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老板躲在柜台后，低着头，捧着手机的双手交叠在大腿上，手指飞速地在屏幕上打字。
“你的小学妹找来了哦~”
聊天的对象，正是温玉成。
过了一会，温玉成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不要说多余的话。”
老板冷了冷嘴角，但发出去的消息却是单纯的“知道了”。
最后，像是嫌事情有点无聊，老板又补了一句，“只是让她陪我玩了会《分手厨房》”。
消息一发出，老板便将手机扣在柜台上。
然后随手从柜台里掏出张空白纸，拿起手边的圆珠笔，刷刷地写了什么后，将信纸塞到手边的书包里。
就这么简单自然地，趁着还书包的契机，将写了字的信纸送到该送到的人手边。
在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老板才又拿起手机，看着温玉成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你别烦她。”
老板嗤笑一声，也没回复，将手机丢回衣兜里，拿起黑板擦，将黑板上的字全数擦除。
回想了刚才的一系列举动，老板对自己的临时反应非常满意。
既证明了傅灵对温玉成的关注，又反应证明了温玉成这次对傅灵的真心。
真是一举两得，老板不禁为自己冠名了“吃瓜界”王者的称号。
至于把温玉成的地址交出去这件事，老板心里的愧疚也只是一闪而过罢了。
毕竟，总不能看人家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一辈子打光棍吧！
老板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仅做得对，甚至还是为社会安定做了一分贡献，心里渐渐自豪起来。
于是果断关了店，坐在自己的专属VIP位置上，美滋滋地玩起了游戏。
温玉成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堆着几份已经吃完的外卖，还有许多空着的饮料杯。
很明显，呆在这里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这是一间装修十分大众的民宿。大开间，屋子的最里面摆着一张床。依次往外是沙发和电视，洗手间在开门的右手边。
温玉成等了很久，见老板没有回复，心里不由有些烦躁。
让他没想到的是，傅灵竟然找到了游戏店的老板，还向人打听自己究竟去了哪里。
而温玉成所在的这件民宿，也是游戏店老板的产业。
最初，忘了是因为什么，温玉成一个人窝在游戏店里不知道在玩什么，一直玩到了闭店时间。
因为经常来，老板看着温玉成眼熟，一开始也没说什么。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实在太困了，老板走到温玉成身边，催促道：
“走吧哥们，我要关门了。”
温玉成抬起头，没放下手中的手柄，轻声问了句能不能“包夜”。
“你有没有搞错，”老板笑了，“我这又不是网吧。而且，就算我想开这个业务，这商场也不让啊。”
见温玉成不再说什么，还以为他已经听明白了，便转身先去收拾别的位置。
结果待打扫完毕后，温玉成还坐在他原来的角落里发呆，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是哥们，”老板有些生气，“你听不懂人话吗？要关门了，赶紧走！”
温玉成不依不饶，道：
“可不可以让我自己待着，就今晚，我可以——”
“不可以！你有钱也不行！想要刷夜去网吧，或者去开个房！”
“我想玩游戏。”
温玉成挥了挥握着的手柄，面色待着恳求。
老板很无语，“你明天再来玩！明天我请你行不行！现在我要关门了，你赶紧走！”
“那......”
“又怎么了？”
老板感觉自己的忍耐值已经达到了顶峰，但温玉成却仿佛石佛一般，仍是那副温吞的表情和语气。
“你知不知道，有哪里能通宵玩游戏的地方？”
“网吧！”老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就让人赶紧走了。
不过，几秒钟后，老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温玉成。
“喂，我知道个地方......”
