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新娘新郎来到李尧风那桌敬酒，也是这个时候，李尧风才发现后面倒酒的人换了。
新人敬完离开，李尧风唤住缀在后面的表妹。
“姜妙呢？”李尧风问。
“谁？”表妹一脸莫名的神色。
李尧风一顿：“就是另外那个伴娘。”
“哦，你说那个姐姐啊！”表妹反应过来，“不知道干嘛去了，刚刚突然把酒塞给了我。等等……有可能是去吃饭了吧，她好像还没吃。”
李尧风微讶，随即轻轻皱眉：“她没吃？”他刚看到她在新人身边忙前忙后，以为她是吃完了。
“对啊。”表妹撇撇嘴，嘟囔道，“她没吃冲我发什么脾气。”
李尧风淡淡地瞥她一眼，没说话。
这时新娘子酒杯空了，回头冲表妹招了招手。表妹也不再耽搁，丢下句“我要去倒酒了”快步离开。
表妹走后，坐在李尧风一旁的李宿云，眼神玩味地看着他道：“姜妙就是刚站你旁边那个很漂亮的伴娘？”
李尧风挑了一下眉，懒声问：“漂亮吗？”
“你瞎啊？”李宿云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感觉挺严重的。”
“……”
李宿云笑，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上衔着，问：“都知道人名字了，打算追？”
李尧风给自己倒上半杯酒，不甚在意地回道：“名字而已。”
“是吗？”李宿云吸了口烟，随口问，“就刚刚这个胖胖伴娘叫什么名字？”
李尧风：“……”
李宿云眼里漾起“不出意外”的得逞笑意，她弹弹烟灰，得意道：“还说没意思？”
李尧风无奈，搁下杯子，交代实情：“她是我粉丝。”
“粉丝怎么了？”
“粉丝和主播……”李尧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懂的。所以我从来不加女粉微信。”
李宿云“嚯”了一声，谐谑道：“还挺有原则。”
李尧风淡淡道：“没办法，这个圈子太乱了，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他还记得有回直播带了个老板一起打游戏，老板出手大气阔绰，上来给他的粉丝发了500的红包，整个直播间喜气洋洋。然后他的粉丝问老板是哪里人，老板大概当时被直播间的气氛弄得有些上头，直接把地址报了。
谁也没想到，二十分钟都不到，那个狂热粉丝就找到了老板家楼下。
也幸好老板家有矿，配了保安，最后保安把这个狂热粉驱逐了。后来老板还说这个粉丝愣是在楼下和保安聊了半天他。当时保安一脸的懵，寻思自己老板也不叫“吠尧”啊！
笑话归笑话，但还是可以见得网络上神经病还是很多的。
李宿云眯眼思索半晌，红唇轻轻吐出一口烟圈，问：“那她知道你是主播？”
“不知道吧。”李尧风想了下，觉得应该没被认出来。
“这不就得了？”李宿云瞥他一眼，她想的很简单，“人家先认识的李尧风，不是先认识的主播吠尧。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她是你粉丝？她和你聊起的？”
李尧风一愣：“不是……”
“嗯？”
李尧风说：“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看到她在看我游戏视频。”
“这就认定她是你粉丝？”李宿云好笑，“我的老弟，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大啊？”
李尧风轻笑，他慢条斯理地掸掸衣领，睨他姐道：“姐，你没听过‘游戏是男人最好的医美’吗？女粉对高手天然有滤镜。”
这个就涉及到了李宿云的知识盲区了：“是吗？”
“是。”说着，李尧风起身。
李宿云莫名其妙望他：“干嘛？”
“烟味太大，我出去转转。”他懒洋洋地耸肩道。
……
姜妙从宴会厅出来后，直接上楼回到房间换下伴娘衣服。
她给蒋佳欣发了条消息，说想要提前走，但蒋佳欣没回。她估摸着蒋佳欣可能没看手机。
换下的伴娘服要还回去，她先到婚房，房间门开着在，婚庆公司的人在收尾。姜妙把伴娘服递给她们。
出了婚房，她准备下楼去和李莉莉打声招呼就走。
这个点正值宴会散场，酒店今天办喜宴的新人多，光李莉莉他们那层就还有两家在办，人一多，电梯就又负荷不起了，慢得犹如龟速，姜妙百无聊赖地等着。
漫长的十分钟过后，一声“叮——”响，电梯门终于在她面前打开了。
姜妙：“……”
李尧风：“……”
四目相对，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不过当初的惊艳感已经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那股脚趾抠地的尴尬涌上心头。
姜妙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电梯行径方向：“我下楼。”
不料，得到的对方回应是：“我也是。”
好吧，电梯确实是下行。姜妙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几楼？”李尧风问。
“三楼。”
