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无尽萧瑟冰冷的寒风中，艾军涛轻咳一声
沈逾白走到奔驰旁边，拉开门上了车。
车尾甩出漂亮的弧线，轰隆的油门声中，银白色的地面轧出两道清晰的车辙，车子窜出艾家的花园。
艾东忍了几忍，还是说道：“二叔，您怎么回事啊。”
艾军涛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刚才言言声泪俱下，他这个老父亲心都酸软成一滩水了。哪怕是再对沈逾白青眼相加，也见不得这混账小子这么欺负言言。所以刚才禁不住发出了声响。
“让老张送言言去酒店。”艾军涛出言道。
艾东蹭蹭鼻尖：“知道了。”
他可能把事搞砸了。
*
两条腿自然比不过四驱的汽车，两分钟后，艾言被被车别停。
雪下得越来越大，鹅毛片状的雪洋洋洒洒落下，天地之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雪白。
艾言单薄的娇躯缩在沈逾白宽大的外套中，卷翘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结晶。
沈逾白下了车，呼出的气在嘴边形成一团白雾。他忍住想触摸她睫毛的冲动，说：“上车，外面冷。”
艾言提起一口气：“滚。”
她根本不冷，心中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刚才还又跑又走的。
“要去午宴的酒店吗？我送你过去。”
一派银装素裹中，沈逾白就穿着单薄的黑色羊绒衫，像是一道窄瘦的墨玉带。
艾言刚才只想着跑出来，去哪儿她压根儿没想。
“我用得着向你汇报吗？”她道。
沈逾白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寒冷，掏出手机说：“我给你叫代驾。”
艾家位于江城东边的弗陵山上，平日只有私家车会经过。就算想去最近的商圈，开车都要二十分钟，更遑论走路。
艾言偏过头视他如无物。
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利落，这么一冷一热、静动之间清涕顺着鼻腔就要流出来。
她出来得急，身上没有带纸巾，她又不可能开口管这个沈逾白借纸，于是抽出他西装口袋里的手帕，开始擤鼻涕。
擤完顺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一系列动作极为流畅，沈逾白从兜里摸出纸巾，递给她：“我这儿还有。”
艾言扯唇冷笑一声，一件衣服、一包纸巾、一块手帕、几句低三下四的嘘寒问暖，就想抵消这几个月以来的欺骗吗？
况且他根本没有悔改之心！刚在客厅还大言不惭地反问她！
看她难堪，见她难过，迫不得已才承认自己的身份。从刚才艾东和艾军涛的反应怕也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很是知情，他联合着全世界将她骗的团团转，把她当成最大的一个傻子。
“你别这样笑……”沈逾白握紧纸巾，眼底浮出苦涩的色泽，“言言，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吗？”
雪花纷纷，飘落在两个人的头顶、肩膀，就这么站着说话几分钟的时间，他们二人的头发上都是一层亮盈盈的薄雪。颇有种“一直在白头”的偶像剧浪漫美感。
不过艾言这个女主角完全不在偶像剧的频道。
沈逾白这幅苦闷的样子落在艾言眼中反倒有几分快意，口中故意说出让他更加难受的话：“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徐开来，也许从一开始就全都是错的。”
沈逾白并不知道这是《甄嬛传》的著名台词，“全都是错的”一出，他身形像是被钉子钉住，僵硬在原地。
“咱们的开始没有一点错，就算有错，错的也是我。”好一会儿，他找回声音，暗哑地道，“能不能从黑名单里把我拖出来？我的微信大号还有小号。”
艾言听完脑子轰隆一声，他说的是那次他帮她删掉照片，她为了感谢他，添加了他的微信，现在看来那个叫“白”的微信号就是他的大号。
犹记得她当时写的好友申请是——艾言（瘦版）。