半小时后，老板将温玉成带到了一个空着的房子。
“我准备做民宿的，还没开业，这次就让你先住吧，房钱等你走了之后再结算。”
就这样，温玉成也不知道老板的民宿到底什么时候开业，但每当自己询问，老板的回答都是OK。
在傅灵走后，沉迷游戏的老板没有听见手机的铃声。
与此同时，傅灵已经按照信封上的地址，骑着共享单车，朝纸上的地址飞奔过去。
东陵大学新校区，建在东陵市的新区，地铁站的倒数第二站。
傅灵骑车经过的区域，皆是一片静谧、整洁，充斥着现代规划气息的建筑。
在鲜有车辆经过的大道上骑行了接近二十分钟，傅灵终于找到了地址上写的“仙则天府”。
高耸的楼栋被太阳照得发白。
傅灵停好共享单车，望着楼栋上镶嵌着黑色玻璃的窗户，忽然觉得有些晕眩。
“A座1407......”
再看了一眼具体的地址，傅灵背着包，经过无人看守的门岗，从门禁边的缝隙钻了进去。
新小区，偌大的花园看不见一个人，连行道上的树都是刚刚栽种的树苗。
江湾日头大，傅灵习惯了日晒，也没有打伞的习惯。就这么愣是在烈日下，兜兜转转了接近半小时，才终于在离入口最远的地方，找到了A座。
结果没想到，出入口还是有门禁的。
傅灵周围又等了十分钟，想着能不能遇上个出入的居民，自己正好能顺进去。
然而，事与愿违。被逼无奈之下，傅灵有些自暴自弃地上前，试着推了一下门。
没想到，“吱呀”一声，装着高大上门禁的玻璃门，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推开了。
傅灵欣喜，果然是大力出奇迹。
一分钟后，傅灵就站在1407的门口。
一梯四户，两座电梯，但每一扇门都透露着无人居住的装修感。在1407的防盗门上，还有未完全撕去的蓝色塑料膜。
傅灵伸出手，手指在门铃前停住了。
要是温玉成在家，自己要和温玉成说什么？
心跳在这一刻加速跳动，仿佛要跳出喉咙。这颗心要穿过这扇门，代替傅灵看了看温玉成在做什么。
只要能看一眼，傅灵的心就能安稳地飞回来，然后安稳地待在自己的胸腔里，不再因为其他的什么而胡思乱想。
而正在这个时候，电梯门再次打开了。
“姑娘，你找人吗？”
身后传来一个阿姨的声音。
傅灵举起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转身尬笑道：
“啊......是，我，我朋友住着。”
“哦。”
说着，阿姨若有所思地看了傅灵一眼，“你怎么不按门铃？”
“我......”傅灵拿起手机晃了晃，“我在问他在不在家，还没回我，哈哈......”
“你直接敲门不就行了，你们年轻人真是的。”
话音落下，阿姨一脸英勇地走到傅灵身边。随着一声“叮咚”，阿姨又迅速地回到了自己家门前。
“我帮你摁了啊，你等着。”
没等傅灵再说什么，阿姨迅速地掏出自己的钥匙，一套流畅的开锁、进门、关门，很快就只留下傅灵一个人在走廊上凌乱。
不过，此刻也无瑕纠结阿姨到底是什么心态。
傅灵紧张地站在门前，一边紧张地等待温玉成来开门，一边又期待着温玉成不在家。
过了一分钟，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傅灵松了口气，但很快又焦虑了起来。
要是温玉成不再这里，那傅灵是真的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才能联系到温玉成了。
难道要去找温哲吗？
傅灵甩了甩脑袋，将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出脑袋。就算自己肯找温哲，温哲也肯定不会理会自己。
这样想着，傅灵又伸手按了一下门铃。
又是叮咚一声，无人应答。
这时，找不到人的焦虑战胜了胆怯。傅灵又按了一次门铃，回应她的仍是虚空。
傅灵有些绝望地蹲了下来，太阳穴突突地疼，鼻尖传来的装修时特有的臭味，惹得胃部一阵翻滚。
刚才那个被否定的危险想法，又在这时浮现在脑海。
不会真的要去找温哲吧......
傅灵拿出手机，打开搜索软件，在搜索栏里打了温哲两个字。
本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事务所介绍律师的界面，看看上面有没有联系方式。
在页面加载出来前，傅灵顺便给孙天发了个消息。
“你知道温玉成父亲的联系方式吗？”
也没等孙天回复，傅灵切回了搜索软件。出乎意料的是，排名第一的不是某度的推广，而是一条耸人听闻的消息。
“知名律师温哲因涉嫌贪污，被有关部立案调查......”
