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回家之后，傅灵给温玉成发了个消息，说自己侥幸逃脱了“课堂展示”，还接到了一个游戏文案的测试。

傅灵也想快一些，将这些未确定的事情，确定下来。只要自己有了工作，就能有工资，就能有底气拒绝来自父亲的一切“无礼”要求，就能不受拘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不过，温玉成好像在忙，愣是过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回复消息。

傅灵也没在意。毕竟上一次“失联”，温玉成就是去乡下做法律援助。或许这一次，可能也是忙着复习，而没有看手机。

第二天，温玉成一大早回复道：

“抱歉，昨晚在复习，忘了看手机。”

随后便再没有说些什么。

傅灵想，自己也有要做的事情，况且是自己提出，要先转正再谈别的事情的，现在又怎么时刻想着和温玉成聊天，因为他没有及时回复而感到委屈呢？

还是赶紧上班去吧。

傅灵一向是公司里，除了行政以外，来得最早的人。但今天来的时候，就发现崔芝珊竟然已经在工位上坐着了，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档框。

她一看到傅灵，便招手道：

“今天喝不喝奶茶，我请客！还有，能不能把你写的调研计划发我一份。”

傅灵也不知道在搞哪出，坐下之后就把调研计划发给了她，道：

“今天就不喝了，在减肥。”

傅灵下意识地拒绝了崔芝珊的好意，心里有些愧疚。但好在崔芝珊也没有穷追猛打，拿到计划之后，又埋头干起活来。

尽管觉得有些奇怪，傅灵也没多想。处理完例行的事情后，傅灵开始琢磨着自己的测试应该怎么写。

时间很快就到周五了，傅灵度过了相当轻松愉悦的一周。因为周五要做汇报，杨导暂停了每周三的例会，就是为了让崔芝珊专心做PPT。

所以，这周傅灵基本没什么事，甚至还因为写测试写得头脑发热后，独自下楼转了一圈。

期间，傅灵也问过崔芝珊，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不过崔芝珊很豪爽地给傅灵挡回来了，说没什么难的，很快就做完了。

周五下午两点，杨导约了个大会议室。傅灵提前五分钟到的，那时候会议室就已经满了。前排坐着的是不知名的大佬，杨导正在一旁和大佬谈话。

傅灵进来的时候，杨导余光瞥了傅灵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傅灵在后排找了角落的位置，打开传到手机上的测试文档，又开始琢磨起来。

傅灵设计了一个侠客，尽管身怀绝世武功，却无法保护自己的至亲家人。当家人已经命丧于自己的仇家后，这位侠客没有选择报仇，反而是自费武功，隐居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坐一位普通的渔民......

而另一边，汇报也开始了。

傅灵没在意崔芝珊说了什么，不过那种自信明晰的气场，傅灵就算是低头看着手机，也能感受地到。

短短半小时，崔芝珊不仅讲清楚了调研的设计逻辑，也言简意赅地陈述了调研的结果。

以傅灵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场非常完美的汇报。

看着在台上自信发光的崔芝珊，听着台下大佬们对这次调研的良好评价，傅灵也觉得与有荣焉。

这时，台下一位大佬提了个问题：

“我有点好奇，就是问卷里提了玩家比较喜欢哪种类型的角色，为什么你们的选项里，只有四种呢？我知道还有其他选项来补充，但是为什么你们就挑了这四个作为选项？”

这个问题，崔芝珊和杨导当时也问了傅灵，而傅灵的回答也很简单。

“因为这是玩家群里，最多人讨论的类型。如果选项太多，玩家可能选不出来，不如挑四种讨论最多的，这样不喜欢的，也能直接在其他那里写下自己喜欢什么，减少讨论的成本。”

现在，崔芝珊也是这么回答的。

提问的大佬点点头，道：

“看来你用户运营也做的不错，平时也是你负责和玩家对接吗？”

傅灵听到了这个，抬起头来。项目组里的人都知道，平时这些杂事，都是傅灵在做的。

但是崔芝珊并没有提到傅灵，只是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大佬的话。

这又算什么？

后来，崔芝珊给傅灵道歉，说是杨导叮嘱她，不论大佬说什么，都说是自己做的就行了，她也没办法。

崔芝珊还是给傅灵买了奶茶，但是傅灵愣是把奶茶带回家，都没打开喝上一口。

自此之后，事情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又是一个周一，杨导一来，就让傅灵把崔芝珊拉进玩家群。

“你先手把手带一下小崔，后续你就可以把手头的事情都分给她。”

傅灵心里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自己的实习期就快结束了，剩下的事情确实也要崔芝珊接手。

傅灵将之前的话术文档，发给了崔芝珊。

“这个是和群管公用的话术，和最初版相比也调整了一些。不过，现在游戏已经上线很久了，应该不大用得上。之后要是更新版本了，你可以再更新一下。”

还有就是舆论周报的事情。

“这个是舆论周报，格式也很简单，基本不变。你要做的，就是搜集一周内玩家群里关于游戏的观点，正反都要，然后汇总在周报上，第二页渠道的反馈，会有渠道的同事更新，你到时候复制一下就行。”

很奇怪，明明做了三个月的事情，但是交接起来，仅能浓缩成短短的两段话。

傅灵抽空发了个消息给温玉成，将自己的感慨一股脑地丢了过去。这一次，温玉成的回复很快，也很简单。

“大部分人的一生，都不会出现在历史的记录里，更何况我们的工作？”

看见温玉成的话，傅灵没来由地有些担心。

“你怎么了？这么悲观？”

“没事，复习的时候，看了太多很难说的案例。”

傅灵心下了然，只是囫囵说了些安慰的话，心中没来由有些戚戚然。很久以前学历史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和那些史书留名的人一样，会做出一番事业，会拥有波澜壮阔的一生。

但现在......傅灵看着聊天框里短短的两句话。这种生活，会有多么波澜壮阔呢？

在这之后的周三，是项目组的例会时间。以往在开会之前，杨导一般会在群里通知大家去哪个会议室。

但是这周三，到了快两点，杨导都没有在群里发消息。

傅灵还以为这周就不开了，毕竟群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去茶水间泡杯热茶。

刚起身，就遇见了从厕所出来的崔芝珊。

“走啊，一起开会，去312.”

