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之蚩蚩(六)
“可是我从未听说过李解是双生子。”苏齐月用筷子夹住顾清风剥好的蛋黄肉粽,“一直以来,李解都是一个人出现的。如果有两个李解,整个桃源县不可能没人见过。”
“如果是用一个身份呢?”顾清风擦了擦手,也给自己剥了一个,“倘若是有什么原因,必须只能由一个人出现在大家视线里。不如我们再去一趟李解家,问问那秦氏,她自己总归知道自己生了几个儿子吧。”
“那秦氏是如何维护李解的,顾大人又不是没看见,贤惠娇弱的尤桑落在她的一张嘴里都能成了殴打长辈的悍妇。我们对尤桑落的死如此在意,她总会觉得是对她儿子不利。想从她的嘴里撬出点东西,恐怕没这么简单。”苏齐月一边说一边咬了一口粽子。
这家小摊的早点做的极佳,油光锃亮的糯米配上晶莹剔透的五花肉,绵密沙软的蛋黄一抿就化,入口咸香四溢。嗯,很对苏齐月的胃口。
“难道线索至此就断了。”顾清风泄了气,嘴里的粽子嚼起来也不那么诱人了。
尤桑落苍白的脸还在他的脑海里不能散去。
太可疑了,别说是李解平时的样子与他人眼里的不同,就连一身伤的秦氏那副好像瞒着什么事的嘴脸也值得推敲。这一切的不寻常都暗示着尤桑落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那倒不至于。”苏齐月从凳子上站起来,“我们可以去问问李大夫。他在桃源县行医多年,且医术高明,听说对于妇人的疑难杂症也得心应手。女子有孕总要切脉的,双生还是肚子,一诊脉便知。”
“真那么有用?”顾清风疑惑道,“那董梁的不举之症治了十年还没治好?”
“总要试试,不然我们就真的只能原地打转了。”
前来李氏医馆看病的人比原先更多了。医馆里药味更重,由于人手不够,李大夫还招了两位年轻人帮忙。
“病人越来越多了。”苏齐月看了看那些前来求医问药的人,竟大多又是陌生脸。
“不知道别地儿会不会和桃源县一样,原本是宜人的风景圣地,如今变成了难民窟了。”顾清风看着这些病人,其中不乏襁褓里的孩童,心中泛起酸楚来。
“要变天了。”苏齐月低语道。
“顾大人。”李大夫瞧见了踏进来的苏齐月和顾清风,“今日又要问什么?现在不得空,请二位稍等片刻,见谅。”
等待二人喝完了三盏茶,李大夫诊完最后一位病人,终于能忙里偷闲片刻。
“李大夫,请问医馆的脉案一般都留存多久?”苏齐月率先问道。
“自我开医馆以来,所有问诊的病人,我都会仔细保存脉案。如今我这医馆开了也有三十多年了。”李大夫捋了捋发白的胡子,自从上次二人来他这问过后,一下子抓住了两位犯人后,他就对二人刮目相看。
如今见二人又来此处,想着又牵扯到了什么案件“二位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童生李解的母亲,秦氏。她有孕时,可有找李大夫看过?”苏齐月问道。
“有,桃源县的人,平时有个小病的,都往我这跑。何况我还有个“妇科圣手”的称呼呢。”李大夫闻罢,立刻从柜子里翻找,很快就找出了秦氏的问诊记录。
“让我瞧瞧。”李大夫用指尖沾了沾唾液,认真翻看,“秦璐,年十八,日日呕吐,食欲不佳。诊之,已孕三月。脉搏流利圆滑,如滚珠之势,许有双子。”
“竟真是双子?”顾清风瞳孔陡然放大,“那为何如今我们见到的只有李解一人?”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李大夫合上了脉案,“也许你们可以问问樊婆子,她是桃源县有名的接生婆子,接生的孩子不计其数。”
“好好好,马上去。”顾清风一把拉住苏齐月准备立刻往樊婆子家赶。
“这个点不行。”李大夫瞧瞧了天色已近傍晚,“樊婆子已经睡了。”
“这么早?”苏齐月瞧着远处的落日,“这太阳还没下山呢。”
“这老人家嘛,总是睡的早些。”李大夫冲着苏齐月笑了笑,“明早去就行,睡得着醒得也早。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要洗漱一番,烫个脚后睡觉咯,祝二位早日破案。”李大夫伸了个懒腰,径直走到问诊台前,收拾自己的问诊用具。
樊婆子住在桃枝巷,巷旁还有一条小河临巷流淌。
又是一个清晨,旭日初升。远远望去,微波粼粼的小河里一尾尾银鱼在水面浮沉,已经有鸭子率先下水,在水面上戏水捕食。
“待破了这个案子,我一定要钓上一尾鳜鱼,好好补补,这一天天的起的也太早了。”顾清风打了个哈欠,与苏齐月一起走在河边的青石板上。
“顾大人是见着鸭子捕鱼馋了?”苏齐月打趣道,“破了这个案子后,我给顾大人亲自捕上一尾鳜鱼来清蒸可好,嗯......”苏齐月用折扇抵着脑袋,“再配上一盘顾大人爱吃的拔丝地瓜。”
“你快别提那拔丝地瓜!”顾清风气恼道。
那日明轩带人去新丰楼的后院搜查,只查到隐隐血迹,却怎么也找不到致死的凶器。后拷打李呈才得知,那杀人凶器竟是装地瓜的网兜!
