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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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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庭院里的□□时,姜芸脚底的水泡已全然被磨蚀破了,身下的两条腿似乎也不再是自己的,她极力保持着皇后的仪态与尊贵,可身子仍是在微颤,贴身儿的内衣已被冷汗浸透,姜芸强忍着身心的疼痛,跟在李源钧身后走在御道上,砖缝中的红血已于一夜之间被冲洗了个干净,水迹早已随着烈阳被蒸发了去,全然看不出昨日这里曾尸血遍地。

可血腥味,挥之不散。

其实宫中一片祥和之下仍是混乱不堪的,大半的禁军于昨日被杀,各个宫殿当口的空缺还未补上,若是有人要进来营救文宗帝,怕是有绝大的胜算。

姜芸走得极慢,李源钧颇有些不耐烦了,转身欲催她,回头却见她满头虚汗艰难地跟着,便已然泄了怒气,其实他对姜芸极其不满的原因并非她是亡国的皇后,而是姜芸挤占了李源钧姐姐李文君的位置,李文君嫁给高泠两年多了,这皇后之位本该是他姐李文君的,像杜若那种玩物一样的女人李源钧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平日里高泠想如何玩他也不甚在意,可唯独对姜芸,李源钧不得不替自己家姐生出一股敌意。

若这姜芸生的一般也就罢了,可偏偏又是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他此前在北定时便听过江左姜芸的大名,那句“得姜芸者得天下”更是人尽皆知,那时北定人人都说北定的姜皇后生前美若天仙,更有人说姜皇后的侄女姜芸美更甚,因而毫不遮掩地说,李源钧也曾对姜芸产生过向往,现在他真的见到姜芸了,觉着姜芸却是漂亮,比传说中的还要漂亮上几分,也正因此更担心他姐姐李文君的处境,只怕到时高泠假戏真做,弄得他姐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念到此,李源钧又动了恻隐之心,若是站在姜芸的处境想一想,昨日她死了儿女,今日又被逼着去杀亲夫,还有家人在狱中受苦……他竟然如此厌恶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女人,皇后之位是人逼着她做的,想着想着,李源钧也放缓了脚步,渐渐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半步,“欸!方才打你那一下,还疼不疼?”

这话语气僵硬,可其间暖意仍是被处于冰天雪地之中的姜芸捕捉到了,她一怔,眼角余光洒向李源钧,他用剑鞘摔打在她腿上那一下真是疼得很,可她又不能直言,只是说:“好些了,不是很疼。”

“待会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让我自己进去就好……多谢。”

李源钧不擅长没话找话,就这样与姜芸一前一后走着。

盛夏的日头在临近黄昏时依旧灼热,朱红的宫墙与宫门,油绿的泛着光的树叶,给人一种眩晕之感,李源钧让禁卫军打开朱雀宫的门锁,姜芸进去之后,只见那殿外每个角落都有人把手,门窗紧闭,严丝合缝地连风都进不去。

李源钧把那匕首递给姜芸,“我就在外面,有事叫人就好。”说罢又补充道,“姜芸,只有两种结果,你死姜垣死,你活姜垣活,不可能你死姜垣活,若你今日走不出这门,姜垣也活不到明天。”

姜芸将匕首的刀柄握在手里,回说:“知道了。”

她推门走进时文宗帝正垂首坐在窗下,阳光透过绢布斑斑驳驳地落在他身上,他听到门开的声音,扬起孤独的头颅,瞧见了是姜芸,瞬间唇边展开了笑颜,“皇后!”