傅灵“倏”地站起，又看了一遍手机上显示的新闻，惊讶地长大了嘴。
点进去后，新闻只说涉及十几年前的深州国营工厂贪污，但案件的具体细节还在调查中。
傅灵记得，温玉成当时有简单提过自己家庭的事情。当时的高三生温玉成，在知道了温哲举报自己外公大义灭亲的真相后，自我放弃式的当了一段时间不良少年。
而现在，温哲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对温玉成会有什么影响？
这时，孙天回复了消息。
“18XXXXXXXXX，我只有他助理的电话。不过，你要找温玉成的老爸做什么？”
傅灵迅速地且切回了搜索软件。思索了一番，在搜索框里打“父母犯罪对子女的影响”几个字。
看见结果的时候，傅灵感觉自己好像理解了温玉成。
子女若是要参加公务员考试，父母犯罪的事实是有可能影响政审的结果的。
而温玉成，不是正在准备公务员的考试吗？
傅灵将手机扣在胸前，眼珠快速地转了两圈，立马转身，又摁了一次门铃。
温玉成有可能因为这个，就这样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想见人，也不想理人。
甚至，或许又像高三时候一样，心里又在酝酿着什么“自毁”的计划。
傅灵的心被一团焦虑紧紧缠绕着。
其实，她也不清楚，究竟找到温玉成之后，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现在，傅灵只想找到他。
就在傅灵焦急地站在门口，又是按门铃，又是敲门，甚至还开口喊了温玉成的名字的时候，一股似有若无的陌生气味，就这样传到了傅灵的鼻尖。
傅灵抽了抽鼻子，一秒过后，心中不由一惊。
是煤气的味道！
傅灵心中大骇，脑海中瞬间出现了许多曾经只在新闻、影视剧里看见的桥段。
天然气自杀！
关心则乱，傅灵也没心思细想其中的细节，只是更加用力地拍着防盗门，边拍边大喊道：
“温玉成！温玉成你在吗？你回答我！”
但不论傅灵喊得多大声，将门敲得啪啪作响，回答她的都只有空虚而已。
温玉成会不会已经晕倒了？
傅灵心里又是一颤。
不行，不行就这样坐以待毙。傅灵拿出手机，在110和119之间纠结了十秒，最后瞥见了角落的物业联系电话。
权衡了一分钟，傅灵还是拨通了119.
毕竟，这个小区实在太新了，说不定物业根本没有人。就算有，来了也没什么用。
十五分钟后，伴随着电梯的开合声，消防员火速来到了现场，跟在后面的是穿着正装的物业管理现场。
这时候，一股很浓的煤气味，已经弥漫了整个走廊。
“是你报的警吗？”
傅灵点了点头，指了指1407的方向。
“我朋友住在这，但是我联系不上他，现在又闻到这么重的煤气味，我怕他出事！”
“没事的。”消防员叫来了几个人，让他们把傅灵带到安全的地方，同时询问了物业，这一层有几家住户。
“只有1407和对面的1410是有人住的，其他的屋子，业主还没有搬进来。”
“1410现在有人在吗？”
物业面对这么问题犯了难。
傅灵远远听到了问话的声音，大声回答道：
“有的，刚刚有个阿姨回来了！”
领头的消防员点了点头，招呼了几个手下，准备对两扇防盗门进行□□。
这时，又是一阵电梯开门的声音。
傅灵回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提着两个巨大的塑料购物袋走出电梯。见眼前密密麻麻站了许多消防员，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温玉成！”
傅灵惊喜地大喊了一声，在那人还没转身的时候，便挣脱了几个消防员的“控制”，朝那熟悉的身影飞奔而去。
待到将这具温热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里，傅灵这才感觉自己漂浮的身体，终于落地了。
“傅灵！”
耳边传来的，是温玉成的声音。
在确认了这件事情后，傅灵安稳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