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们一起努力
陈爸是真心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小时候，有村里人不喊她名字，只叫她“捡来的”。一向好说话的陈爸听到后，大为光火。
他郑重喊话村里人，说雪秀是他的亲女儿，不允许有人提雪秀是弃婴的话。还说他的女儿有名字，谁要是乱叫，就撕谁的嘴。
故此，到目前为止，村里除了王婶的小儿子偶尔恶作剧地做个嘴型，再就是金柱的爸爸“罗圏拐”，偶然说漏嘴。
陈文哥是更不消说的。
雪秀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相较于亲兄妹，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说，拿陈文哥比王中平，那简直就是在拿珍珠比牛粪。
至于养母的态度，雪秀更多的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经过雪秀不断地向内反思，她觉得自己没有一次挨打，会是无缘无故的。“她不过是对自己严厉了些。”雪秀做如是总结。
近一年多来，养母的手就未曾落到自己身上。这让雪秀越来越体会到察言观色的好处来。
她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随时想养母之所想，把一切能做好的事做好，让她没有下手的理由。
就像现在，养母一时未回来，雪秀已经麻利地收拾好了厨房里的一切。
当她洗完澡，挽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厅堂时，电视里的正片已经播完了。也没见到陈爸，必定去了叔叔家。
雪秀打开家中唯一的电扇，吹了吹头发。当她走进房间，在用木板架着的床上坐下时，陈文出现在间墙下，还把一大摞书本堆在了墙面上。
他说这些是初中课本，雪秀可以趁着暑假先翻翻。尤其交代上面那几本笔记，是他整理过的。
雪秀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看起来。这是一本英语笔记，上面笔迹清晰、整洁。
她一时念起了心中的忧虑，情绪不免显得有些低落。
“笔记我以后也能记的，书以后也会发。”
陈文看她一副懒散的样子，以为她是不愿意学习。于是提高嗓门喊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笨鸟先飞？”
“你才笨鸟呢！”雪秀立即不服气地翻了他一个大白眼，一面把书端放到床上，一面说道，“若论学习，我觉得不会比你差。”
陈文不怒反笑。
“很好！要的就是这话。”他郑重地说道，“那我们一起努力吧！”
“老偷躲着玩，你们真无趣！”
陈文话音未落，春秀兄妹俩突然出现在房间口，吓了陈文兄妹俩一跳。
“你看，哥哥给我留的书，还有笔记。”雪秀把春秀拉进房间，指着床上的书说。
“这么多，还都分好了——你怎么什么也没留给我，哼……”春秀一层层扒拉着书，然后回头质问站在门外的陈虎。
陈虎一脸歉疚，忙陪着笑脸说：“你要，回去就给你整理——”
“哼，谁希罕？”春秀把嘴厥得老高，愤愤然地说道，“反正，我算是明白了，不是亲兄妹的却像亲兄妹，真正亲兄妹反倒像假的。”
雪秀并不介意她的话，说道：“我们可以一起看。”
“我也不稀罕。”春秀说完，独自回了家。
当剩下三人相跟着去时，刚进门，婶婶就训斥起陈虎来：“还有哥哥的样子吗？总共才一个妹妹，怎么就不知道向文仔学学？”
春秀看陈虎挨了批，昂着头，活像只得胜的小母鸡。
雪秀走过去摽起她的胳膊，两人眼神一交汇，“噗嗤”一声笑，犹如突然拔掉了陈虎的“气门芯”。
陈虎一脸怒色地回头，把攥紧的拳头在俩妹妹眼前伸了伸。
春秀立马高声大叫：“妈，哥哥要打我。”
陈虎立即上前，握住了亲妹的嘴，无奈地用唇语道：“别叫，我错了还不行吗？”
春秀这一伎俩，用了好多年了。
小时候，但凡两对兄妹一齐出门玩，陈文总会牵着雪秀，甚至还会背她。而陈虎似乎更贪玩些，老自顾自地跑，非但不等春秀，还老嫌她是个累赘。
春秀眼看跟不上，索性就不跟，反转身哭回家去向婶婶撒娇。更有甚者，她还会故意编谎，说陈虎欺负她。等到陈虎因此挨骂了，挨揍了，春秀才又灿烂如常。
后来陈虎不得已拉着春秀一起玩，但玩着玩着就把妹妹抛脑后去了……
陈文和雪秀见惯了他们兄妹间的事，从来不劝说，也不掺和。借用陈文的话，这叫不干涉他国内政。
关了灯，房间里依然很亮。透过窗户，雪秀能看到深蓝的夜空上灰白的云彩，还有散布如珠的星星。
她躺在床上，因为陈文给的一堆书，忍不住要在脑海中幻想起，自己去镇上读中学的样子。光想想，她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哥哥给我书，是不是说明我上中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其实，雪秀心里明白，万一养母真不让自己上学，哥哥是一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于是，雪秀长出了一口气。
“干嘛叹气？”陈文清醒的声音从下房传来。
“好热。”雪秀说着，“哗哗”地扇起了烂蒲扇。
“这就热啦？刚起眼呢。”陈文说。
“明天我们把板子洗干净吧。”
“可以啊。”陈文答应一声，随后在老雕花床上侧了一个身，压得床板“嘎吱嘎吱”响。
算起来，从分田上户到现在，也就二十来年光景。农村人虽然实现了温饱，但田地就那么多，大家拼命在田地里刨挖着，出息还是很少。
粮食也有在增产，但什么公粮，购粮的，还有各种农业税。总之，每年卖了粮后，七除八扣，再还去农药化肥的赊账，最后到手的钱总是非常有限。
村里人家，收入大都差不多。粮食还算够吃，手上余钱却不多，紧着用呗。
水根家一直比其他人家强些，靠得无非是年轻勤劳肯吃苦。
冬天，他总要拉木根一起，把附近各村的藕塘判下几块来。用兰英的话说，一把铲子一个冬天，不但要挖出过年钱来，还得把来年春季开支给挣出来。
可即便如此一年到头辛苦不得闲，终究钱在手上也不敢乱花。建房的债务今年有望还清，接下来，未来孩子的学费必须提前有预算。陈文将来可是要上大学的，兰英早问好了，那可是一笔大开支。
因此，到目前为此，家里也就两件家电。
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还是因为前几年，队上各户收缴了两百六十块钱挖沼气窖，不知怎么没挖成，乡里不给退钱，就让搬走一台电视机。
落地扇是去年陈爸从镇上扛回来的，这算得上家里第二件电器了。白天，电扇放在厅堂，主要是吃饭的时候用。晚上，陈爸会搬进房间里。由于兰英要省电，很多时候也只是个摆设。
夏天，为了节省，村里人至今还延续着最古老的歇凉方式：睡户外。
夫妻挤一张竹床。小孩子嘛，一张宽凳子就够。
从前陈文兄妹也各睡一张宽凳子，尽管第二天通常都是从地上起的“床”，但比睡房间里不知要凉快多少。
后来，陈爸出了个主意。
于是，好些年，陈文兄妹都会把一块大木板架在门口。
这就是整个夏天最凉爽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