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傅灵刚关掉班级群聊,就赫然看见自己老爸发来的新消息,那是一串陌生的手机号。还没等傅灵反应过来,手机便激烈地震动起来。在安静的图书馆中,显得格外激烈。
傅灵赶紧握着手机跑开,还没到一楼大堂,震动声就消失了。她找了个角落,麻利地戴上耳机。
没过多久,震动声再次响起。傅灵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
“喂——”
“你搞什么?怎么电话都不接?你买手机是用来干嘛的?!”
电话那头,真是傅灵的老爸傅中。用傅灵的母亲,王女士的话说,这人就是到了更年期,啰啰嗦嗦,烦得很。
傅灵面上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好声解释道:
“我在图书馆,静音了。”
“图书馆,图书馆,一天到晚就知道图书馆。这么爱学习,也没见你保研成功。”
“......”
是的,傅灵刚刚看了辅导员发在群里的绩点排名,自己刚好落在可保研的成绩线之外几名。在这之前,傅灵曾信誓旦旦地向爸妈保证过,以自己的成绩,肯定能保研成功。
“你怎么知道的?”傅灵问道。
“我打电话问你们辅导员了。你那样,我早就知道不可能,你都不是那块料。”
傅灵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早知道别把辅导员的电话给出去了。
而经过一通宣泄,电话那头的傅中似乎消气了,自然地转移话题道:
“你看见我发的电话号码了吗?”
“看见了,”傅灵将通话界面缩小,看见那串陌生的数字,问道,“谁的?”
“是老爸的朋友,之前一起喝过酒的。”
“然后呢?”傅灵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你有时间,给他打个电话。他在江湾教育局工作的,你有事没事,就打电话去问个好,让人家认识一下你......啊不对,现在就可以打电话,你现在也没事吧?”
江湾是个小城市,傅灵正是从江湾考到了如今的东陵大学。如今正是大三下学期,成绩好的准备保研,保研不成的自寻出路。
总之,至少得有个去处。
这已经是傅灵收到了不知道第几个电话号码了。在傅中看来,孩子毕业就在家乡工作,不仅能家里多了一个人赚钱,还有孩子能照顾自己晚年,真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爸......人家都不认识我,就这样打电话,不好吧?”
“诶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是老爸朋友,一起喝酒的。他说教育局有明年要招好多人哦,你赶紧去自己搞搞关系——”
“爸,我来电话了——”
“怎么没说两句就有电话——”
“是我面试的hr,来沟通offer的。”
说完,没等电话那头答复,傅灵赶紧挂了电话,顺手打给室友。
过了许久,徐粒粒带着鼻音和怒气的声音,才从电话那头传来。
“哪个傻X——”
“粒粒!救命!”
三月初,普渡寺人山人海。进寺的小径两旁种满了樱花树,此时正是赏花的时节。
仅有两米宽的小道塞满了来来往往的人。与那些围在树下、举着手机的赏花客不同,傅灵与徐粒粒正铆足了劲,试图在人海中化身为鱼,奋力朝山门游去。
其实,赏花倒在其次。这汹涌的人潮,几乎全是上普渡寺拜佛来了。
傅灵好不容易才在山门前的供桌上,抢到最后两束鲜花。然后瞧准角落上一个空着的小花圃,一口气瞬移到附近,坐在了空着的石阶上,然后朝粒粒挥挥手。
粒粒在费力推开几个体胖腰圆的大叔后,毫无顾忌地坐了下来,大喘气道:
“我还以为什么事?就拜佛啊?”
傅灵将手里的花束,递出一支给粒粒,道:
“拿着,很灵的。”
正说完,傅灵的手机又“呜呜”地震起来。傅灵摁亮屏幕,毫无意外,又是老爸发来的长篇大论。傅灵熟练地划过,消除红点后,看着上方和hr的聊天框,消息还停留在上次傅灵发的表情包。
傅灵叹了口气,摁灭手机。一旁的粒粒凑过来,看着傅灵的手机问道:
“你爸又让你打电话呢?”
傅灵点头,“这次又不知道是从哪个酒桌听来的。”
“那你就打打看呗?犯得着来这挤啊......”
粒粒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眉头紧皱。傅灵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骂道:
“你别说,上次我还真打了,你猜人家说什么?”
“说什么?”
“是一个女的接的电话。我话还没说完,劈头盖脸骂我狐狸精,说我是勾引他老公。都骂走过一回,还要死乞白赖打电话来,不要脸。然后第二天,我爸就打电话来臭骂我一顿,说我只会读书,不懂说话。”
“......”
“这会再打,不知道又搞出什么别的幺蛾子。还不如拜拜神,祈求我的群面能过,顺利把自己变成资本主义的爪牙。”
粒粒听了,也只能摇摇头,安抚性地拍了拍傅灵的肩膀,道:
“辛苦你了。”
“所以,”傅灵深吸一口气,“这次面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怎么说?”
“这次,群面的领导,最后特意夸奖了我,你说呢?”
徐粒粒捧场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朝傅灵伸出手,道:
“走,咱去给这即将到来的胜利,再踢一脚!催催它!”
傅灵笑着点点头,拉着粒粒的手起身。
不知为何,傅灵想起刚刚扫过的hr对话框,心下不由一紧。
“各位游客请注意!由于进寺人数过多,为了保护历史建筑,本寺庙今日提前一小时关闭,请各位游客把握参观时间!”
