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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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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接了母后和皇兄两份任务的惊羽忙的那叫一个脚不沾地。

倒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忙的脚不沾地,只是好歹要做出个忙的脚不沾地的样子,不然两边都不好交差。

虽然都是她亲口答应的事情,但是惊羽还是有些忿忿。

宋珞好歹是自幼生长在长安的闺中女子,虽然外人很难打听到其闺阁中的性情人品处事态度,但是对于惊羽来说,找些人问问也不难,毕竟长安城的权贵圈子就这么大一点。

再不济宋仆射还领着文武百官,家中诸多事情总要迎来送往宴请宾客,宋府这般身份,惊羽无论是收没收帖子,去赴个宴亲自见见宋珞也是可行的,毕竟她们两人将来可是板上钉钉的嫂子和小姑子。

这般容易行事,皇兄拜托她的时候还舍出了一根穿云箭呢,但是等她问母后让她去打听那个何氏有什么赏头的时候,母后居然只用母女亲情打发了她。

要知道何氏在帝都可是一片空白,根本没人认识她,总不能直接去跟她七皇叔打听吧,所以惊羽只能亲自上阵。

但是何氏住在七皇叔舅家董家,小门小户,惊羽无论如何都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去上门探访,总不能说是皇后派她去考察何氏的吧。

结果她就只能每日偷偷摸摸,试图从各种暗地里的行径来了解何氏,甚至偷偷跟着她出门。

她堂堂大秦嫡长公主,行事向来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何时做过这般偷鸡摸狗的事情。

若不是母后下了死命令不许她在何氏面前暴露身份,她都恨不得同那女子坐下来好好亲自交流一番。

蹲哨的时候惊羽叼着根老透的快没毛的狗尾巴草,心里只一个想法:

等事情了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母后嘴里那套母女亲情锻炼能力的说辞,高低母后得把那套镶有九颗紫珍珠的珠串送给她才行。

其实惊魄可能还是在真心实意的拜托惊羽帮他了解一下宋珞,但是皇后让她去查何氏完全就是想纯粹的给她找点事情做而已。

何氏具体如何她自然会找人去查,根本不会依仗惊羽这边的一点消息,无非就是怕她在宫外的时候闲的无聊闹出点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哪怕现在惊羽已经长大了很多,闯的祸连小时候十分之一都达不到,但是数量骤减的同时质量也是骤增。

小时候闹的都是些猫嫌狗厌的事情,现在轻易不闹出事儿,一旦闹出事儿,那肯定就不小。

而且现在惊羽成天的往宫外跑,皇后根本看不住,所以就想给她找点事情做,也是锻炼下她的能力,一石二鸟。

惊魄的大婚之期定在了后年的正月,时间充足的很,所以调查宋珞这件事情不在惊羽优先要做的单子里,慢慢来就行。

但是根据母后的说法,等礼部和工部准备好新的仪王府,七皇叔会尽快将何氏女抬进王府,大概率就在八九月。

仪王纳妃,哪怕是纳侧妃,按理来说皇室也要出圣旨的。

但是由于何氏过于特殊的身份,皇室已经摆明了态度要对这件事情不管不问。

何氏不可能有正妻的名分,也不能从王府正门进门,只能像寻常纳妾一样从侧门一顶小轿抬入王府,连纳侧妃时候的吹吹打打都没有。

皇帝的态度摆的很清楚明了了,既然秦仪一定要跟何氏在一起,置皇室颜面于不顾,那他也莫要怪他这个皇兄无情。

他不承认何氏这个弟妹,那整个皇室整个朝廷整个帝都,都不会认为何氏是仪王妃,哪怕是侧妃。

惊羽是皇室的长公主,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用尽全力维护皇室尊严和颜面,她也不负众望,从小到大的确是身体力行的践行着。

所以七皇叔这做的事情在她看来的确有些难以理解。

她还小,不知道什么叫做心仪和心动,只觉得一脸莫名其妙:就为了这种事情,值得如此冒险的得罪父皇吗?