傅灵诧异，“杨导有说吗？”

“有啊，杨导不是在群里说了吗？”

说着，崔芝珊掏出手机，将聊天界面展示给傅灵看。傅灵看了看群名称，这才发现，自己并不在这个群里。

崔芝珊也觉得奇怪。

“诶，应该是忘记拉你了吧......我现在拉你进去。走吧，先跟我去开会。”

来到会议室，除了崔芝珊和傅灵，项目组的其他人都已经坐定了。

和往常一样。

杨导看见跟在崔芝珊身后的傅灵，眼神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日常的面无表情。

和往常一样，杨导问了一圈人的上周工作总结，愣是跳过了傅灵。横竖傅灵上周也没做什么事，干脆就在角落玩起了手机。

会议结束的时候，杨导将崔芝珊留下，单独说了些什么。

没过多久，崔芝珊就回来了。她兴冲冲地来到傅灵身边，轻声说道：

“杨导说我毕业就可以转正了！因为报告做得好！！”

虽然声音很小，但难掩她声音中的狂喜。

傅灵心里“咯噔”一下，什么叫“报告做得好”？但表面上，傅灵还是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恭喜了崔芝珊。

“恭喜你的秋招之旅提前结束！不用受苦了！”

“你呢？杨导待会就找你了吧？”

傅灵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崔芝珊拍了拍傅灵的肩膀，安慰道：

“说不定只是现在比较忙，等下就找你了。”

然而，傅灵等到了下班，杨导都没有来找她谈话。

傅灵有些恍惚，在半夜做了一个梦，一个很荒诞的梦。

在梦中，傅灵还是个小学生，捏着口袋里家长给的两块钱车费，和同学一齐坐公交，到市中心的新华书店看书。

那时候，小学生车费只需要五毛，傅灵还可以剩下一块钱，在路边买根烤肠吃。

多开心啊，还能吃烤肠。

但是傅灵没想到，同学想吃肯德基。

傅灵手里捏着的钱，甚至不够买一个最基础的甜筒，而自己的同学则“一掷千金”，买了几对香辣鸡翅，搭配着薯条可乐。

傅灵也想吃。

突然，同学的脸变成了崔芝珊。崔芝珊一个人囫囵将鸡翅全吃了，最后抬眼看看傅灵，突然有些尴尬。

于是赶紧从自己咬了一半的鸡翅上，掰出一根骨头，骨头还附着着几丝洁白油亮的鸡肉。

傅灵从没吃过香辣鸡翅，那诱人的香味，鸡肉上散发着的油光......傅灵情不自禁地将这骨头接了过来。

但就在这正要放进嘴里的当口，突然一只手，不知从哪里伸出来，打掉了傅灵手里的鸡骨头。

傅灵抬头一看，竟然是杨导。

“这你也吃？！你不害臊吗？！”

吓得傅灵直接睁开了眼睛。

夜色融融，窗外传来沙沙的风声。傅灵独自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发了会呆。随后拿起手机，点开了温玉成的头像。

看见二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之前的一句话，傅灵扁扁嘴，又摁灭了手机。

傅灵又想了想，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

不让我吃？那我就把你所有的鸡翅都抢过来。

第二天，傅灵一来到工位上，便给杨导发了消息。

“杨导，我想问一下转正的事情。”

少见地，过了半个小时，杨导才回复了傅灵。

“你来321吧。”

傅灵来到按言来到321，杨导独自一人坐在会议室里，面色凝重。见傅灵坐定，杨导便开口道：

“时间紧，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我带的这个组，今年独立出来，老板要求我们要自己担负成本。我是这个组的领导，我肯定要考虑成本的问题，所以转正的hc只有一个，我给了崔芝珊。”

傅灵点点头，心中对这个答案也早就了准备。现在亲耳听到，心中也没什么波澜。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杨导歪头，表情似乎觉得傅灵问出的问题，荒诞得不像话。

“为什么？这个原因你还不知道吗？”

“因为周五的汇报？”

杨导不置可否，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之下。

“在工作的时候，三分做，七分汇报，你也明白这么道理。我让崔芝珊去汇报，你为什么没有争取？你要是争取了，说不定现在转正的就是你。”

在当下这个瞬间，傅灵真的觉得是自己错了。如果自己多说一句，多争取一下，是不是真的就像杨导说的那样，转正的就会是自己呢？

但是，傅灵想起了昨天那个梦。

自己没钱买鸡翅，只能靠被人施舍的场景。在那种情况下，傅灵口袋里只有一块钱，再争取又有什么用？

傅灵清了清嗓子，冷静地说道：

“但是，就算我没有上台汇报。崔芝珊也可以在大佬提问的时候说一句，在玩家群里搜集信息的是我，而不是她。崔芝珊说了，是杨导你让她认下来的。”

“是又怎么样？”

傅灵微微勾了勾嘴角。

“那我再问一下，如果我真的争取了，又或是汇报也真的是我来做，那转正的名额会是我的吗？”

杨导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微微地摇了摇头。

答案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抬头就能看见。如果再追问，为什么太阳会在天上，便显得呆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