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快乐

傍晚，附中的学生们结束了白天的课程，纷纷回到寝室。此刻，被人流鱼贯而入的宿舍区就像个小集市，喧闹嘈杂。

“小离，我最近晚上要帮修月姐盯个排练，你不会的题目留到明天中午问我。”双人寝里的江南一边换舞蹈服一边对正在享受美味晚餐的陆离说，她猜测安懿应该暂时不希望其他人知道自己来附中排练，便没有立刻透露这个消息给陆离。“唔，好的好的。你先忙，我听话。”陆离嘴里咀嚼着三明治，含糊不清地应着。

江南和安懿的第一次排练定在当晚八点晚自习结束之后。中午江南走后，安懿和助理一起把顾修月护送回家便又拿着302的备用钥匙折返回去，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排练地点，带着吉他练起了演唱会上的弹唱节目，偶尔休息的时候也不玩手机，而是捧着一本老师推荐的对写高考议论文有帮助的书在研究。安懿是踏实勤奋的典型，他做事会百分百全身心的投入，工作是，学习亦是，有很高天赋和悟性是他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他的时间规划很合理，擅长利用碎片时间，忙碌着工作的他抽空参加了表演和播音的艺考，表现可圈可点，都取得了国内顶尖院校的合格证，名次也很靠前。他计划忙完演唱会回江州闭关四个月为明年六月的高考做准备。他和江南一样文化课成绩打小就不错，但他逻辑思维强，故理科成绩比文科成绩更好些。

“天上风筝在天上飞，地上人儿在地上追，我若担心我不能飞，我有你的草原。嘿~嘿~你形容我是这个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丽。嘿~嘿~我知道你才是这世界上无与伦比的美丽……”江南来到302舞房时，少年的弹唱缓缓流出，嗓音磁性慵懒，仿佛正在轻柔地抚平哀伤、褶皱，江南感到无比治愈，不忍立刻走进打断。一曲毕，江南才迈步进门，安懿拎着吉他站起身来，谨慎地张口询问：“我在这儿练歌，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如果有什么不妥当你告诉我。”“当然不会，这栋老楼平常都没什么人来。而且你唱得很好。”江南真诚夸赞。到底还是年轻，听到小姑娘的夸奖安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时间紧迫，我们今天先沟通一下。我也要看看你的基本功如何。”江南直奔主题，说着话的工夫快速脱下外穿的羽绒服和雪地靴，利索地换上舞蹈生冬季必备的练功保暖鞋。紧身的舞蹈服更显出江南身材比例的优越，虽然她165的个子在一众舞蹈生里只能算中等偏下，但是上身与下身比例呈完美的三七开。江南极清瘦，肩膀却不窄，搭配上天生的直角肩，漂亮贵气的一字型锁骨和修长的天鹅颈，有种独特的美感。背上的肩胛骨像蝴蝶展翅，右侧还有一小块罕见的淡粉色心形胎记，在她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格外瞩目。安懿有些愣神，暗自惊叹，这大概就是连上天都偏爱的姑娘吧，她如同夏末一场过云雨后的傍晚，窗台上绽放的一株香水百合，高贵纯粹，一尘不染。

“你先说说你的想法，你有没有明确的主题或者方向？”江南俨然一个专业的舞蹈老师，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安懿也立刻回过神来应答：“我的初步设想是以“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为这个中国舞节目的主题，同时希望能多元一些。”“我觉得还不错，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京舞之前的中国古典舞男子群舞《纸扇书生》？以“折扇”作为道具演绎少年书生的不同状态。”江南大脑高速运转，很快给出了建议。安懿摇摇头表示没看过，“没关系，如果你觉得可行的话我下节课把视频拷贝一份带过来。咱们就在那个舞蹈的基础上进行改编。这节课我先看看你的基本功程度，为之后做准备。”江南老道地说出自己的初步计划，不难听出她是有备而来的。安懿微笑点头，他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对这个小老师也添了不少认可和信任。

毕竟是从小学习训练过的，安懿的基本功虽然不能和专业的中国舞舞蹈演员相提并论，但也像模像样，完全超出了江南的预期。除了最初的几句交流，江南没再多说话，只是做动作让安懿模仿，然后适时地肯定或者纠正。很显然她是个不喜虚头巴脑客套闲聊的女孩，安懿也不刻意找话题，他真心觉得这样自然的教学和相处不尴尬，很舒服。不知不觉中，第一堂课平平淡淡地结束了。

临走前，江南无意中瞥见安懿带来的书，聪明敏锐的姑娘马上意识到对方是想提升议论文写作水平，第二天上课直接带了一本刚出版三年，还不那么知名但江南觉得对提升作文能力有帮助的书籍赠予安懿，王开岭的《精神明亮的人》。这个外冷内热的姑娘让安懿感受到强烈的善意和温暖，在娱乐圈里待久了，他很少有机会遇见江南这种不图回报，说的少做的多的人。三四堂课后，经过一系列改编，整个舞蹈初具雏形，江南安懿之间也成功建立了一种的微妙联结，说不清道不明。