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皇后也没指望她理解,如果她现在理解了,皇后才要开始操大心了。

所以皇后给她说的也十分简单明了:莫要将何氏当皇婶,只当是她任意一个皇叔的后院人罢了。

惊羽毫不客气的反驳了回去:“那您怎么不让我去调查什么二皇叔三皇叔小皇叔的后院人呢,您平时都不让我见她们的。”

气的皇后直接抄起旁边按摩的小锤给了她头两下:“说一句你能顶十句,母后说话你好好听着就行了,总想着顶嘴干什么。”

被锤了两下,惊羽忍痛扶额,虽然知道皇后有逻辑上的错误,但是她现在也不敢跟皇后硬刚了,老老实实的领了任务就去了。

不过困难也是的确存在的,她让陈侍找人去调查何氏的背景,自己带了陵云,尝试着暗中探查。

陈侍是皇后精心给惊羽挑选的内侍,心机手段能力一样不缺,知道这种时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了,也很是认真的看待。

再加上惊羽也给的出银子,陈侍拿了银钱,拐弯抹角的去找人打听点消息也是不成困难。

不过何氏来自遥远的蜀地,消息一来一回也要时间。

至于惊羽这边,皇后也真是给她找了个好活。

何氏或许是知道自己身份尴尬,自从来京之后就深居简出,偶尔出行,也是同秦仪的舅母或者表姊妹一起,从来不会单独行动。

这是皇后单独给惊羽下的任务,严令她不许找惊风帮忙。

主要也是因为惊羽有大把大把时间,惊风的课业要忙太多了,皇后不想为了这种似有似无的事情去耽误惊风的学业。

尽管不能找外援,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惊羽让小蛮出面,买通了一个董府的丫鬟,让她定时给她们传递何氏的消息。

董家小门小户,家中主母管的不严,家中下人也不像世家门阀中的家生子来的忠心,甚至都不需要多少银钱就搞定了个丫鬟,每隔几天就跟小蛮说些何氏的消息。

刚开始的时候惊羽的确还是信心满满的亲自守着的,不过她的耐心很明显不是能用在这种地方的,在经历了几日的颗粒无收之后,惊羽果然无师自通了内部攻略这条路。

不过她也谨慎,她是皇室公主,虽然父皇不喜何氏,将来何氏女能进皇宫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若是将来碰面,她这提前探查过的人如果暴露还是有些尴尬。

所以惊羽便让小蛮出面,虽然熟悉点的人都知道小蛮是她的人,但是到底同她本人出马还是不一样的。

于是现在基本状态就是董府的那个丫鬟定期给小蛮传消息,小蛮再转达给惊羽。

如果有时候听到何氏什么时候会出门,惊羽酌情处理,有时候自己亲自去,有时候就直接让小蛮或者陈侍去跟。

没办法,她的时间实在是太宝贵了,忙着观花赏月,品诗论文,以及搭弓射箭,纵马长安。

小小一个何氏,根本不值得她浪费太多精力。

若不是母后特意给她安排这个任务,她对何氏的态度,也就像对待其他皇叔的后院人一样,除了正儿八经的王妃以外,其他所有人加起来也根本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身份才华如此,她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面的,皇室子女,可能血液里都潜藏着一些无情。

因为父皇的态度,惊羽除了在宫中最开始为秦仪办的接风宴之外,私下里只去拜访过七皇叔一次,还是同皇兄和惊风一起的,之后就没有怎么见过秦仪了。

她不懂七皇叔这一通行为,但她自幼通读诗书,知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理解不了就不用去理解,只要碍不到自己,也不用在当事人面前发表什么意见。