啊啊啊啊 ！苍天啊！杀了她吧！
那点女孩子隐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就这么暴露得一览无余，那时的沈逾白于她而言就是个陌生人，但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为她“前”最喜欢的人，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吗？！
要是她现在长出一副獠牙，绝对会扑上去把他浑身的皮肉全部撕咬下来！
“休想。”艾言磨牙霍霍，恶狠狠说。
恰在此时，张叔开着车赶到。他落下车窗，对艾言道：“小姐，上车吧。”
艾言毫无留恋地上了张叔的车，扬长而去。
*
周日下午，艾言吃完午宴直接回到了408宿舍。
宴席上，艾言随便吃了几口凉菜，忍到下午两点多送走宾客，不等沈逾白向她走过来说话，她就让张叔送她回了学校。
要搁往常，她这会儿都是腻在杜若花园，和沈逾白看一部老电影，搭配上他亲手做的甜品、咖啡，那滋味别提多惬意。
龙宇周末几乎不加班，所以周日成为沈逾白唯一空闲的时光。有时他会研究新鲜的菜品，捞汁小海鲜、花椒鸡、天妇罗炸虾等等，都不在话下。
若是赶上下雨天，外面大雨如织，漫天遍地都是湿漉漉的，那杜若花园就成为心灵慰藉的温暖干燥港湾。
不过是短短两三个月的记忆，就厚成整整一沓。任何艾言怎么一张张掀开扔掉，总会有更加鲜明的、甜蜜的下一页记忆露出。
艾言早早地洗好澡躺在床上愣神儿，想着想着两行凉凉的泪就滑落下来。手机扔在桌面上，任凭它兀自旋转震动。
卜圆圆家在江城的地级市丰县，这会儿还没回来。付静怡家在江城城南，平时都是周日晚上回来。所以现在宿舍就只有艾言和曹然。
曹然听着震动声烦得不行：“谁的手机一直震动不关啊？”
“艾言！艾言！你聋了？”曹然暴走。
“你帮我关上吧。”艾言缩在被子里吸着鼻子，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有异样。
可曹然还是发现了，活像是见了鬼：“你嗓子怎么了？哭了？”
艾言这个呼风唤女的女魔头，居然还会有痛哭流涕的一天？
曹然趿拉上拖鞋，把艾言的手机调成静音。
“你怎么了？谁欺负了？还是失恋了？”曹然信口瞎猜。
艾言“嗯”了一声：“分手了。”
“分手了？真是老天开眼！”曹然夸张地怪叫，“是不是徐师兄把你甩了？忍受不了你公主病？”
艾言差点被气笑：“别活在自己的想象中。”
“你可算是分手了，天天秀恩爱秀的我人都麻了，你不知道秀恩爱死得快吗？”曹然苦嚣张的艾言久矣，“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太张扬了……”
曹然的念叨被艾言咕咕叫的肚子打断，她静了几秒，才说：“你饿了？”
“嗯。”艾言实诚道，“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了。”
“那你想吃什么？”曹然抓着头发问。
艾言：“四食堂的炸猪扒。”
“行。”
天大地大，失恋的女人最大。饶是曹然一点都不待见艾言，但出于舍友之间的情谊，还是任劳任怨地跑了趟食堂给她买饭。
晚间，付静怡和卜圆圆先后回到宿舍，曹然的大喇叭可闲不住了，绘声绘色地向大家讲述艾言和沈逾白分手的事情。
付静怡听完，脸上出现点笑意：“我请大家喝奶茶。”
“哟，铁公鸡也能拔毛了？”曹然惊讶地道。
付静怡的家境似乎不太好，她几乎不网购，在食堂吃饭也是最便宜的一荤一素，平时连零食都不舍得买，请舍友喝奶茶这种事更是不可能发生。
曹然率先点了一杯，卜圆圆紧随其后。付静怡从善如流地把她们两个点的饮品扔进购物车，转而问艾言：“你喝什么？”
我特么什么都不想喝。
艾言把头埋进枕头里，正想说随便来一杯十分糖的热奶茶就行了，熟料曹然先一步开口：“给她来一杯冰美式！符合她的内心，又冰又苦又涩。”
“……”这个宿舍艾言是没法呆了。
付静怡却是轻轻笑了两声：“我看艾言也适合来杯冰美式，适合减肥的人喝。”
“你们两个行了，别人分手就够难受的了，还这儿火上浇油。”卜圆圆听不得别人奚落艾言，跳出来道。
*
奶茶店。
江大校内的奶茶店有若干家，其中生意火爆的就那么两三家，其中有一家正是有沈逾白、徐开来和秦筝投资的店。
