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
傅灵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市面。每每遇上戏剧性的热闹场景，大多都是因为来得太晚，连点残羹剩饭都没有。
没想到，这次愣是给傅灵碰上了。
虽然已经听戴桃说过，对冯志轩，她不过是弃之可惜的态度，但在现场听见“你是个好人”这句话的冲击力，还是不同凡响。
傅灵在房里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拿着垃圾袋走出房间，蹲在温玉成的身边。
“你说什么......”
“我说，因为你人好，不会拒绝，所以才找你，满意了吗？”
傅灵又瞪大了眼睛，看着温玉成，显然是吃瓜吃得很兴奋。温玉成将簸箕里的碎瓷片倒进垃圾袋，然后打了个结。
“我人好......那不还是喜欢我吗？原来，你其实也离不开我......”
“你有病啊？听不懂人话？！”戴桃提高了音量，“要是有一个比你更好的，比你更听话的，我早就把你丢了！
“你不要每天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是，可能我对你是很重要，但是我不是你。在我心里，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个暂时的消遣而已。等我回了学校，马上就会把你忘了。”
“我......你......”
冯志轩不知道该说什么，语无伦次地挠着头，开始在客厅不停走动。
戴桃见此，冷冷丢下一句，“你自己想吧，想完就走，别逼我叫警察赶人”，便起身走回了房间。
温玉成站起身，对傅灵做了个口型，“走吧。”
“？”
傅灵抬了抬下巴，明示不能留冯志轩一个人待在客厅。温玉成转头看了看，道：
“冯志轩，该走了。”
就这样，温玉成就这么一手扯着冯志轩，一手提着装着瓷片的垃圾袋，走出了202的门。
走到垃圾站，随着装着瓷片的垃圾袋，“扑通”一声落在桶里，冯志轩也恍惚着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温玉成瞥了一眼，轻声说了一句，待会会把他的衣服带给他，而他身上的衣服也不需要还了。
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傅灵凑到温玉成身边，转头看了一眼冯志轩，表情复杂。
“不是，他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温玉成笑了笑，语气淡淡的，“走不走得出来，是他自己的事。”
傅灵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些什么。
走到楼梯间，温玉成站定了，转身问傅灵。
“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
傅灵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以为温玉成还在说冯志轩的事，便回答道：
“啊？我没什么想法，他别再来骚扰人就行了。”
温玉成叹了口气，道：
“我说的是我。你也觉得我是自欺欺人吗？”
温玉成低头看傅灵，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冷硬的面部线条反而在余晖中显得柔和几分，没来由地多了些忧郁的味道。
傅灵想起，这是戴桃对冯志轩说的话。
今日虽然有诸多曲折，但最重要的，或许还是温玉成在马路上的那一句剖白心思的话。想来，温玉成心里也不是对冯志轩的遭遇，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但......
傅灵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温玉成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温玉成，你问这话之前，你先想想。”
“？”
傅灵朝前一步，抬头看着温玉成的脸，说道：
“今天是我主要来帮徐粒粒，顺道帮了你，而不是你求我的。要这么说，也应该是我自欺欺人，自取其辱，而不是你吧？”
“我......”
温玉成的脸上，少见地有些窘迫。
“还有，之前我给你送炸果，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而现在，我还站在你面前，正常地和你说话。我都没说什么，怎么反而又是你自欺欺人了？”
温玉成看着傅灵的脸。这张圆润的脸，鼻子和嘴巴都是小巧可爱，偏偏那对眼睛，圆润的眼型下，眼角微微上挑，若是不仔细，又或是傅灵没有生气，便根本看不到这笑容下，藏着多少锋利尖锐的刀。
就像限定出场的特殊人格。
“傅灵，”温玉成笑了，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如释重负地说道，“是我的错，我太着急了。”
很快，傅灵身上那股戾气“倏地”消失了，又恢复了往常那副人畜无害、但又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模样。
她转过身，站在温玉成身边，眼睛望着远处，道：
“温玉成，我......我没法否认，我对你确实，确实......”说到一半，傅灵感觉自己实在说不出口，纠结之下，嘴瓢了一句，“有非分之想。”
“......”
温玉成愣了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傅灵火气上窜，满脸通红，最后也只能恶狠狠地骂一句：
“你再笑！”
“好......好，不笑了......不，哈哈，不笑了......”
“但是——”
这下，温玉成的笑容僵在脸上。傅灵咬咬下唇，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感觉好像还没准备好......”
“准备什么？”
“我想先拿到实习转正，再考虑别的事情。”
傅灵终于下定决心，转头看着温玉成，认真说道：
“刚刚看着冯志轩他们，我突然觉得羡慕，好像他们什么都不需要担忧，只需要想着某个人喜不喜欢自己，自己喜不喜欢某个人......”
