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少年黑压压的睫毛下像是汪着一湖清澈的池水，从交握的双手，缓缓掠至她的脸，随即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压着苍白的唇，轻轻弯起眉眼，朝她露出一个无害的笑。
他不声不响地抽出自己的手：“潭小姐，说笑了。我不过废物之身，哪里配得上潭小姐？”
跟进来的一行人里，玉家家主面露古怪，潭青阳一脸懵逼，只有玉萧容满脸欣慰的笑。
潭秋水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玉无延几句话堵了回去：“潭玉两家虽有婚约，却并未说是谁与谁的婚约。潭小姐不若看看我大哥？大哥虽然性子懒了些，天资却极高，哪里都比与我一个废物耗着强。”
玉家家主搭腔道：“无延自幼身体不好，日日都需要珍药吊着，我与他娘都舍不了他。潭侄女不若看看鹤年？”
“我不。”潭秋水直接摆出骄纵大小姐的架子，“反正我就看上玉无延了，旁人千好万好与我何干？”
说罢，她还瞪着看过来的少年：“我千辛万苦给你寻来雷角，可不是让你与我退婚约的！”
“是啊无延，你都不知道，潭姑娘为了给你取雷角，伤了心脉，险些危及性命。”玉萧容忍不住劝道。
潭秋水立即在心里给女主竖起大拇指。
这个未来的嫂子，她认了！
玉无延掀起鸦黑的睫毛，瞧向潭秋水身后的少女，须臾便移开视线，喉中含着一点笑意：“潭小姐当真要与我缔结婚约吗？”
潭秋水忙不迭地点头。
要啊！当然要！
这可是她即将获得的，初步保住小命的里程碑式的成果啊！
少年弯着毫无血色的唇：“我答应。”
话至此处，也不由得玉家家主再说什么，只是温声叮嘱玉无延好好休息，便去处理这几日积下的事务。
潭秋水还想跟自己新上任的未婚夫交流交流感情，谁知转眼就被一无所知的潭青阳遏制住命运的后颈，提溜着出去，他还不忘道：“玉小公子好好休息，我们改日再来看你。”
玉萧容睇着这对闹哄哄的兄妹，抿着笑：“无延，关于雷角花蟒一事，我还有些事与他们商讨，师姐明日再来看你。”
少年弯眸应了声。
屋外不远处的长廊拐角，潭青阳已经和潭秋水起了争执：“你为取消婚约险些丢了命，现在又要应诺了？你知不知道，那条雷角花蟒并非普通的蟒妖，因为吞吃人族血肉修炼，已经有了突破蛇身，成为魔蛟的可能。倘若成功，那便极有可能成就妖魔之躯。要不是你运气好，早就死了！”
潭秋水心道她确实早死了。
然而表面却是捂住耳朵，小声道：“那怎么办？哥哥，我就是初见时便对他一见钟情了嘛。之前是我好面子，还没来得及与你说嘛。”
许是一番委屈的示弱，让潭青阳火气稍稍熄了些，他扶着额头，无奈道：“你这……”
“还有还有！”潭秋水像是想起什么，长而媚的漂亮凤眼微眯，突然兴奋起来，“哥哥，这婚约不算作救助玉无延的条件，那雷角花蟒又很是不俗，必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你记得与玉家讨要。”
她还小声嘀咕道：“怪不得我的刀挡不住，那雷角应该接近妖魔之躯了吧？这样的好东西，可不能让玉家白嫖。”
潭青阳：“……”
他妹妹的抠，每一次都能刷新他震惊的极限。
“你好意思找你未婚夫要钱？”潭青阳拿眼睇她。
“那有什么？”潭秋水理直气壮道，“亲夫妻还要明算账呢，更何况未婚夫妻？这还没过我们潭家门呢，就想着要掏干我的钱，这也太过分了吧？”
潭青阳撑着额头叹息。
不知道为什么，他妹妹与玉家家主似乎都认定了，玉无延会娶、嫁……进他们潭家？
“你原先如何胡闹都不要紧，可嫁娶之事不是戏言，留在玉家的这段时间你还有反悔的机会。”潭青阳长声喟叹，“至于雷角花蟒一事，我会去与玉家家主说。你的刀，我也会想办法。”
潭秋水感动地扯住他的袖子：“哥你放心，我和玉无延以后都会孝敬你的。”
潭青阳：“……”
大可不必。
*
玉家是千年制药世家，依山傍水，空气怡人，环境清幽。奈何潭秋水伤势未愈，刚醒便赶去阻拦退婚，现下根本无心欣赏，被潭青阳送回屋后，便一头栽进柔软的枕头里，埋首休息。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潭姑娘在吗？”从门缝里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潭秋水从床上翻身而起，拨弄了下乱糟糟的头发：“谁？”