所以她对七皇叔和何氏本人并没有任何不满与愤恨,只是作为皇室的公主,她的举动是同皇室颜面挂钩的,她也不可能去亲近这两人罢了。

六月初,马上又要到惊风惊羽的生日,她十分想在宫外办一个生辰宴,这样她就可以请一些不好进宫参宴的朋友们一起了。

只是这想法刚在皇后面前露了个音儿,就无情的被母后给驳回了,并配评论:想都不要想。

涉及到原则性问题的时候,惊羽连同跟皇后讨价还价的权利都没有,根本没有半点说话的余地。

又尝试了几次,实在是没有希望,惊羽气的一连几日都是早出晚归,赶着神武门开关门的时辰进出,比那守门的御林军都要准时。

今天她约了安乐逛街,又是早早的就出宫了,直接骑马去到昌平长公主府。

昌平姑姑不许安乐跟她一起骑马,于是惊羽便只能十分憋屈的将马留在了公主府,同安乐一起搭马车出发。

惊羽有许多堂表姐妹,但是在这其中同安乐是最为亲近的,可能是因为她们两个骨子里面多多少少都还是有点不合世俗的离经叛道。

惊羽许多连见多识广的太傅都奇怪的想法,安乐虽然也不理解,但是她能接受自己的不理解,对于惊羽来说十分珍贵。

她骑马出宫,只带了一个陵云,坐上公主府马车之后,陵云便只能同公主府的人一起在马车旁边走路。

马车里,因为今日要买些衣衫首饰,两个小姑娘都是一身裙装,充满生机活力。

“昌平姑姑如今怎么这么严格了,连马都不让你骑。”惊羽一脸活力的吐槽。

安乐也想骑马,她弓马功夫不错,有时候也能同惊羽一起跑跑马。

但是母命不可违,尤其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的时候:“我娘最近打马吊老是输,脸都黑了好几天了,我都不敢在她面前多晃悠,要不是你来了,我都不敢去找她说要出门。”

昌平长公主酷爱马吊,这是差不多整个长安都知道的事情,心情几乎基本上都是随马吊输赢而定,所以安乐这么一说,惊羽立刻表示理解。

毕竟连她这般敢在皇帝面前讨价还价的人若是真的碰到皇后发火也不敢上前半步,若不是她惹的事的话,那则更加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省的殃及池鱼。

安乐也是个活泼爱玩的性子。

昌平长公主又只有她一个孩子,除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从来都是安乐要星星她不给月亮的,也将安乐的性子给养成了十成十的骄纵。

只可惜安乐的骄纵在惊羽面前注定排不上号。

作为大秦最有才华最受宠的公主,惊羽不管在皇宫还是帝都都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

而且哪怕不论身份,智商加持,安乐的那些小把戏在惊羽面前也完全算不上什么。

安乐明明比惊羽年纪要大一些,在惊羽面前别说摆出姊姊的威风了,不被惊羽坑到沟里去都算不错的了。

不过今日惊羽也没什么特殊计划,就只是约着安乐买点东西而已,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像昌平长公主总是抱怨的那样带坏安乐的计划。

惊羽爱好十分广泛,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皆有涉及。

能同胸怀大志之人谈古论今,同才华横溢之人品诗论文,同激昂文字之人曲水流觞。

也能同志趣相投之人梨园相会,秦楼楚馆中的小曲也没有少听,兴致来了,便是街上旁人斗个公鸡蛐蛐什么的她也能去凑凑热闹。

不过她的贵气也是不言而喻的。

哪怕她着素衣立在人群之中,稍有眼力的人便能看出她与寻常人的不同。

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自信和自傲,底气是她的身份,也是她的才华。

两人乘车来到玲珑坊,走进一家专门为长安权贵人家做衣物的店铺。

她们衣着锦绣,哪怕只是两个小姑娘,但是婢仆随行,仪态天成,一眼便知不是寻常之人。

掌柜的常年做权贵人家的生意,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两位小姑娘的身份不凡,亲自过来接待。

