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商陆来找谢橙心，刚到楼下就碰见谢橙心坐电梯下来，手里拎着个黑色垃圾袋，垃圾袋底下似乎漏了个洞，一路滴着水。
他上前几步去帮她：“我来吧。”
谢橙心没留意是谁，下意识让了一下，这下垃圾袋彻底散开，大捧被水浸湿的玫瑰花瓣洒落在地上。
商陆看着地上的花瓣愣住了，他慢慢站直了身子。
“抱歉，我去找个扫帚。”谢橙心抬头才看清来人，“你怎么来了？”
商陆眼睛盯着花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你不喜欢这些花吗？”
谢橙心不想回答。
她沉默着去了楼道里物业存放保洁用品的地方，拿了把扫帚，把地上的一片狼藉打扫干净。
商陆在她打扫到最后时还是抓住了她的手腕，接过扫帚和簸箕，替她将所有的玫瑰全部倒进楼下的垃圾桶。
“你知道这些是谁送的吗？”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
“我知道。”
商陆看着她的眼睛，却发现她双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几乎是立刻心软了，把复杂的情绪抛到脑后，扶住谢橙心的双肩：“你怎么了？”
谢橙心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商陆想了想还是跟上了，然而在电梯口，谢橙心像是才发现他的存在一样，问：“你找我有事吗？”
有事才可以找你吗？
商陆心里翻搅着一阵复杂情绪，他向来高昂的自尊在心里反复告诉他，别再纠缠了，转身走吧，她连花都不愿意留，他应该识趣一些。
但他还是固执地看着她：“发生了什么，可以跟我说吗？”
谢橙心正心烦意乱着，耐着性子敷衍道：“下次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好吗？”
商陆转身就走。
但他很快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有些别扭地开口：“下次你会跟我解释的吧？”
解释什么？
谢橙心没有细想，点点头。
商陆这才走远了，因为赌气，脚步比平时迈得都大些，他在楼道口和商晏打了个照面，商晏面色明显不悦，一只手举着手机在耳边听电话，目光淡淡扫过商陆，完全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商陆自然也不会主动跟他打招呼，昂首阔步接着走自己的路，兄弟俩擦肩而过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肩膀狠狠撞了一下，商陆“啧”一声皱眉转头，却见商晏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转角。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
风洞要倒闭了？商晏那家伙终于要回家继承家产了？
这样想着，商陆心里才稍微好受了点。
谢橙心的电梯门刚要关上，就被一只漆黑锃亮的皮鞋拦住了，商晏长腿一迈进了电梯，站在她身边。
趁着刚进电梯，信号还没有中断，他对着电话那头冷声道：“颜菲谈恋爱跟我没有关系，我没有打算追求她，以后再有相亲可以介绍给商陆，他也到年纪了。”
谢橙心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条件反射地皱起了眉，放弃了主动跟老板打招呼的念头，将头扭到一边。
两个低气压的人沉默着站在电梯里。
很快五楼到了，谢橙心正要出电梯，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她回头，商晏面无表情地握着她的手腕，挂断了电话，这才对她道：“心情不好？”
原来他也注意到了。
谢橙心手腕被他抓着，十分不舒服，语气也生硬了些：“彼此彼此。”
“不如结个伴，反正你也是一个人。”
“什么意思？”他要找她喝酒吗？
商晏放开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给你五分钟，回去准备一下，我在楼下等你，一起加班。”
“一起干什么？”
谢橙心不可置信地问，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怎么会有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约同样心情不好的人一起加班？这还是人吗？
“加班费已经打给你了，就这一次，不愿意可以退给我。”商晏低头操作着手机。
紧接着谢橙心手机上就弹出来一条收款到账信息，看着那个远高于正常的数字，谢橙心的眼睛一下子重新亮了起来。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或许金钱可以慰藉她内心的伤痛！
商陆骑着摩托车漫无目的地在路上穿梭，大学城后面的几条马路都人烟稀少，尤其是这个时间，路灯照着马路，空旷又昏暗。
夜风透过他敞开的领口吹进衣服，将他郁结着一口气的心口吹得冰冰凉。
商陆烦躁地一甩脑袋，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视线中一闪而过。
他愣了一下，放慢了车速，定睛往那个方向看去。
是个穿着浅蓝色格子外套的女生，缩成一团蹲在路边，看起来十分可怜。
这附近也没有什么车站，最近的学校大门离这里起码有两公里，商陆想了想果断掉头，把车停到了那个女生身边。
“喂，你不舒服吗？”
女生抬起埋在双臂间的脑袋，清丽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