“我是玉鹤年，无延的兄长。”门外人微妙地停顿了下，“我娘知晓姑娘为无延寻药受了伤，便让我来送些补汤过来。”
玉鹤年？
玉无延那个不成器的兄长？
潭秋水没有急着去开门，在梳妆台前对镜简单梳洗后，方才将门打开一扇，瞧着对方那张带笑的俊朗面容，又看向他端着的红木食案，精致的白玉瓷汤碗用同色玉盖盖上，隐约还漫出一点药香。
“潭姑娘……”
“多谢玉夫人的好意。”潭秋水顺手接过食案，径自走出去，“这补药如此好，我去寻我未婚夫一同喝。”
身后玉鹤年笑僵的脸险些扭曲。
懒得再与他多话，潭秋水提速而行，荷叶绿的裙角飞扬，掠过身侧的漆红阑干。她沿着长廊而行，偏头看去，接天的碧绿盛开了满湖。
天色晴好，绿荷与莲蓬生在一处，潭秋水顺手挑了支鲜嫩的莲蓬折下，放在汤碗旁，按照之前来过的方向，一路行至玉无延院中。
窗户被支起半开，一道温婉女声从里面飘出来。
“无延，这些药，都是娘亲自去幽地为你寻的。你今年就留在府上，莫要跟着你师姐胡闹了。”
“无延你放心，我会尽心去寻能治你经脉与丹田的药。”
听见玉萧容的声音，潭秋水上前，一手端着食案，一手敲门。
屋门吱呀一声，门后的玉萧容见到潭秋水，原本平静的面容变得欣喜，还不忘回头道：“无延，潭姑娘来看你了。”
“快进来，快进来，无延不愿喝药，这会子见到潭姑娘应当就愿喝了。”
潭秋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女主是她花钱雇来的感情助攻呢。
她端着食案跟在玉萧容后面，绕过那面屏风，便见一个装扮素净的美妇人坐在床边，转头向她这边看来时，轻轻颔首：“多谢潭姑娘为我儿寻来那珍贵的雷角。”
潭秋水摇头：“没关系，不是白给的，你们玉家给钱就好。”
美妇人面容一僵。
玉萧容低首，以手挡唇忍着笑。
玉无延觉得吵闹，便随手拿起旁边的那碗黑乎乎的药汤，一饮而尽。
“我就说无延在等潭姑娘吧！”玉萧容像是抓住了什么小秘密般，眼睛睇过去，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潭姑娘一来，都乖乖喝药了。”
玉无延：“……”
潭秋水：“……”
姐，你真是我唯一的姐！
“师姐，这药苦不苦？”潭秋水好奇地扭头问。
玉萧容点点头：“苦，给无延熬制的药都是苦的。”
潭秋水叹了口气，将食案置在床尾，拿起那支莲蓬，开始剥莲蓬子。将莲蓬子青色的皮剥开，捻出里面白胖的莲子，一连剥了好几个，才用掌心托着递过去。
她骄矜地扬了扬下颌：“未婚夫，尝尝？”
玉无延垂眼睇她。
少女的手很白，与剥开的莲子相比，一时都不知道哪个更白。
潭秋水同样在瞧他。
什么见鬼的一见钟情，当日来退婚之前，也只是匆匆看了眼昏睡的少年。眼下再看，那姿容确实胜过于无数人。
许是常年生病体弱的缘故，少年皮肤几近透明的白色，黑压压的睫毛，绸缎般柔顺的乌发披散在肩头，遮在脸侧，黑而长的眉毛直飞入鬓角，尤其是那张毫无血色的双唇，衬得整体就像一个冰雕玉砌的人儿。
宛若易碎的冰雪化身，按照她娘的标准来说，就是小白脸。
确实足够白！
潭秋水头一回领悟到小白脸的含义，对她娘的说法分外赞同。
只是她手都举累了，对方还没有任何反应，她堂堂潭家大小姐兼未婚妻岂不是太没面子了点？
几乎是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潭秋水手疾眼快地将一枚莲子塞进他冰凉的双唇之中，少年很明显不知道她会做出这个举动，垂着的眼睛掀起时全然睁开，整个人怔在原地。
玉无延完全睁开眼时，潭秋水才发现他的眼睛像是小鹿那样的圆眼睛，黑而清澈，宛若一个乖软的糯米团子。
……还真有点一见钟情。
她很想上手搓搓他。
正当潭秋水心猿意马之际，系统突然出声：“你小心点。”
潭秋水：“？”
系统：“魔种有一只以血豢养的魔蛊，一旦近身很容易入体，顷刻便将寄体的血肉吸食得一干二净，眨眼只剩皮与骨。”
潭秋水：“？？”
“莲子清甜，谢谢潭小姐。”
在她晃神的目光中，少年弯起圆圆的小鹿眼，冲她露出一个乖软纯净的笑容。
潭秋水：“……”
救命！
没人告诉她这个糯米团子的馅儿黑到流出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