李尧风帮她按好楼层，电梯门关上，她默默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你准备走了？”李尧风突然开口道。
“啊？”姜妙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对她说话，“……嗯。”
李尧风哦了声，不再说话。空气又安静下来，安静得让人有些窘迫。
姜妙迟疑了一瞬，决定还是打破沉默，她没话找话问道：“你也去宴会厅？”
“嗯，去拿喜糖。”他说。
“对哦，还有喜糖……”她都忘了。
“你伴手礼拿了吗？”他问。
“没。”她都没想要了，太气了。不禁又想起刚刚的吃席，她忍不住问道，“你们伴郎的座位都是新郎安排的？”
“好像是的。”
“好像……？”
李尧风瞥她说：“我和新郎不熟，临时喊过来凑数的。”
姜妙想起来了，好像是这么回事。
但是，不熟的都能吃上饭，她凭什么？
淦！有些东西真不能深想，越想就越不平衡，越不平衡就越生气。
这已经不是吃不吃席的问题了，这完全是态度问题——李莉莉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到心上！她根本就没想过尊重她！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从早上开始的不爽是从哪儿来了。
是从自己早餐被表妹拿走开始，从新娘家人的轻慢开始，从自己劳心劳力一上午开始……到最后她自己甚至连一口饭都没吃上。
桩桩件件……
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轻视怠慢堆积成了现在的满腹怨念。
她感觉自己要炸了。
气炸了。
她深呼吸了好几口，在电梯门开前，勉强压住了爆炸情绪。
她从电梯出来，李尧风不动声色地跟在她后面。
姜妙没管他。
两人在宴会厅门口碰到了李莉莉，新娘新郎正在送人。
姜妙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李莉莉。”
李莉莉望了过来，看到她的衣服，微讶：“你怎么……”
姜妙打断她：“家里有点事，不好意思啊莉莉，我要先走了。”
“啊……？”李莉莉懵了一下，“别啊，留下来吃了再走吧。我们准备待会再开一桌。”
“不用了不用了。”姜妙说，“我妈催着我回去。”
“这怎么行呢，你帮了我一天的忙，什么都没吃就回去。这多不好啊！”
“没事没事，我妈已经在家给我做好饭了。”姜妙心平气和说，“不用你麻烦了。”
见她执意要走，李莉莉也知道强留不住，她说：“那行吧，你把喜糖和伴手礼拿了吧。”
“好。”姜妙点头问，“在哪儿？”
李莉莉回头找她妈：“妈，喜糖在哪儿？”
她妈在和几个大姨聊天，闻言朝旁边的桌子上看了看，桌上空无一物，她妈后知后觉地一拍包：“这里刚发完了！”
姜妙挂着好涵养的微笑，不说话。
新郎官这时出声了：“一个都没了吗？”
新娘妈说：“楼上应该还有。”
新郎看了眼李尧风：“兄弟你要不等会儿？我找人给你拿份？”
李尧风抬眼瞥到她姐拎着两袋喜糖过来了，淡淡道：“不用。我姐拿了。”
新郎宽慰地笑了下：“那行。”
李宿云走到他们一行人身边，瞧见和她弟并肩站在一起的姜妙，不动声色地挑起眉。
有意思。
这时，姜妙手机响了声，她看了眼，是蒋佳欣的微信，她已经上楼在她房间等她了。
姜妙回了她一句“我马上上来”，然后关掉手机对李莉莉说：“没喜糖算了，我先走了哈。”
李莉莉把她喊住，又叫她妈：“妈你和姜妙一起上楼，在房里找下伴手礼和喜糖。”
她妈应下，和姜妙一起上楼。
新郎望向李宿云，问道：“准备走了吗？”
李宿云转回视线，颔首：“下午还要跑工地。”
新郎讶异：“十一不放假啊？”
“放，后面调休放。”李宿云说。
“行，那我过几天找你把合同签了。”新郎说。
李宿云脸上浮起笑意：“那谢谢了，覃总。”
“小事，本来就定下的事，谈不上谢不谢的。反倒是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弟弟，我这婚礼都差点办不下去！”
“他没给你添麻烦都是好的了。”
“没有没有！你弟……”
李尧风不耐听写这些客套话，他说：“姐，叫的车到了。”
李宿云递了个“你可真行”的眼神给他弟，也不拆台，一脸惋惜地和新郎道别：“那我们先走了，覃总下次再说啊！”
“好的好的。”新郎忙不迭地点头相送。
……
姜妙在婚房里拿了伴手礼和喜糖，走前，还是没忍住对李莉莉她妈说道：“阿姨，我也是随了礼的。五百块钱可能不多，但我好歹尽了我的心意。你们这样真的很让我心寒。”
老太太脸色赧红，嘴唇嗫嚅了半晌，道：“今天太忙了……太忙了……”
“是，今天新娘很忙，我理解，所以我也没当着莉莉的面说什么，但是我是人，我心里还是会不舒服，所以这些话我还是要说。”
说到这里，一腔委屈差点没憋住。
她自诩在社会上也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了，除了第一年工作不顺打电话和爸妈哭过鼻子后，她再也没怎么落过泪。
但这一刻，真的委屈得想要哭出来。
原来背刺的感觉是这样啊。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不是什么熟人，但是我始终坚信你还是我青春记忆中的模样，所以保留了心底那份美好。