商陆在心里苦笑，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他遇到的所有人好像都不太开心的样子，他摘下头盔，对着蹲在地上的人道：“天黑了，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女孩看清了他的脸，忽然怔了一下，迅速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商陆！”
“你认识我？”
女孩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蹲得太久一下子没站稳，商陆伸出一只手稳稳扶住她，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还是没有什么印象。
“上次在大学城KTV，你帮过我，我叫路九九……”
“嗷，是你。”
说到名字商陆立刻就想起来了，他还拿过她的学生证，这个名字很特别，让人很难不记住。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又有人欺负你了？”
路九九低下了头，她没法对人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话。
好在商陆也并不是真的在意，他拍拍车座：“上车。”
路九九抓着商陆背后的衣服，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她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被室友当面羞辱之后脑袋都是蒙的，商晏开车来接她这件事又仿佛恰好印证了那个传言，她知道室友看得见那辆车，也知道这件事会成为佐证将她彻底钉死在“被包养”的误会中。她一刻也呆不下去，发疯般跑出了学校，一直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一直走到再也看不到行人的荒芜小路上，这才蹲下缩成一团哭了起来。
商陆的出现就像是上天垂怜，帮她终止了这场不知如何收场的狼狈出走。
摩托车在中医药大学门口稳稳停下，商陆一只脚支在地上，示意路九九到了。
路九九看着校门来来往往的人流，将脸往商陆背后埋得更深了些。
“怎么，不想下车啊？”
这句话是轻松的调侃语气，路九九却握紧他的衣角，细微地“嗯”了一声。
商陆思索了一下，没再多问，重新握住车把：“坐稳。”
没有演出的live house紧闭着大门，商陆熟门熟路绕进后面的小巷，用钥匙打开了铁皮的后门。
路九九这是第二次走进这里。
她的大学生活过得极为单调，除了上课、学习，平时的娱乐也不过是跟朋友一起逛逛街，每次路过步行街的这家live house，路九九都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走过去，这里面传出的乐队演奏声和台下听众们跟着节奏的摇晃跳跃，总让她觉得这里是什么叛逆的地方，让她敬而远之。
直到上一次，为了还钱给商陆，她第一次走进了这座喧嚣的建筑，看到了台上商陆的演出。
他弹奏吉他时青筋毕露的修长手指，他敞开的领口下挂着晶亮汗珠的一小片皮肤，他带着张扬笑容的那张俊美朗逸的脸，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由自在，让她目眩神迷。
以至于再次到达这个地方，看着身旁的商陆，路九九忽然觉得有些心跳加速起来。
商陆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熟门熟路地去后台打开了舞台上的灯，顺手拿起之前就摆放好的吉他背在身上，坐下来开始调试琴弦。
“本来打算约人来这里……算了，反正我今晚也无聊着，想听什么，随便点。”
路九九有些拘谨地站在台下，这里没有座位，她平时也不怎么听歌。
商陆已经习惯了路九九不怎么说话了，他没等她太久，很快一扯琴弦，音符跳跃着渐渐组成了一支热烈的曲子，然后他凑近立麦，清亮的少年音唱响了第一句——
我曾多少次梦见你啊姑娘
梦见你那美丽的笑脸
看着你的信件唱着你的歌
歌声是那么样的凄凉
路九九很快便被歌声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呆呆地面对台上站着，他在琴弦上灵活轮指的手和俊美无匹的面容都是如此的生动，散发着要命的吸引力，她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一边，目光紧紧附着在他身上移不开。
直到一首歌唱完，他在台上起身走向台下她的方向，居高临下地角度，戏谑道：“喂，这首歌有这么感人吗？”
路九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下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为什么在他面前自己总是在哭。
“对不起，你唱得真好，我不太懂音乐，但是很好听。”
“是吗。”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手一撑跳下来，在舞台边缘坐下。
“四年前，我去锡纸月亮吉他社的入门考核，弹的就是这首。”商陆目光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出声道。
路九九愣了愣，虽然不知道锡纸月亮是什么，但还是问：“那你后来通过了吗？”
问完立刻觉得自己有点笨，这样上台演出都绝对能惊艳四座的水平，怎么会通不过一个社团的考核。
“没有啊。”不料商陆道。
他看着live house墙壁上厚重的黑色吸音棉，思绪飘到了四年前的某个时间点。
“学姐好，我是大一的商陆，我面试的曲目是陈楚生的《姑娘》。”
……
“这位学弟，你唱得倒是很好，但这里是锡纸月亮指弹社，你更适合去参加歌唱社的面试。”
那时候谢橙心有些冷淡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