“其实也不是——”
傅灵打断了温玉成，“我知道，其实在看不见的地方，每个人都在努力，没有轻松的。我只是想说，我想先做好自己。”
既不想像冯志轩一样，拼命地从另外一个人身上寻找价值；也不想像戴桃一样，明知是危险，却因为害怕孤独，而以身犯险。
“这很冲突吗？”温玉成轻声问道，言语中有淡淡的不甘，但却又不敢表露太多。
“或许不冲突，或许冲突。但是，这是我的选择。”
傅灵突然明白，当自己不够强大的时候，是连一段回忆，都不敢轻易托付给另一个人的。
她不想每日都战战兢兢的，只因为自己还有所保留。
温玉成看着傅灵，知道再怎么说也无法扭转，便还是笑了笑。
“好，我等你。”
无论周末发生了多么惊天动地的事，对于社畜而言，周一都是要上班的。不过，傅灵在周日时，就接到了温玉成的消息。
“之后我要准备考试，已经和律所辞职了。”
傅灵觉得有些可惜。温玉成不在，傅灵又只能一个人吃午饭了。随后，傅灵又为自己的自私赶到愧疚，赶紧给温玉成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竟然！考试时间是什么时候啊？”
“这个月底[笑脸]”
“那考试加油！！”
得了温玉成的回复后，傅灵才长长地送了口气。
到了工位之后，横竖没什么事情，傅灵便又打开了已经写好的调研计划、问卷，和最后的调研报告，心里暗暗复盘了起来。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近来电话诈骗颇多。傅灵上次买了个洗面奶，就接到了所谓的“客服”来电。那边一开口，就报出了傅灵的姓名和学校名称，询问傅灵是不是近期购买了该品牌的洗面奶。
在傅灵的一一否认下，这位客服恼羞成怒，骂道：
“你们东陵大学的学生，说话都这么不讲礼貌的吗？”
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就这么被反将一军，不对的反而还是她了，真是莫名其妙。
因此，看见这个陌生电话的时候，傅灵突然就想起了上次莫名被骂的事情。反正也闲来无事，这次必须在骗子那，把面子都招回来。
于是，傅灵跑到了茶水间，摁下了接听按钮。
出乎意料的是，这并不是一个诈骗电话。
“您好，请问是彭旭同学吗？是这样的，我是X的hr，这边收到了一份你的简历，请问现在有时间沟通一下吗......”
电话结束后，傅灵看了看时间，才过了十五分钟，可是傅灵感觉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要不是这个电话打来了，傅灵都忘了，自己还曾经向X公司投了简历。
X公司并不是国内知名的游戏大厂，不过也算有几个经典的IP。傅灵原本是投了几个大厂，这个只是顺便投的，连简历没怎么改过，投的是游戏文案。
没想到，真的给傅灵歪打正着了。
不过激动之余，傅灵还想着hr说的话。
“我们这边需要先做个测试，你查收一下邮箱，尽量两周内完成吧。”
傅灵用手机打开了自己的私人邮箱，一看测试文档，吓了一跳。一周的时间，要写设计一个人物，给他写人物的小传，附上相应的角色参考图。同时，还需要写一段人物剧情，要求起承转合完整。
这都是啥？！
傅灵在简历上附上的，不过是自己在X瓣上胡写的那个高楼，现在已经很久没更新；还有几篇几年前写的同人文，文笔只能说能看。
不过，在看见屏幕上的调研报告时，傅灵马上就调整了心态。
没做过的调研，尚且能做成这种结果，更何况这几道测试题？！
正在傅灵摸鱼搜索一些测试相关的经验时，杨导又发来了消息，让崔芝珊和傅灵都到会议室一趟。
崔芝珊还没到，傅灵便先去了会议室。一进门，就看见会议室的屏幕上，大咧咧地投着二人写的调研报告。
杨导盯着屏幕，问道：
“做调研的感觉怎么样？”
傅灵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说了一句“挺好的”，随后就反应过来，杨导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现在恰好就是汇报的时候。
“刚开始写调研计划的时候，还很惶恐。不过张阳很耐心地教我，之后也完成了一份她觉得可以的计划。按照这个计划，我计划了问卷要发放的人群，还写了一个问卷的初版框架。后来芝珊来了，我们就一起在这个框架的基础上，完善了这个问卷，回收之后也一起写了报告。
“我总结了前十个问题，芝珊总结了后十个。芝珊之前有写调研的经验，后续她还帮我调整了一下具体的词句。”
杨导听了，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傅灵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的“汇报”究竟是合格还是不合格。但若是再让她重说一遍，或许也不会比第一次更好。
正在这时，崔芝珊推门进了会议室。
“不好意思啊杨导，刚刚路上遇见了认识的长辈，多说了两句。”
杨导抬眼看了看崔芝珊，点点头，“你们把门关上吧，我有事和你们说。”
这时，崔芝珊已经走到屏幕下边，拉着椅子坐下了，只有傅灵离门边最近。傅灵也没多想，起身来到门边，将玻璃门关上。
“是这样，这周五有个汇报，你们要把做的调研报告，给公司汇报一下，要做个PPT。”
傅灵又一个激灵。在上学的时候，她是最讨厌做课堂展示这种东西的，几乎可以说是能逃就逃。
“芝珊你到时候汇报一下，有什么要帮忙的，让傅灵帮你。”
傅灵送了口气，心想该有时间做自己的测试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