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你的水平又突破了啊，土间同学。”

老师拍着手朝土间萌走了几步，眼里满是赞许的神色。

“有这份兴致保持下去是非常不错的事情。”

“十分感谢。”

土间萌将竖笛收起，礼貌地致谢。春日的阳光洒进教室，星星点点地染在她的发丝和衣衫上。

什么时候开始主动练习的呢？

好像是国二时期吧。

因为二年级升学时首次音乐课被老师当众夸赞有音乐才能，这方面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所以不自觉的就开始注意这方面了呢。

但是，归根结底，竖笛这种东西并不是什么很稀有且名贵的乐器。因为太常见了，INS上流传着「无论是谁都应该在学生时代演奏过」的说法。

这种小学和中学生一点就会的乐器，她竟然不知不觉中坚持带到了高中。

“但是，偶尔换个更高难度的乐器挑战下吧。下次再这样的话，我就不用过来了。”

老师走后，只剩土间萌一个人站在原地。她望着窗外正好的阳光，不知所措。

已经渐渐模糊了，练习竖笛的初心。

*

——啊，不在啊。

土间萌望着空荡荡楼梯角，心里想着「果然是这样」，但控制不住地僵在原地发呆。

是。

只是偶然碰到他而已，与那样有意避开人群的人自然不可能天天碰面。

回忆起以前初次学过的化学知识，如果把人比作气体的话——凪诚士郎在自己的心里毫无疑问属于惰性气体。

常温常压下无色无味，不愿意与任何事情产生联系，只愿待在自己的世界里。

它的英文「noble gases」，其中noble同时有高尚的、高贵的意思，这也似乎是与他的独一无二的个性相吻合。

回去吧。

“唔。”

下楼走廊拐角的时候差点又撞到了人。两人的距离非常近，在碰到之前还好及时停止了。

土间萌从眼熟的卫衣领口抬头——嗯，是那张想见到的脸。

对方挠了下脑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但只是平静地扫视过她，丝毫没有想打招呼的意思。

“那个，凪同学，还对我有印象吗……”

“啊……”

凪诚士郎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从喉咙里出来。索性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总之这个请你收下，作为感谢你帮我找回钥匙的谢礼！”

土间萌快速将书包里放着的礼物袋塞到他的怀里，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走。

等到确认已经看不见他的时候，她才找了个地方站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样心脏似乎下一秒要破土而出。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送男生礼物。但也许因为太害怕被拒绝所以她选择了这种方式。

早在小学五年级时期，她曾经暗恋过一个做手工很棒的男生。每次看到他认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时的样子，她都有种莫名的心动感觉。

在放暑假的前一个星期，她终于鼓起勇气用平时一直在攒的零花钱送他名牌手工道具组合，对方和蔼的收下，但隔天值日的同学就发先垃圾箱里礼物的残骸。

那个小男孩也很快在次年夏天就搬家走了。

中学时妈妈的工作越来越忙，因为要照顾家务和妹妹的缘故，她很少和同龄人一起娱乐。

那个突然出现在她幼时分走母亲爱和关注的妹妹，土间萌承认自己曾有过不甘的嫉恨和怨念。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桃渐渐长大，也越来越依赖她。

她张口学会的第一个单词不是“妈妈”，而是“姐姐”。

萌的心情也在和妹妹共处中随之发生了变化。

如今，她再也不像只会哭喊着「自己为什么没有」的小孩一样了。

*

“凪，为什么又不等我啊可恶！”

御影玲王从后面过来，俊秀的脸上写满了不知是真是假的怒意。

“玲王的事情好多——好麻烦。”凪诚士郎蹲在角落，手里仍抱着手机打着那个他为之沉迷的游戏。

“不过就是被几个学习会的同好拦住问了几个问题而已。”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御影玲王也清楚，那几个人狂热的眼神，说是他个人后援会的粉丝也不为过。

往常他是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但是那几个人太执着了。作为御影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在外时刻保持良好修养是基本素质。

“算了，差不多也该去训练了吧。”他走过去打算拉凪起来，这人如果没人催促是不会自己主动练习的。

——对方纹丝不动。

“好重啊你！”

“等一下，这局要马上结束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御影玲王叉腰喘气，凪并不爱动，但是长得比他还要高还要重，基因真是不可思议啊，“正式开始训练可不能这样哦！”

“欸，那是什么？”突然间他瞧见瞅到凪的双肩包没合严的拉链处有一抹鲜亮的绿色塑料纸，上面还有卡通兔子的装饰。

“啊，那是捡到的东西。”凪诚士郎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走吧，打完了。”

*

“A…AB，不，AT…TRA……”土间桃气恼地将笔撂到一边，“啊好难啊，不想写了！”

“好啊，不写和我一起看电视吧。”土间萌拿着刚切好的哈密瓜果盘腿坐在沙发上，“听说最近有个大热的电视剧好评很多哦。”

“姐姐……”土间桃知道土间萌是在说反话，“我好痛苦！救我——”

“人生哪有什么东西是不痛苦的。”她用叉子叉起其中一块，“太天真了。”

土间桃升入国中后的成绩一向很糟糕，为此她的班级老师没少旁敲侧击地打电话反应。

“我也想吃……”土间桃抹抹泪，“让我吃一口好不好……”

“安心吧。这次妈妈新买的水果还有很多，做完手里的试卷就给你吃。”

「对不起……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没关系……我不恨你……」

屏幕里战国时代的男女主因为家族恩怨忍痛分离，女主迫于压力不得不接受暗杀心爱男人的任务，刀戈相见，刺中了男人的腹部，血瞬间洇红了布料和地面。

土间萌翘着腿，眼睛都没眨一下。

“怎么可以这样啊啊啊——”土间桃抱头大喊，“我恨英语——！”

“你哪个科目不恨?”