惊羽好朱紫,皆为重色,适合华服美衣。

宫廷之中倒是合适,织锦司也已然摸清了惊羽的喜好,所做衣物多为繁复华服,礼服自然本该如此,但是便是寻常常服,也做的颇为繁复。

不过惊羽只是好朱紫颜色,对华服倒是没有太多偏向,毕竟她每日还要习武,华服的确诸多不便。

当然,惊羽的确可以跟织锦司的人提好要求,让他们多做一些符合她要求的衣服,毕竟宫中用的肯定是最好的料子。

但是出宫次数多了,她觉得有时候宫外比宫中要自由许多。

比如今日,她若是想要什么,当场便可以拿到手,不用再等上数日,那时自己本来起的心思都不知道被遗忘到哪里去了,逛街的乐趣就在于一个心血来潮。

掌柜的是一位四十几岁脸上带着干练精明的中年男子,接待她们两个的时候姿态放的很低,丝毫没有因为客人是两个没有大人陪同的小姑娘而轻视她们。

毕竟,在长安这个地界,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衣着仪态如此,能不用在大人陪同的情况下出门,比什么都能说明其身份。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里。

惊羽平时逛衣料店的时候本来就少,毕竟哪怕宫中人再踩高捧低,内务府便是换了个瞎子当总管,也不可能给她用次一等的料子。

至于安乐,主要是被昌平长公主一手包办,除了提点意见以及挑一下每日要穿什么之外,也着实没有什么能对自己身上衣物做主的权利。

所以这掌柜也的确不知道她们俩的身份,只以为是长安某个权贵人家的子弟,毕竟天子脚下,不出凡人。

她们两个倒是没想买什么料子,好料子她们见的多了,这店里的料子再好,总也好不过宫里的,便问掌柜的有什么适合她们的成衣。

如果是当家夫人来的话多半都是买料子,但是这般大的小姑娘,估计根本也不在乎什么料子不料子的,只在乎衣衫款式好不好看。

成衣生意他家也做,一听这话掌柜的二话没说就吩咐人下去拿衣裳了。

掌柜的自然是紧着最好的衣衫拿,安乐挑了两件,惊羽选了一件,付钱的时候两个祖宗身上荷包比脸都干净,陵云十分自觉的拿出银票将两人的钱都给付了。

安乐根本不跟惊羽客气,白拿了两件价值不菲的衣服,笑眯眯的说:“今日怎么如此自觉的。”

惊羽大方的摆手:“我叫你出来玩的,今日自然都是记在我身上。”

她也说到做到,她和安乐接下来在整个玲珑坊内逛了一整圈,吃吃喝喝买买,安乐的侍女连拿荷包的动作都没有过。

同安乐好好的玩了一圈,下午在修王府的时候又同惊风认真分享着今日的战果,还分给了他点儿今日买的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惊羽的心情十分快乐,回到宫中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

皇后等着她用晚膳呢,用膳的过程中还抛出了一个消息:“你七皇叔七月十六迁府,到时候他若是喊你过去你就去,若是没有叫你,你就当作不知道,知道了吗?”

之前皇帝令仪王迁府,态度摆的明确,工部的人也不敢怠慢,连夜找好了外城合适的府邸。

紧赶慢赶的给收拾了出来,工部那边一说好了,礼部和太史局这边当天就选好了迁府的日期。

七皇叔惹了父皇不快,惊羽也知道不好同他太过亲近。

而且七皇叔常年不在帝都,她对他也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也没什么非要亲近的想法。

不过母后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证明事情还是有余地的,于是惊羽便答道:“知道了。”

皇后点点头,接着说:“等你七皇叔迁了府,估计很快就要将何氏抬入门,你最近就不用再盯着她了,母后找了别的人盯着。”

惊羽拢共也就没盯那何氏几回,使了银钱自然有人代劳。

同皇后报告的时候都是直接让小蛮和陈侍将他们得到的消息说给皇后听,连自己多转述一道都懒得,充分说明了她的态度。

虽然有投机取巧之嫌,但是皇后却并不觉得惊羽在敷衍她。

作为掌权人,她本就不应该在这种小事上事必躬亲,不然她给惊羽挑得力的宫人是为了什么。

她刚开始想让惊羽做的,也不过就是通过这些事情来慢慢锻炼她作为主子的能力,该用人的时候就要用人。

虽然惊羽此刻十分坚定的认为皇后这一通弄下来有点在耍她的嫌疑,但是她今日心情实在不错,于是决定十分大方的不同皇后计较,只颇为爽快的点了头:“那更好了。”

惊羽的任务结束,皇后自然而然的尝试考察于她:“你觉得那何氏如何?”

