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丁亚洲)
丁亚洲回到房间躺下没多久,就接到了前台的□□。“这么着急敲门,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门口的酒店小哥慌张道,“不是的,丁先生,我们接到电话说是您有生命危险,给您客房打电话没人接,让我们务必上来看看。”
听上去就像是庞总会干的事。“行了,我没事,你们去忙吧。”
“Let go off my hand it will”, 丁亚洲手中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对方隔着电话一脸酒相,“小丁啊,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一定要抓住温氏这条大鱼啊!”和温氏吃完饭,可把庞总开心坏了,今晚做梦都八成会梦到数钱手抽筋笑醒, “怎么样,事情进展地怎么样?”
一口吃瓜的语气。丁亚洲拍了拍酒店小哥的肩膀,转身关了门,问道,“老爹,你还没回家?还在喝酒呢?在哪喝呢,我去接你?”
“不不不,我就在我家门口,我不用你接。你和温总办完事了?”
丁亚洲皱起眉头,“老爹你说什么呢。”
对方喜悦地大笑,“哈哈哈哈哈,还害羞啦!温总都走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和老爹说说!”
丁亚洲翻开自己的日记本,把电话调成外放,“我真不明白你说什么,老爹。”
对方冷静下来,“温总真没和你一起?那她去你酒店干什么?”
丁亚洲倒吸一口凉气,温心没回自己的酒店,悄摸溜跟着他来了这儿,他竟是没发觉。也好,如果她看见了周苏子,明白自己没那心思,断了念想,后续合作也能清白些,“老爹,你赶紧把跟着温氏集团的人撤了。温氏水深,虽然一直在南方发展,但在北京的关系不浅。当心别被温氏发现,抓到了小辫子,咱生意不好做。”
庞总清了清嗓子,“这用的着你说,你就别操心了。小洲啊,不是我说你,今天连全聚德的服务员都看出来了,那个温家大小姐对你有意思。吃饭见你出去了,就跟着出去了。还跟着你回了酒店,真没跟着你回房间?”
丁亚洲给钢笔换了笔芯,开始提笔写字,“老爹,你就别胡说了,人温家大小姐能看得上我?我一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小子。”
“瞎说什么呢,你好歹是我庞云龙的儿子。”庞总的酒醒了三分,嗓门儿小了下来,“唉。”
“叹什么气啊。操心你儿媳妇的话就,就帮忙给你马球会的兄弟提提案?”
对面安静地像是已经挂了电话,“我看你是着了魔了。人家看得上你才怪!”
啪,电话挂了。
“什么大鱼,我的大鱼在我楼上呢。”他提笔翻过泛黄的日记本,写下一行字。这本子他用了十几年。
日记日记,每日都多多少少要写一点,可他有时忙,有时懒,有时没话说,写得慢,断断续续地。打开第一页,还是他初三那年为日记写的序,墨迹褪色,字迹稚嫩。
那个时候他听完汇报表演,心里反反复复回响《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一颗小心,大起大落。愿今夜梦中可求则即得,得偿所愿。他开心得捏了捏被子。
“Let go off my hand it will, slip on the sand if you don’t, give”睡梦中的丁亚洲按了接听键,“喂…”
他的脸蒙在枕头下头,实在是不愿意听电话。
“洲洲,是我。”是郭锐的声音。
丁亚洲清了清嗓子,“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断断续续,“…丢了。”
只听见这两个字,丁亚洲支棱起来坐好,郭锐那边传来支支吾吾的噪声,过了四五秒钟后,说道,“今天雷暴天气,我这信号不好。长话短说,是这样,那家伙溜了。”
丁亚洲一声大叫,“溜了,溜去哪了。”
“你先别着急。”
丁亚洲抢话道,“我怎么才能不着急,他要是过来找苏子麻烦怎么办。”
郭锐那头吸了吸鼻子,“他肯定不敢,你先别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丁亚洲恨不得给郭锐一巴掌,“他怎么不敢,他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有什么不敢的!”
郭锐那边也急躁起来,“丁亚洲,你冷静一下!你先听我说完,他肯定不会去找苏子的事。”
任凭郭锐说什么,丁亚洲半个字也听不进去。王全福上半年出狱,官方通知上写的是他配合改教,表现良好,提前释放。丁亚洲担心王全福是演的,怕他出狱后对周苏子打击报复,便和郭锐商量,派了两个私家侦探跟着王全福。
王全福出狱后,先是回到了华阴老家,找了一家砖厂,做了两个月工,随后去了西安南郊一个面粉厂,在工厂里打些散工,住在陕师大附近一个城中村里。看上去,就是一个老实巴交,勤勤恳恳,靠体力挣钱的进城务工人员。可丁亚洲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进了一趟监狱,真让狼心狗肺的禽兽改头换面?他不信。
跟了整整四个月,两个侦探接连发现,王全福的表现有些许异常。一来,王全福经常买卖二手手机,更换电话号码。他换手机和手机卡的时候都是凌晨半夜,关了灯之后偷偷从院子后门溜出来,要是不是亏心事,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二来,王全福经常白天在工厂偷懒睡觉,间歇性会连着好几个晚上偷溜出去,第二天早上天快亮才回来。两个侦探怀疑过是王全福在城中村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也怀疑是不是自己行踪暴露,引起了王全福的警觉。
后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拉关系找人脉,才知道王全福能出狱,并非刑满释放,而是因为他和另一桩境外犯罪的大案子关系紧密,警方想要把他先放出来,等他露出马脚,牵出背后的黑窝。
凑出来这一局大棋,丁亚洲和郭锐知道了之后自然不敢声张。
郭锐的声音越来越大,“丁亚洲!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丁亚洲问他,“你说他能去哪?”
郭锐叹了一口气,“我才说完一遍,你就没听是不是。王全福十有八九去了南方的城市,他反侦察能力强,咱们找他无异于大海捞针。你最近跟苏子跟紧点。还有一件事。”郭锐显得吞吞吐吐的。
“有什么事儿就赶紧说,我得上楼去看周苏子一眼。”丁亚洲咬牙切齿。
“你也真不至于,就算咱们跟丢了,警方肯定也掌握着王全福的动向,况且,人溜走还没到两个小时,飞不到北京去找周苏子。”
丁亚洲问他,“你有啥事赶紧说。”
急得人西安话都蹦出来了。
“哦对,我们查到王全福那个宝贝儿子了,在上海。你说,王全福会不会就是去找他儿子了。”
听到这句话,丁亚洲抚面无声啜泣起来。“洲洲,洲洲你还在吗?”
“郭郭,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沉默许久,郭锐也没说话。
黑暗的夜色中,是梦魇一般重新浮现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