17岁的少女将腿蜷起，露出的肌肤像是沐浴在光中。她的课业在放学长时间的闲暇中早就完成了，所以才有时间督促妹妹的学习进度。

现在正在播的这部剧据说是人气漫改剧，但是实际观感还不如直接看原版漫画。

“唔嗯……体育，体育吧，非要说的话我最喜欢体育了！”

土间桃其实是对学校课程完全没兴趣的人，但她喜欢轮滑、滑板等这些户外活动，而且一起喜欢这些的男孩子都很帅气，所以非要选的话只能是体育。

“好吧，体育小姐，再接再厉哦～”

见土间萌没有一点对她松懈的意思，土间桃再次趴下撒娇请求，“就让我吃点吧，姐姐……”

*

好麻烦……

凪诚士郎看着眼前已经空掉的精致盒子，犹豫要不要还回去。

昨天那个女生刚刚递给他，她立刻就跑掉了，拒绝都来不及说。

本来不想管的，但是因为在家只喝果冻饮料填肚子的原因，半夜被饿醒了。拆开礼物袋，没想到盒子里装的是做成可爱动物形状的饭团便当。

因为还蛮好吃的所以就不知不觉就吃光了……

况且为什么是便当呢？女生送东西一般不是点心一类的吗？便当要盒子装着才行，点心的话一次性塑料袋装着也没问题。

啊……怎么办……

他看着那个盒子，里面竟然还贴心的放了配套的陶瓷餐具——虽然他没有选择用就是了。

凪诚士郎一向对物欲要求很低。偶然看到能点缀生活的有趣物品内心也会有波澜，但是只要一想到实用性和后续保养工作就感觉很麻烦。

想了一下，他拿出手机，把照片拍下来放入了搜索引擎。如果低于3000日元的话，那他就选择不还了。

凪诚士郎可以连续盯着手机屏幕打游戏或看漫画超过10个小时，但是刚搜到这个看起来普通的便当盒子价钱所蹦出来的数字零却惹得他眼睛严重不适。

白宝学园，除了玲王以外其他人果然也都不是简单角色啊……

*

麻烦。

好麻烦。

凪诚士郎走在路上，他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也没有提前备伞的习惯，头和肩膀不知不觉已经开始被淅淅沥沥飘下来的雨珠打湿了。

如今已经距离那件事过去差不多快一周时间了，他还是没能再见到那个女生。校园生活除了每天和玲王去完成部活依旧平静依然。

好在便当盒的底部有女性名字的娟秀刻印，不然他可能一直不知道她姓什么。

……「土间萌」吗？

回想起那个女生和他对话时候的脸，那是他为数不多跟同龄女性有除了必要公事外的接触。

和其他满怀期待迎接美好青春校园生活的高中生不一样，他既不期待也不抗拒，只是单纯的——顺其自然。

为什么不张口打探一下那个女生去哪里了呢，因为他还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引人瞩目。

那为什么不让玲王帮忙呢？

凪诚士郎想起紫发少年认真的脸，确实如果是玲王的话，一定会毫不费力地物归原主。但是这样解释起来又会很麻烦——

既然两边都麻烦的话，自己一个人沉默利落地解决更好吧?

归根结底，这是他自己的人生。

＊

“叮——”

按了门铃好几下没有回应。

凪诚士郎在廊下静静地等，确认没有任何回音后，他丝毫没有怀疑「啊，是不是走错了」或者「重姓」一类的想法就打算直接转身离去，反正那个东西放门口就行了。

可就在那时，智能锁里却传来了柔和的女声:“您好，请问是谁?”

＊

土间萌生病了。

一夜之间体温飙升到39摄氏度，这可急坏了土间美，她连夜推掉手头的事情从公司赶回来带她去医院，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但女儿非常固执，不愿住院。

没办法的土间美织只好同意经过初步治疗后，她的症状缓和后就迅速让她回家，这之间桃暂时被安置在了她父亲家里。

是的，土间家至今仍与桃的父亲保持联系。那个男人在四年前已经结婚了，妻子是个很有爱心的人，知道他在外还有个亲生女儿，并没有为此多说什么。

土间美织自从萌开始上小学一年级后已经戒烟好久了，在医院的那晚，她边向萌班级的负责人打电话请假边在医院走廊挨着窗户抽了一支烟。

白色的烟雾在灯光下向着窗外的夜幕缥缈，有种虚幻的美感。直到路过的护士小姐告诉她这里禁烟，她才不好意思笑笑，将其泯灭。

经过几天几夜的连续输液治疗，土间萌恢复意识后看着空荡荡的床边和熟悉的纸条什么都没说，下午便拿好衣服和药品独自坐电车回了家。

但症状没有彻底消失。

时好时坏。

她在床上因为发热彻夜难眠，干涸像是剧毒一样盘踞在她的气管，严重时咳嗽宛如要把整个肺部咳出来。

门铃响的时候，她知道窗外已经下雨了，整个人刚刚从浴池里出来，有意通过清洁来拯救自己温度失控的身体。

通过与门锁的交流遥控器，她询问来人是谁，来人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

若干秒后，她才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什么啊，原来有人啊。”

那瞬间像是乌云中一闪而过的雷电一样穿过大脑，土间萌的精神瞬间比之前清醒很多。她立刻向着交流器回答道:“是凪同学，咳咳……请稍等一下！”

快速的套上换洗的衣物，土间萌没有停顿的奔向了大门。

外面细密的雨幕和白发的高大少年一同越入她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