2012年12月22日江南十八岁生日

这天清晨天蒙蒙亮，刚过六点，迷迷糊糊睁开惺忪睡眼的江南就发现喜笑颜开的陆离站在自己床边，看到江南醒来立马行了个优雅标准的芭蕾屈膝礼甜甜的说：“桥公主早安，生日快乐！”一天的好心情从醒来就开始了。上午大课间顾修月打来祝福电话，原本往年江南生日她都会亲自下厨操办，但今年实在是没劲儿折腾了。这两天胎象倒是稳定了，可害喜症状让她整夜不得安宁，江南听得既担忧又心疼，打算周末去家里看望她。

中午休息的时候江南收到一个大快递，她不需要看寄件人就知道一定是姆妈。快递箱里是一本相册，一条白老师珍藏多年舍不得戴的珍珠项链和一封信。相册里是江南的成长历程，从两周岁半小小的江南在舞蹈班里和白老师的合照开始，到每一年江南参加演出和比赛的照片，详细记录了江南一路走过的十八载年华，每张照片旁都标注了具体日期，以及江南的每一分进步和当天发生的趣事，相册的最后几页甚至还有剪报，白老师默默收藏了所有和江南有关的一切。江南和陆离一边看一边感慨，“这真是比我爸妈都用心。白老师太好了，太爱你了。”陆离发出羡慕的感叹。江南噙着泪重重点头。展开信件，江南的泪水彻底止不住了……

“桥桥：

见字如面，展信舒颜。

我们最宝贝的囡囡十八岁了，成年啦。还记得姆妈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两岁半的小不点儿，但我一眼就知道咱俩有缘。你趴在舞蹈室门口，巴巴地往里探脖子，那小模样可爱极了，我永远都忘不了。后来，你就开始跟着我学舞。你是有天赋的，因此我一直对你特别严厉，我不希望你浪费了这份上天恩赐的礼物。好在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不喊苦叫累，也不怨姆妈。

你慢慢长大，长成了善良勇敢独立有思想有主见的好姑娘。每次看着你漂亮地站在各种舞台上闪闪发光，我都由衷地为你骄傲。你曾说感谢我给了你很多爱，鼓励和切实的帮助，但你也许不知道，对我来说，你才是那束投进我生命里最温暖的阳光，你是我一手养大的花儿啊。所以当七岁的你哭着对我说你没有家了，爸爸妈妈没有爱了的时候，我的心是揪着疼啊。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要把所有最好的，我能给的都给你。咱们囡囡有出息，自己把握住机会上了国内最好的舞蹈中学，荣获了国内顶尖赛事的金奖，很快要念大学了，将来就是燕京舞蹈学院的大学生了。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凭借的是你自己的努力和付出。

姆妈今天不只是想夸你，更要告诉你，无论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哪天你看够了日月星辰、山河湖海，你飞累了，想回家了，姆妈的怀抱永远像你小时候那样为你敞开。

另外，这条珍珠项链你一定认得。这是姆妈的妈妈当年送给姆妈的成年礼物。今天姆妈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喜欢。你在姆妈的心里如珠如宝，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如此美丽莹润的珍珠。

最后，祝愿你十八岁生辰快乐，心想事成，平安健康。千万千万，照顾好自己。

爱你的姆妈”

泪如雨下的江南拨通了白老师的电话，电话那头一如往常温柔慈爱的声音传来，“桥桥，生日快乐，成年快乐！东西收到啦？”江南带着浓重的鼻音回应，“嗯，谢谢姆妈。我现在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哎呦，生日不能掉眼泪的，不可以哭了。姆妈等你放假回来看我。”白老师柔声安慰。

晚上江南还是照常准时准点到达302舞房。排练很顺利，安懿只需静静地看江南示范跳一遍就能全记住，进步特别快，三分之一的舞已经差不多扒下来了。江南暗想，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周左右就能结课了，这样自己也能彻底静下心来准备这学期的期末考试。但江南心底还是有一丝小遗憾的，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些莫名的舍不得，甚至想教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下课后江南推开302的门，说来也巧，就在这时纷纷扬扬的雪花缓缓飘落，2012年京城的初雪在江南生日这天到来。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别走。”安懿连外套都没顾上穿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江南心生疑惑。没过多久，她便看到少年风尘仆仆地捧着许多东西朝自己快步走来，走廊里昏黄的灯光打在他俊朗的眉目上，江南看得入神，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心头漾着甜，嘴角不知不觉往上扬，笑容里多了素日少见的明媚。“生日快乐，江老师。”安懿眼含笑意地站在江南面前真挚地祝福。这声祝福实在动听，江南的心弦再次被撩拨了。安懿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而后进屋，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边，麻利地支好折叠桌。“别愣着了，快过来！”安懿催促着。江南这才看清，桌上是一个蛋糕，两个小保温桶和一个礼物盒。“这个礼物是修月姐托我带给你的。”安懿解释道。接着拧开两个保温桶，其中一桶里面是汤圆，另一桶是饺子。江南小声询问：“你特地准备的？”“尊师重道嘛。这不应该的吗？更何况十八岁是成人礼诶，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辛苦给我上课。”安懿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他心里是有些小心思的。“那这汤圆和饺子是？”江南接着发问。“我查过了，你出生那天是冬至，北方吃饺子，南方吃汤圆。虽然今年冬至是昨天，但我想还是都准备了的好。”安懿是个细心周到的人。江南笑着邀约：“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一起吃吧，刚才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安懿也不客气，两人一人一把勺子开始细嚼慢咽。汤圆是芝麻馅儿的，饺子是玉米猪肉馅儿的，都是江南最喜欢的，想来安懿和顾修月了解过江南的喜好。也不知是体力消耗过大太饿了还是有别的因素，总之江南觉得今天的汤圆和饺子格外好吃，比从前吃的都香。