游客广播让本就喧闹的人群更加拥挤。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普渡寺原是五点半关门。按照刚才的广播,愣是四点半就要关门了。
这时傅灵和徐粒粒才刚穿过山门,距离山顶的正殿,还有好长一道石阶要走。
然而这细长的石阶,愣是挤满了想要抓紧时间上山,和抓紧时间下山的游客。
“诶,你怎么挤人啊!”
“别挤别挤,很危险,有孩子呢!”
“我的脚!谁踩我脚!不长眼啊!”
叫骂声、呼喊声互相交织,傅灵身形娇小,要不是粒粒一直扯着她的手臂,她可能早就被人墙推着,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粒粒,等——”
很快,不知从哪来的一个穿着棉大衣的大哥,下脚时没踩稳,一下子摔在粒粒的手臂上。大哥就成了二人之间的一堵墙,待傅灵从“墙边”挤过,粒粒早已不见踪影了。
“粒粒,你在哪!”
但不论傅灵声音多大,在人海里就仿佛一个小小的水滴,很快就消失了。
“距离关门时间还有十分钟!”
催促的广播又响了起来。傅灵心一紧,紧紧攥住了手里的花束。这时,石阶上的游客已经大多是下行的,衬得傅灵好像一条逆流而上的小鱼。
好在这时已经能看到香炉的顶端。
傅灵深吸一口气,将群面没过的后果短暂快速地过了一遍,然后卯足劲头,凭着自己的小个头,拼命从人群中挤出一条上行的缝隙。
就快到了,我的群面马上就......
香炉在傅灵眼前变得越来越完整,已经能看见香炉前的供桌了。
只要再一点,再努力一点,就不用再被迫敷衍老爸......
傅灵也不管拿到的花束是否脆弱,只顾着一边探手往前。好在,越往上走,人越来越少,傅灵也走得越来越轻松。
终于,距离供桌还有大约两个石阶。傅灵大步迈开,眼看手上的花就要放在供桌上......
此时,突然后方传来了粒粒的大叫声,傅灵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而就是这一转头的动作,让傅灵往前迈的一脚出现了偏差。
傅灵一脚落下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不由自主的眩晕,身体朝一边偏斜,握着花束的手也偏移了方向。
随着一阵闷响,傅灵感觉自己握着花的手,落在了一个温暖的地方,然后不自觉地松开了握着的花束。
而不知从哪出现的另一只手,抓住了傅灵的另一边手臂。
“小心!”
这时,日头明晃晃的,光线直直地穿过人群,刺进了傅灵的眼睛。
“正殿已关闭,请游客们有序下山。”
关闭......关闭?!
傅灵从眩晕中回过神,只见眼前朱红色的大门正渐渐关闭,供桌也慢慢消失在缝隙中。傅灵心下一紧,下意识朝前迈步,结果被一个强硬的力量拉回来。
这时,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的人脸,闯进傅灵的眼中。那对黑漆漆的瞳仁,在对上傅灵的那一刻,瞬间变得凶狠起来,紧皱的眉头似乎暗示着他正在面对一件烦心的事情,但嘴边还保持着礼貌,道:
“你小心,站稳了。”
傅灵无措地四处张望,又对上了那双黑漆漆的瞳仁。这时,这双眼睛里的凶狠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他再次问道:
“还好吗?”
傅灵这才意识到,人家好心扶住了要摔倒的自己,连忙点头道谢道:
“啊,没事,谢谢你啊。”
听见傅灵的回答,他才松开了扶着傅灵的手,直起身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束,又看看傅灵,道:
“那......你的花?”
傅灵看着眼前的人,眼神似乎又带些笑意,眉眼弯弯的,在日光的照耀下,笼罩着一层柔光。
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突地加快了。
这时,远处传来粒粒的声音,“傅灵——”
傅灵一下子紧张起来,语无伦次地回答道:
“送......送给你了!”
“?”
“祝......祝你,额,身体健康!”
还没等人回话,傅灵便转过身跑开了。
温玉成握着刚刚被送的花束,站在原地有些呆愣,直到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站着干嘛呢?”
原来是室友兼同学孙天。孙天一看见温玉成手里的花束,大笑起来,调侃道:
“我靠,还有人拜‘瘟神’啊?!”
“......”
孙天把手搭在温玉成的肩膀上,继续道:
“你猜,这个拜‘瘟神’的人,这次是会吃坏肚子,还是崴脚呢?诶不对,是你这荨麻疹的霉运,肯定马上转移。”
温玉成瞥了一眼孙天,看了看手里的花,又看了看刚才那个女孩离开的方向,不自觉地翘起嘴角。但冒出来的,却是有些不知所以的话。
“要划重点吗?”
孙天听了这话一哆嗦,赶紧跳开,道:
“兄弟我好心,看你荨麻疹可怜,带你来普渡寺散散心,顺便驱驱你的霉运,你可别恩将仇报啊!”
温玉成装作不懂的样子,道:
“怎么,你之前不是求着我划吗?今年法考一定会考的是——”
“别!”
孙天赶紧上前捂住了温玉成的嘴。温玉成挑了挑眉,孙天败下阵来,道:
“温......大神,您的名号谁不知道?本科的时候第一次划重点,就完美避开考点;第二次划,正中考点,结果所有人都以史为鉴,误会了您温大神的箴言......”
“真的不用?”
孙天用力点点头,打着哈哈就往山下走。
温玉成也不理孙天,一边将刚收到的花束,插进背包旁的小兜里,一边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