他尚且年轻,也生得一副好皮囊,身材匀称高大,若不是三年前他是因弑父篡位做了皇帝,又听信姜安之言处死陈家四口,姜芸或许对他会有最起码的好感。

当年文宗帝篡位,急需寻一个安稳朝纲世人可传唱的流言,以此昭告天下新皇就是天选之子,证明新皇之为是受天命而非逆人伦,天下名士数年前的一句酒后戏言“得姜芸者得天下”入了东定皇帝的耳,即刻向姜丞相求娶其女姜芸,又因先前姜芸的父亲姜平在皇位之争中站错了队,新皇帝正憋着气整他,权衡之后,姜安也只能欢天喜地地送女儿出嫁。

文宗帝脚拖着锁链朝姜芸走,紧紧地把她揽在了怀里,他疯狂地吸闻着姜芸肌肤深透出来的香味儿,新长出的胡髭揉扎着姜芸的耳根,第一次姜芸未对他这样的动作产生厌恶。

她说:“陛下,你再抱紧些。”

姜芸的话令文宗帝大吃一惊,在如此的境遇里,文宗帝心生狂喜,三年以来姜芸第一次主动要与他亲近,文宗帝感受到姜芸颤抖着身体一直往自己怀里钻,像是想要彻底融入消失自我一般,他随之配合着揉搓着亲吻着,男人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在这一刻冲上他的头顶,用全身的力气拥抱这个平日里对他不理不睬的女人,他想姜芸再倔强也终究是个女人,危险来临之时,她也会怕,也会向他来寻求保护,死到临头他为征服她而心生快意。

只有姜芸知道,她在渴求一个暴烈的怀抱,当文宗帝紧紧抱着她的时候,这个怀抱已经不再具体,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怀抱罢了。

良久,文宗帝捧着姜芸的脸,柔声问道:“你可有受伤?”

姜芸张开嘴说了什么,没有发出声音,文宗帝从那唇形读出是“孩子死了”,这样的结果他早已预想到了,可亲眼从姜芸嘴里读出来,却仍是撕心裂肺地恨,惨彻心骨的疼,他再度把姜芸紧紧地抱住,他问她:“他们也把你关进来了?”

文宗帝怀里的人冷言一字一句地说:“新皇帝让我亲手杀了你才肯放过我哥哥。”

他缓缓松开姜芸的身子,又问:“你是来杀朕的?”

姜芸从袖中拿出那匕首,文宗帝看了从她手里接过来,笑说:“这匕首,真锋利……我们一起走吧,到了下面,一家四口还能团聚。”说这话时,文宗帝已将匕首移到了姜芸的雪白的脖颈上,姜芸缓缓闭了眼,在这一刻他没有选择生也没有选择死,见到高泠之后,她选不来了。

文宗帝唇际的温润落在姜芸的脖颈上,又落至她的唇瓣,又落至她的两颊,最后落至她的额头,吻完了,姜芸再睁眼时,已看到的是文宗帝插着匕首往外渗血的胸膛。

在这个动荡不安、风雨飘摇的年代,君不君,臣不臣,父非父,子非子,人命比草芥还轻贱,布衣如此,王侯将相亦是如此。

他倒在她的怀里,他摸着他方才亲吻过的脸,道:“你这么美妙的一个女人,死了太可惜了,朕的国亡了,可你姜家还未倒,你叔父姜安会保你。皇后,朕此生有幸与你做了一场夫妻,明知你心中一直装着旁人……大名士陈焘,朕未曾见过他,可输给他,朕不丢人,朕得告诉你,那夜烔房花烛,朕见你第一面,心中再装不下别的女人了,明知你恨朕将你抢了来,但朕仍想与你厮守到老,没机会了,朕活不了,用朕一命救你哥哥,还能让莫忘了朕,下辈子,你得先同我相识,我一定会让你像爱陈焘那样爱上我,一辈子都忘不得。”

姜芸只是流泪无言。

“孩子,朕去照顾,你莫操心,听外头守门的人说,你还是皇后,真好,你这样的女人,只能做皇后,其他任何身份都配不得你……别再日日念着陈焘了,你该往前走了……想见你开心啊。”

“陛下……”

“你低些,朕有话同你说。”姜芸伏到他耳边,他最后说,“三年你不曾对朕笑过,现在对朕笑笑可好?”