“你是怎么想到要在生日会上表演中国舞的呢？”江南突然抛出疑问。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拉近距离，安懿也正想和江南聊聊天，于是打开了话匣：“是这样，我曾经在半年前读到过一封粉丝来信，这个粉丝是个小男孩，他告诉我自从他开始学习中国舞就时常遭遇身边人的嘲笑，认定他不够酷，不够阳刚，不够爷们儿。这肯定是错误的，我想用实际行动鼓励他，这应该也算是做偶像的职责吧。而且，我从小接受的家庭教育就是不能忘本，要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我觉得中国舞也可以归纳到其中。”安懿娓娓道来，江南眼中流露出欣赏，她感觉安懿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散发着光芒，耀眼得像是天上的北极星。他是很合格的偶像，更是很好的人。“很幸运，多了解了你一点，安同学。”江南难得俏皮地歪了下头看向安懿。两人对视了几秒，谁也没说话，空气里似乎流淌着青苹果的甜香。

“你还记得几个月前在飞机上捡到过一条砗磲手串吗？”江南率先打破了沉默，问出了这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安懿故作平静，“当然，是你的吧。”“谢谢！”江南微微颔首。安懿突然认真地来了一句，“不客气，草帽女孩儿，你那天很美。”原来他早就认出自己了，江南心头一暖。安懿是真心地怕冒犯到江南，毕竟在机场那天江南跌倒在地还是有些窘迫难堪的，所以如果江南不提，他便不会说。

“你瞧，上天都在为你庆生呢！生日这天能看到初雪，这一岁一定会有好运的。我们快切蛋糕吧！”安懿一边温柔地说一边插上蜡烛，随后擦亮火柴。江南起身关灯。点点烛光映在少男少女青春洋溢的脸庞上，画面祥和美好。江南轻轻闭上眼睛许愿，安懿望着眼前这个美好的少女清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安懿想不到的是，江南许下的心愿和自己有关。最后，蛋糕剩了一大半，谁也吃不动了，只得接受江南的提议让安懿带走给助理吃。初雪的夜里，四周静悄悄，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两人听着雪落下的声音第一次一起并肩下楼。在楼下车里恭候多时的安懿助理秦远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家艺人的老师竟是上次在机场撞见的小姑娘，安懿正式介绍两人认识。

分别后江南着急地往回赶，心想陆离一定等急了。没成想回到宿舍却不见陆离的踪影，桌上摆着礼物小蛋糕和字条。纸条上一笔一划写着：“祝我们最美最善良最优秀的桥公主：生辰快乐，好运相随！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落款是宇宙第一可爱，江南看着字条忍俊不禁。这时手机响起，陆离抱歉的声音传来，“对不起啊，桥公主，没有陪你吃蛋糕，也没有给你唱生日歌。我爸妈强行把我带走了，他们给我报了一对一的文化课补习班，以后咱俩只有中午能待一块儿了。我想着他们也没错，咱们俩“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对不？我要为了能和你上一个大学努力，这样以后你每个生日我都不会缺席。”江南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道：“你啊，好好学习就是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啦。念好书就不会乱用诗句了。”挂断电话后江南把蛋糕放到宿管的冰箱里寄存，准备明天中午和陆离一起吃。

江南的家里人在这天也都有所表示。首先爷爷自然不可能忘记江南的生日，这不，江南收到了一条来自爷爷的彩信，几张烟花图片映入眼帘，原来是爷爷特地让叔叔帮忙在今晚放烟花隔空为江南庆生。爸爸像往年一样往江南卡里打钱，叮嘱她吃饱穿暖，给自己买称心的礼物。妈妈打来了电话，但是江南正在排练没接到，后来回拨无人应答，估计是睡着了。

是夜，躺在床上的江南回顾着一天的幸福甜蜜，想起自己许下的生日愿望，美滋滋地进入了梦乡，这一夜一定会有好梦精灵的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