那是李呈的即兴杀人,身边没有趁手的家伙。忽见后院的板车上有一兜一兜装好的地瓜。他便拿了一兜,用力甩向周如燕的头部。一次一次的重物甩击,自然也能将人致死。
那那些地瓜哪里去了?
被做成拔丝地瓜吃掉了......
顾清风觉得他这辈子都对地瓜有阴影了。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樊婆子的家。她的木门敞开着,只见一佝偻的身影正在菜地里劳作。
“樊奶奶!樊奶奶!”苏齐月和顾清风进入了小院,朝着樊婆子喊道。
“谁啊?”樊婆子转过身来,“请问你们找谁啊?”
“找您啊,樊奶奶。”苏齐月知道樊婆子耳朵不好,便继续大声呼喊道。
“找老婆子干什么,老婆子正忙着呢。这天看着马上要下雨了,老婆子我还要将玉米种子撒好,种一种这西瓜苗,牵了牵这黄瓜藤呢。”樊婆子继续又开始继续撒她的玉米种子。
“樊奶奶,我们有重要的事情。”顾清风也学着苏齐月的样子,呼喊道。
“什么重要的事啊?”樊婆子看都不看这二人一眼,“什么重要的事都比不上老婆子的菜园子啊,等老婆子忙完了再说吧。”
“那您要什么时候忙完啊?”顾清风这股子急躁又上来了,焦急的问道。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吧,那时候就差不多了。”
“离吃午饭还有好几个时辰呢。”顾清风看了一眼扇着风的苏齐月。
“樊奶奶,我们来帮您吧。”苏齐月将折扇往腰带上一塞,挽起袖子就往菜园子里走,她回头看了一眼顾清风,眉眼一弯,“顾大人?”
“我知道我知道。”顾清风也顺势挽起袖子,跟在苏齐月后面跨进菜园子,“为民做主,我懂。”
“你们俩可别把老婆子刚刚种的西瓜苗踩坏了,花了老婆子我好几文钱呢!”
“樊奶奶,我们会种的。”苏齐月折了几根竹竿,就要帮樊婆子搭棚架,“顾大人,过来帮忙。”
顾清风也学着苏齐月的样子,先将几根粗壮的竹竿竖着插进泥地里,再挑选几根细长的竹竿,横着一排排的用麻绳捆好。
“顾大人这农活干得也不赖嘛。”苏齐月瞧着将竹竿仔细捆绑的顾清风。
一身青衣,素白纤细的手腕正认真地系着绳子,额上微微渗出汗珠,打湿了额前的发丝。此情此景,苏齐月只想用两个字来形容顾清风。
娇俏。
苏齐月的话对顾清风总是管用,这夸奖的话一出,顾清风干得更勤快了。
樊婆子抬起身子,看着将棚架搭得像一排小房子一样整齐的顾清风,夸奖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会干活的不多了。这位小伙干得好,能干的很。”
顾清风心里听着。
痛快。
这种为百姓做事的感觉为何如此痛快!
有了二人的帮忙,樊婆子的农活很快就干完了。为了感谢二人,樊婆子从厨房为二人端来洗好的桑葚与枇杷。
“你们要问老婆子什么事啊?”樊婆子问道。
“问问您那李家秦氏秦璐,您认识吗?”苏齐月凑到樊婆子耳边。
“认识啊,肯定认识。”樊婆子越瞧二人越喜欢,替二人剥了几个枇杷放在盘子里,“当初她怀孕,还是老婆子接生的呢,那可喜庆了。”
“您接生了这么多孩子,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顾清风尝了一口枇杷,清甜可口,好吃!
“嗨,这么喜庆的事能不记得嘛。”樊婆子又抓了把桑葚,放到苏齐月手里,“那可是龙凤胎啊!哪能这么容易遇到的。不过可惜,我记着这男娃出生的时候哭声洪亮,女娃的哭声就不行了,像个小猫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