兼职的学生小鸿手脚麻利地处理爆满的订单。
小鸿抬头一看沈逾白居然横握着手机在看电视剧，一闪而过的片段像是某个清宫剧。他无语了几息，还是说：“沈师兄，赶紧来帮个忙吧，都快忙不过来了。”
闻言沈逾白起身离开座椅，接过小鸿递过来的一单：“这四杯做好了，你去送一下。”
沈逾白无意扫过订单人：付静怡，收货地点：五号女生宿舍楼。
眉心一跳，付静怡？
她一个女孩，不可能自己喝四杯奶茶，所以最有可能是给舍友点的。
沈逾白快速查看，分别点的是冰美式、奶泡舒芙蕾、杨枝甘露还有热巧，并没有艾言喜欢喝的全糖奶茶。难道说这四杯里没有艾言的？
沈逾白搞不懂女生之间的友谊，但现在艾言的心情肯定很是糟糕，她亟需一杯全糖饮料缓解心情。
“沈哥，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赶快去送啊。”小鸿等不及了。
“等会儿小鸿，你再做一杯全糖奶茶，记在我的账上。”沈逾白道。
小鸿奇怪：“这是干嘛呀？”
沈逾白简明扼要：“追女朋友。”
*
沈逾白和艾言分手了，这对付静怡来说算得上是半年以来最好的消息。
无论是沈逾白甩的艾言，还是艾言知道真相与沈逾白分手，她都是喜闻乐见。
即使破费请这帮塑料姐妹喝奶茶，付静怡也没觉得心疼。她心情好。
付静怡心里哼着欢快的歌，连写草稿的字都飞了起来。
没等多久，她们的奶茶到了，付静怡的手机进来电话，她接起来。
既熟悉又陌生的男音通过无线电波传来：“喂，你点的奶茶到了，下楼来取吧。”
付静怡激灵地站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怎么会——好，我这就下楼。”
“奶茶到了？”卜圆圆，“我下去拿吧。”
“不用。”付静怡哪里肯让见到沈逾白的机会旁落他人，她拿起大衣，推门而出。
付静怡风一般从四楼下来，她可能真是否极泰来了，沈逾白竟然会主动给她打电话。
“这是你们宿舍点的奶茶？”沈逾白问道。
付静怡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点头。
沈逾白：“能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当然。”付静怡连问都没问沈逾白要做什么，就忙不迭的将手机交了出去。
因为对方是沈逾白，付静怡没对他提出的要求有半点质疑。她甚至将手机锁解开，递给沈逾白。
沈逾白没跟她客气，直接点开拨号界面，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拨出去。
——艾言还没有把他的微信、电话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付静怡当然也存过艾言的号码，她眼睁睁看着沈逾白用自己的手机给艾言拨去了电话。
嘟声过后，艾言接起电话：“怎么了？没领到奶茶？”
沈逾白听着那熟悉平静的语调，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有多久没听见她这么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了？
“喂？怎么不说话？”隔着电话线，沈逾白都能想象得到艾言蹙起秀致的眉，唇角也会疑惑地勾起。
“言言，我给你订了全糖的奶茶。不要忘记吃药，你的病还没有痊愈。”沈逾白的声音轻柔得如同三月春风。
艾言那端却直接挂断电话。
沈逾白听着忙音，丝毫没觉得被拂了面子，将手机还给付静怡，颇有绅士风度地道谢：“谢谢。”
付静怡的手指在这短短一两分钟内却已经血液不畅，她艰难地握住手机，又拎过足足放有五杯奶茶的沉重纸袋，勉强往宿舍楼走去。
沈逾白看出付静怡的吃力，他说：“很沉？我帮你拎上去。”
此前一直在窗边嗑瓜子并且吃瓜的宿管阿姨上线，她推开窗户，对着沈逾白和付静怡喊道：“嘿！那个帅气的小伙子！女生宿舍男生止步！”
沈逾白买好鸡架来找艾言的那晚，就是这位阿姨值班，她对这个帅小伙印象很深，这是这小伙前几天不还跟那个艾丫头眉来眼去，今天这是又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