惊羽前期还是偷偷跟过何氏几次的。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她都或多或少的接触过,见的多了,懂的也就多了:“才华学识见识仪态如何都不谈的话,她很是直白大方爽朗,若是我同她接触的话,应该也会颇为喜欢。”

“但是,她的确不适合当亲王妃。”

皇后认真听着。

惊羽已经快要九岁,她也活泼大方像同龄的女孩子一样爱玩爱闹。

但是与此同时她也是八岁便能做出《长安百策》的人,她看东西的视角和态度,本来就同同龄人不一样。

皇后有心考她:“怎么说?”

惊羽吃着饭:“她会成为七皇叔的弱点。”

秦仪哪怕再远离权利中心,他也是大秦受了封记录在册有封地封号的一字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身上背着皇室姓氏,他的地位并不会随着他淡泊的性情而改变。

真正有门道的人可能不会在意他这个远离权利中心的人,但是若是别有用心的人想从他身上做手脚文章,那也是大有可行之处的。

但是秦仪从小长在皇室,并不会没有一点警惕之心。

若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连秦修都被困在长安不得动弹的时候还能让皇帝放心的让他云游四海,就是算准了不管是秦仪本身还是打算借他的力量的人都不会对帝王的地位产生任何威胁。

皇帝有七个弟弟,他要做青史留名的帝王,爱惜名声,明明忌惮,但是从来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个弟弟真正的动任何手脚。

可以这么说,只要几个亲王不自己犯些不可饶恕的错误,他们身上的姓氏便可以保他们子子孙孙荣华富贵。

所以所有亲王,不说自己心中真实的倾向如何,他们的正妻,必须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聪明人。

她们甚至可以不给亲王们提供任何助力,但是绝对不能给他们带来麻烦。

惊羽看的分明,她的几位皇婶,虽然家世有高有低,但是为人做事都是一等一的进退有度,是真正将夫妻一体表现的淋漓尽致。

长在长安城的姑娘,若是大家嫡女,从小都是要学习如何管家的,一府能不能立起来,真的不能只靠男人在外面拼搏。

惊羽从小读史,多少祸事,起因都是一些不经意的小事情,藏在史书深处,若是不仔细思考,仿佛都看不出二者有什么关联。

但是联系就在哪里,无论世人承不承认。

何氏是一个好人,惊羽从不否定这点,她善良大方勤奋聪颖待人真诚,但是她唯一的缺点就是,她少了二十年的见识。

见多才能识广,所有见识会变成人潜意识的一种能力,会告诉人如何规避风险抓住机遇。

长安城中的大家贵女贵妇,都是人精,心里藏着千丝万缕的想法算计。

何氏太过单纯,如果真的有人想通过她来算计秦仪,她根本都看不出来,甚至哪怕事情发生了之后她也根本不会知道自己成为了别人对付秦仪的靶子。

在母亲面前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惊羽便缓缓的将自己的思考娓娓道来。

皇后认真仔细的听着,心中没有丝毫轻视怠慢。

从惊羽认真的同她谈她如何计划出宫的时候开始,在某些事情上,皇后从来不会将惊羽当作寻常几岁的孩子看待。

“未雨绸缪,那何氏的确是差了太多。”

皇后承认惊羽说的有道理,但是随之又抛出一个问题:“那同样是出身乡野,你觉得詹夫人如何?”