姜芸用手背拂掉泪水,挤出苦笑。

文宗帝笑了一半,被一口鲜血给呛到了,他又接着笑,“朕的傻皇后,你哭着笑着太丑了。”他用沾满血的手为姜芸擦泪,糊了她半张脸的血,“你这眼泪,是为朕流的……朕下去了得先同陈焘打一架,他让你念了这么多年,朕恨透他了。”说完,便断了气。

姜芸来时路上便想到了这个结果,他足够了解这个男人,凭借这三年来的夫妻生活,她知文宗帝必然不会让她动手,因而将杀他的匕首交给他,现在果然是如此,姜芸心底生出怅然之感,在这最后一刻,她居然有些舍不得了。

李源钧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姜芸伏在文宗帝尸体上哭泣,他一边惊讶姜芸真的刺穿了文宗帝的胸膛,一边过去把她拉拽了起来,然后命人抬走的文宗帝的尸体。

“我错了,我做错了,一开始就是错的,我知道错了。”姜芸蹲在地上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源钧不知她话中所指,只当他是因亲手杀了文宗帝受了刺激,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做,犹豫半晌说,“走吧,我回去禀了陛下,派人去救治你哥哥。”

姜芸良久才止了哭,扶着双膝想要站起,突然一阵心悸眼前发黑斜瘫坐在了地上,李源钧想去扶她,这时姜芸抬起胳膊令他不要靠近,扬起满是泪光和血水的脸,看向李源钧,“我走不了,劳烦大人您找人把我抬回去,我想回华阳宫。”

姜芸那张脸楚楚可怜的脸令李源钧全身发麻,他无法拒绝,于是让人去抬了步撵,在等步撵来的空当,他靠着门框子抱臂侧看姜芸。

她瘫坐在没有光亮的地方,可发髻上的金钗凤喙衔着的红珠隐隐发着红光,宛若一滴心头血缀在那,听说那钗上的红珠是东定文宗帝特命人寻来赤玉而制,能自己发光发热,看起来果然是如此。

正因此,他想起她的身份,姜芸是东定国宰相姜安的女儿,其叔父姜平为东定镇国大将军,其叔母乃是东定大长公主即文宗帝的亲姑姑,其姑母生前是北定国的皇后,虽已逝世,可留下的儿子却是北定的太子,当然这个不幸天生有些痴傻的太子被高泠给囚禁了起来,但总的来说,姜家贵显南北,姜芸有着无比尊贵的出身,自幼样样师从名门,精通琴棋熟读史书,这些凝造了姜芸身上那不俗的气质,再加上倾国倾城的容貌,简直是无人能敌,自幼招来了不少名门士族男子垂涎的同时也招来了女子的羡慕嫉妒.

但这世间总有一些人美丽而不自知,姜芸便是这样的人,不爱繁华人世,只爱日日随哥哥姜垣前去那隐藏在乱世中的梅林,在梅林四子之一陈焘当众带她出入清谈馆后,两人的佳话流传于街头巷尾,又引来了不少人磕这对绝配的佳偶……

陈焘死后,还不及人心疼她,她便已嫁给了东定皇帝,自此话锋便变了,人人都替陈焘不值,背地里骂姜安的同时连带着骂姜芸。在时人的诅咒中,文宗帝娶了她之后,后宫粉黛便被变相打入了冷宫,日日夜夜恩宠不断,更有头胎便得了一对龙凤儿女,在旁人看来,姜芸,姜皇后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别的女人想得到的一切,无论是显贵家世、绝世美貌、讨喜性情还是婚后幸福,她以及她的生活完美到无可挑剔。

“李小将军,步撵到了。”一侍卫在门外的传话打断了李源钧的思绪,他朝那侍卫点了点头,往殿里朝姜芸走,“能不能站起来?还是,我,背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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