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老话说得好——
你把人当个宝，别人把你当根草。
所以还是到此为止吧。
姜妙抿了抿唇，转头离开。
……
蒋佳欣听完整个事情经过的时候，她正在和姜妙在CBD的一家潮牛火锅店吃中饭。
主要是她看着姜妙吃，当然她也时不时涮点牛肉。
蒋佳欣一整个无言以对，手上的牛肉也不香了：“……”
开始姜妙上车说要她载她去吃火锅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听完后更觉得魔幻。
“不是，他们这在搞笑？”蒋佳欣气愤拍桌。
“小心烫，姐姐。”姜妙瞥她。
“哦哦哦。”蒋佳欣挪开手。
姜妙把土豆下进去，问道：“放辣的里面还是清汤里面？”
“都放一点。”蒋佳欣嘴一瓢，回过神，意识到被姜妙带偏，“诶诶诶，说你那事呢，打什么岔！”
姜妙下完菜，放下碟子，无所谓道：“也就那样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联系。”
“话是这么说……”就总感觉这事怎么想怎么憋屈呢。
姜妙叹了声，感慨：“你昨天说的还真对，‘伴娘都是纯纯的大冤种’。”
蒋佳欣翻了个白眼：“我只是想让你留个心，但我没想到他们家是真缺德！”
姜妙痛定思痛道：“我以后再也不当伴娘了！”
“别啊！”蒋佳欣敲碗，急了，“我结婚怎么办？”
姜妙真诚地望着她，问：“我到时候有饭吃吗？”
蒋佳欣打包票，用力拍了拍胸口，道：“放心一定有！”
“那我当！”姜妙也用力地点点头。
两人相视一眼，“噗嗤”一声，齐齐笑了出来。
不愉快的心情一扫而空。
饭到尾声的时候，姜妙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李莉莉打来的。
姜妙没接，直接挂掉了微信语音。
李莉莉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
姜妙还是挂掉。这次没再打来，倒是连发了好几条微信，一直在道歉。
姜妙垂眼，指尖顿了顿，最终还是敲出了几个字。
【姜妙：算了，过去了。】
【李莉莉：真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没安排好你。】
【李莉莉：[微信转账：500]】
【李莉莉：你收着，伴娘不收】
姜妙：“……”
蒋佳欣见她表情古怪，问：“怎么了？”
她说：“李莉莉把那500块钱转给我了。”
蒋佳欣：“……她既然转给你了，你就收吧。”
姜妙想了想：“算了，毕竟是一点心意。”
【姜妙：不用，即便不当伴娘，我也会给你的。再说了，我也没帮上你多少。】
【李莉莉：你帮了我很多啊！】
【李莉莉：我妈妈也说我没搞好】
【李莉莉：没有你真的搞不来，真的对不起你！】
【姜妙：没有没有，你收着吧，心意，毕竟你结婚，手忙脚乱正常。】
发完这条消息，姜妙不打算再看，反手扣住手机。
蒋佳欣抽了张纸巾擦嘴，瞥了眼她嗡嗡震动的手机，问她：“真不要？”
“心意。”姜妙低眉，闷头夹了块猪血吃。
蒋佳欣嘲笑：“你的心意打水漂了。”
“……”
“做人还是不要太吃亏的好。”蒋佳欣语重心长道，“说句老实话，她这直接退你500块钱也是怪恶心的。你以为她心底没生气？说不准她这会儿比你还生气。”
姜妙无言。
蒋佳欣抱手，冲她手机抬了抬下巴：“收了吧，别当傻逼了。”
姜妙放下筷子：“走吧。”
“嗯？”
她点开手机，收下那五百。
“今天我请客。”
蒋佳欣笑：“这才对嘛，钱要花在刀刃上。”
走出火锅店，蒋佳欣跟人约好在附近的剧本杀店碰头，问姜妙要不要一起去。
姜妙摇头，她对剧本杀没兴趣。
“我去前面那个网咖上网。”她说。
“那行，晚上一起吃饭？”
“好。”
两人分道扬镳。
姜妙上回来这里上网还是五一的时候，当时趁着活动冲了好几百，但没玩几天就回H市了。正好今天把卡里的网费花掉。
她在前台开完卡，又买了瓶水。大厅的位子基本已经坐满，她也不太喜欢坐在大厅里玩。她一路走来，视线扫过单人包间，但都已经有人了。
她退而求其次，又挑起双人包间。
不行，这个人太吵。
啧，这个人抽烟，网管怎么不叉出去！烦！
这个男的好油腻。不行！
……
连连挑了好几个人都不太满意，终于，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姜妙站定住。
这里可以，人也挺安静的。
不抽烟，不讲话。
nice！很有品德。
就这了！
姜妙走进包间，拉开座椅坐下。
余光里感觉到旁边的人好像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撑起头……一直看她？
电脑开机，屏幕亮起荧光。
姜妙腹诽，这人真的好不礼貌。
账号登录页面显示出来，姜妙再也忍不住，她撇过头：
“喂，再看就收费了！”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面前的青年一如初见时那样，饶有趣味地勾起了唇角。
姜妙：“……”
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