詹夫人是当朝大将军詹志的夫人,詹大将军是皇帝征战之时最信任的副将,起于微末,一路拼杀,终于在朝堂之上有一席重地。

詹大将军参军之前便同詹夫人成了亲,建功立业之后,虽也有几房妾侍,但是糟糠之妻不下堂,他给詹夫人也请封了一品诰命。

詹大将军简在帝心位高权重,所以惊羽也见过几次詹夫人。

同长安城中那些养尊处优一辈子的夫人们相比自然是有些疲态显老的,礼仪姿态自然也稍差些许火候。

但是其目光坚定,性情坚韧,同詹大将军的性子颇有几分相像。

惊羽不假思索:“詹夫人同詹大将军一路互相扶持,情深意重,一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并非一步登天。”

“而且詹大将军为朝廷戍卫边疆,劳苦功高,应受众人景仰爱戴,此等家事本就不容外人评说。”

“最关键的是,詹大将军并不姓秦,只要他继续忠于朝廷,父皇根本不会管他的妻子到底是何人。”

詹夫人是一步一步跟着詹大将军从校尉夫人成为将军夫人的,一路走过来,慢慢见多了事情,等到她成为一品诰命夫人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将来的地位和处境。

哪怕人生最开始的二十年里没有太多见识,但是后二十年里她经历的也已经慢慢弥补了之前的不足。

而何氏若是成为王妃,那可谓是一步登天,其中巨大的差距,没有个十年八年,根本弥补不过来。

金字塔最难建的部分,从来都是最下面那层地基。

而且最关键的事情是,詹大将军为朝廷做事,皇帝对其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只要不是太过离谱,其家事皇帝根本不用去考虑。

但是秦仪不同,他生为皇室之人,寸功未立却受民脂民膏供养,身上本就担着别样的责任。

秦仪最不能做的,就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让皇室颜面扫地,娶一个孤女当王妃,实在是太过骇俗。

更何况长兄如父,此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帝不承认,何氏就绝对做不了秦仪的正妻。

虽然有些观点有些过于极端,但是皇后能听懂惊羽的意思。

看她分析只从逻辑出发,便猜到她根本还未曾理解秦仪到底为何如此的原因。

于是肯定了她的想法之后便笑了一下:“你说的这般有道理,那若是你之后看上一个一事无成,你父皇也不喜欢的人,非要让他当驸马的话怎么办呐?”

惊羽这般年纪,何曾考虑过什么情情爱爱看上不看上的东西。

自觉将皇室责任背在身上的惊羽面对皇后的调侃丝毫都不带慌的:“若是我只是一时喜欢,父皇不同意就算了,毕竟我还是大秦的公主,自然要听君王的话。”

“但是若是我真的喜欢,我也肯定有办法让父皇同意,就像之前要到出宫的圣旨一样。”

这下子倒是让皇后愣了一下。

她倒是忘了,惊羽这个性子同秦仪可不一样,她可是个为达目的不惜使出一切方法且不达目标绝不放弃的人。

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她想做,还真的没有做不到的。

而且,似乎从始至终惊羽都只是说何氏并不适合当王妃,但是并没有说秦仪和何氏两个人不适合在一起。

想必若是将惊羽放在秦仪这种情况下,她肯定是不会满意现在的这种让何氏只能当一个没名没姓的侧妃的情况的。

皇后笑了一下,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这丫头。”

惊羽已经对皇后时不时的动手达到任其自然的地步了。

这下甚至都不怎么痛,她连抬手去揉一揉都懒得,在外面待了一天饥肠辘辘的她从头到尾哪怕是说话也没忘了时不时的夹几筷子肉吃吃。

等到这一筷子东西进嘴咀嚼吞咽下去了惊羽才继续说话:“而且我看中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若是只是生得好看,收进府里当个面首也就算了,我的驸马可不是谁都能当的。”

这般霸气冲天惊世骇俗的话,骇的连一直在她们旁边伺候用膳的芳洲都没忍住瞪圆了眼睛。

皇后听了也完全顾不上之前还说了什么正经的话题了,立刻拿趁手的东西去敲她的脑袋:

“你才多大年纪,什么话都敢说了,天天在外面听了见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叫你父皇知道了看打不打你!”

“你这两天给我老实在宫里待着,昭和宫都不准出去,好好把女德给我抄五十遍,我看你是在外面玩野了心了。”

惊羽被打了之后也冤枉的不行。

皇后这次下手不轻,她连筷子都握不住了,双手揉头,委屈的不行:“那么多公主都能养面首,为何我就不能养。”

皇后被她气的也没了逻辑:“人家都是驸马死后才养面首,你这还没成婚就想着养面首了?”

