来，莫戎一只手捂住伤口，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黑暗中，洛雨顶着水幕，一脸焦急的向他跑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然而听到声音的，不仅仅是莫戎，还有身后追赶的裘冬等人。
裘冬在后方怪笑一声，大喝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带着她，莫戎！我今天就要你看着她成为我的女人，你们跑不掉的！”
莫戎的的胸口如风箱一般剧烈的起伏，瞳孔缩小，仿佛现在是比之前还要危急的绝境。他看看向他跑来的洛雨，又回头看看黑暗中不断接近的裘冬，猛吸一口气。
“裘冬！”
他仿佛用尽浑身力气咆哮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夜色中飘远回荡。他毫不犹豫的转身，一刻不停的朝裘冬等人撞去。
他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也很清楚人性的可怕。如今已经无路可走，与其悔恨懊恼，不如殊死一搏，杀了裘冬也许洛雨还能有一线生机。
哪怕最差也不过自己死在对方手上，那也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洛雨成为对方的玩物。
而另一边，看见毅然回头的莫戎，洛雨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幼时的梦魇又一次占据了她的大脑，一种几乎不可抗拒的恐惧让她想要掉头就跑。
莫戎看见自己的眼神和当年自己的父亲一样，因为看见了自己，毫不犹豫的扑向死亡。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什么又是这样！”一向淡然沉静的洛雨终于控制不住情绪，跪坐在雨夜里，双手抱肩，痛哭出声。
也许正如帝峰说的那样，如今的洛土就是会一步步逼的懦弱，逃避的人走投无路。要么被卷起的飓风撕成碎片，要么彻底改变自己，争取曾经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