说完了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惊羽带歪了,立刻纠正:“这是问题吗?问题是你就不应该养面首,要想着好好同驸马过日子!”

惊羽被皇后的气势震撼住,只敢小声嘟囔着回嘴:“那我这不是还没有驸马嘛。”

声音太小,皇后没听见,只看见她嘴皮子一直在动:“你唧唧歪歪说些什么呢?”

惊羽哪还敢回嘴,只敢说:“没什么。”

说着又怕皇后再打她,赶紧抓了一个小包子放在手上:“我吃饱了,先回去了,母后慢用。”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人都已经冲出了厅堂。

皇后看着她溜的比猴子还快的背影,无力扶额:“这孩子是越大越气人了。”

芳洲见状也只好安慰:“公主年纪还小,可能在外面听了些别人说的闲话,在您面前学学舌而已,娘娘莫要在意。”

皇后也想就坡下驴的就这样算了,用惊羽尚且年幼的事实来麻痹自己。

但是这般自欺欺人的事情她想做也是做不到的。

惊羽从小就不是个没有主见的孩子,她认同或者不认同某一件事情,根本不是旁人能够做主的。

哪怕只是在旁人口中听了,能在她面前说就已经说明了惊羽肯定觉得这件事情不无道理。

皇后也就纳了闷了,惊羽到底是从何处得来这般想法的。

秦朝如今不过三代,祖皇帝为乡野孤儿,无父母亲族,也无兄弟姐妹,打仗的时候受了伤,子女缘薄,若不然皇位也不至于落在先帝那般才能平庸的人身上。

好容易后来有了个女儿,也是未及十岁便夭亡了。

所以其在世时期除了一些功臣之女获封公主封号之外并没有真正的秦姓公主,真正的秦皇室公主只有皇帝的几个姊妹还有如今惊羽同几个妹妹。

长公主中,皇帝的两个姐姐在先帝在位期间便和亲去了西藏。

一个因为在路上遭遇了地龙翻身,整个送亲队伍无人幸存。

于是先帝又送了一位公主过去,这位长公主倒是平平安安的到了西藏,但是因为水土不服,很快也病逝了。

两位适龄公主都不幸去世,而三公主满三岁之后排完序齿没多久也得病去世了,按序齿排下去,接下去的昌平还不到十二岁,于是和亲之事暂时就那么算了。

大秦好歹也是强国,一连折了两位公主,再送公主过去就不是结邦交之好,而是卖女求荣了。

后来先帝薨逝,今上登基,铁血治国,没过多久就亲自去了趟西藏。

先兵后礼,狠狠的打了一仗之后重新签订了盟约,也接了其中一位长姊的尸骨回京。

满打满算在惊羽之前秦皇室也不过只有九位公主,大公主二公主和亲身亡,三公主,六公主,八公主早夭,活下来的公主中除了一个定了婚期刚刚出宫入住公主府准备来年成婚的先帝的遗腹子的九公主,成了婚的公主只有四公主昌平,五公主乐平和七公主旬阳。

先帝虽然没有嫡系子女,但是子女众多,只是很多都早夭了。

因为当时先帝先后废立了五位皇后,后宫无主自然无序,妃嫔们相互倾轧,很多无辜的孩子都成为了牺牲品。

皇帝登基之后,做主在所有弟弟们封王之后按照年龄重新排过了序齿,哪怕如此也只有皇室中人会提及,外面的人大多还是喊着他们的封号。

至于公主们,虽然并未重新排序,但是也都有了封号,众人谈论起来,除了知情人,也很少有人再会提到她们当年的序齿了。

至于皇帝的子嗣,如今存活下来并且排上了序齿的有六位皇子和四位公主。

皇后同皇帝共事多年,知道他在女色之上并不像他父皇那样热衷,更喜欢的是万里江山和宏图霸业。

而且他也已经年过不惑之年,来后宫的次数越发减少,便是来了,大多不是在她这里就是去一些老人的宫里。

后宫这两年不仅没有孩子成功出生,甚至连一个有孕的妃嫔都没有。

皇后知道,之后后宫中哪怕有孩子,年龄也会差的格外的大了。

现任公主年纪都还小,惊羽还是其中最大的呢,她自然是不可能是从几位妹妹那里听到此事的。

但是她若是在宫外听说的似乎也说不通。

三位成了婚的长公主中,乐平同驸马关系不错,虽然皇室公主出降之后同驸马都是分府而居,但是温驸马每月至少是要在公主府中住小半个月的。

再说旬阳,她身体弱,驸马的身体也不好,两人每年一半的时间都在郊外的庄子上住着养身体,虽然夫妻感情比较平淡,但是总体来说还算得上是平静。

皇后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在了昌平身上。

毕竟她不仅丧夫,而且精力旺盛,感觉就是能折腾的起来的人。

而且安乐同惊羽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亲密,惊羽若是从安乐那里听到些什么关于她娘的风流韵事也不奇怪。

但是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长安城中何人不知,昌平长公主就是那长在马吊桌上的人儿,同马吊的关系比马吊同骰子的关系都亲密,据说闭着眼都能摸出一副牌里面缺了什么。

马吊这般耗时耗力的东西吊着,昌平真的能有功夫去想面首的事情?

而且就算昌平在府内养了面首,她这当长嫂的人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见啊。

皇后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干脆不想了。

估计八成就是惊羽天天在外面混着,鱼龙混杂的,该听的不该听的听了满满一肚子,最后自己都分辨不出来听的是什么东西了。

不过这种话一个女儿家说着到底还是危险了些,大秦建朝三代,惊羽总不能成为那第一个养面首的公主。

皇后还是决定要好好鞭策一下她,这两天是正儿八经的将她给关在了昭和宫中抄女德。

尽管皇后本人都对这东西嗤之以鼻,但是蚊子大腿也是肉,甭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寄希望于这玩意儿能多少将惊羽混乱的思想给掰正一点过来。

关着惊羽的时候她也没闲着,找了人过来打听,惊羽在宫外到底是听了见了些什么。

此等事情问陵云倒是能问个八九不离十。

但是陵云也不是什么都能记住的,惊羽几乎每天都出宫,兴致来了一日都差不多能逛三分之一个长安城,他也实在是记不住惊羽每天都听了点什么见了点什么。

人多好办事,她在宫外的人手没有那么齐全,都是为大事儿准备的,所以皇后最后还是将惊魄给喊了过来。

长兄如父,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好叫皇帝知道的,那就只能惊魄服其劳了。

惊魄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是哭笑不得,惊羽这丫头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少。

不过他也知道惊羽并不同于寻常女子,心思本就有些飘忽不定,只想着这不过是她一阵一阵的想法,有心让母后不要草木皆兵。

但是看皇后那郑重其事的样子,这话在嘴边溜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点头应了说是会好好查,哪怕他自己都觉得八成是查不到什么的。

不过查还是要查一下,若不是惊羽无心听了些别人的闲话,而是有人别有心思的接近她给她传这样的话的话,那他也得做好准备。

在书房跪坐着苦哈哈的抄着女德的惊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从前朝史书中看到的几句话,就让她母后和皇兄忙活到这种程度。

她只能揉了揉酸痛的手,向往的看了看宫外的太阳,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叹息过后,不敢耽误功夫,复又拿起了笔,母后说了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就让她出宫。

抄书的时候只眼动手动,心根本不动,书中写的是什么哪怕抄到都会背了也只是无意义的文字,她的脑子里面只有无数的悔恨莫及:

叫你乱说话,叫你不长记性,祸从口出不知道嘛,怎么就能因为是母后在面前就想说什么说什么呢,从小到大罚你罚的最多的不就是她嘛。

结果等到他们都要过生辰了,惊羽的书还是没有抄完,作为她的生辰礼物,皇后大发慈悲的给她免了剩下的那二十三遍,放她好好过了个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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