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战迂回引上钩,应邀忆起少时约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突兀了。
言外之意,就是说这睢绎也甚是欣赏欧阳景箫了,这便算了,可居然还有想留为己用的意思在里头,思及两门之间的种种恩怨,而堂堂一方储主,竟只配坐他人门下策士!还真是给了亓飒门一记响亮的耳掴。
故而,画言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强烈,毕竟,护主心切,也是于情理之中的。
不过,顷刻,他就自觉此举莽撞不妥了,遂不自然地又坐了回去。
但,他这心里却打起了鼓,虽说,萧云洺的话是直白了些,却也并没有说错。
自从储主与其于荥阳的铸剑偏防庭院谋面后,他为了制住劲敌,真可谓是费尽了心机。
荥阳郡管辖着如此多大大小小的县城,竟还能让手下一一排查到济水县,真是让人不得不设防啊。
掐断了他手下排查线路后,又转而利用储主身边人来探底细,比如,储主那名义上的二哥萧云泫。
在遣心腹夜探萧宅不成,又不死心地佯装寻查储主,促使其中计,就能不废吹灰之力,让其显露底细,以而逐个击破,使其无退路,自主来投,诚如是,他自己于这这尊主之位便又可大大增进几分的胜算。
说到底,他心中忌惮与他意在招揽,终还是并存的。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他如今,一门心思只在乎能否制住素袂公子这个人,殊不知,他的内坊,已然被储主安插眼线,有些潜在的危胁,至一定时机就要引发出来了。
景箫淡淡地掠了一眼萧云洺,又拾起棋子,向画言道:“这几日,你就好生在客栈住下,孟芣苢那边,许是不会有大动作。若是有,方再传书来报。”
的确,这样吊着的迂回战术,又能指望他们自个儿会有多少动静呢,他们落个清闲自在,不过只待愿者上钩罢了。
而显然,画言并未注意到前者的吩咐,但,闻其语气,却是有些意外,他道:“储主,这…是要外出?”
景箫轻颔不语。
萧云洺见状,接过话岔,说道:“那你何时会出发?”
景箫回道:“明日寅时。”
说着,她轻微地平撩了一下衣摆,本是以为她就要起身离去,谁知却见她依然纹丝不动,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
萧云洺犹疑道:“云韶,你这又是……”
荥阳郡王自竹编棋篓内,捻起一枚扁圆而饱满的墨色棋子,悠然打断道:“下棋。”
萧云洺:“……”
清河东郡的午夜,寂寥无声,一辆马车,却是蓦然停在了凌甫居前。
马车内,依窗倚着锦锻靠枕的两位妙龄少女,已然睡熟。
驾车的车夫是个着一身紫裳的少年,他双目炯炯地看着面前的居所,环顾后方竹林。
时光骤然斗转,思绪飘回了几年前的此处。
清河,东郡。
漫山翠草郁如画,遍地落英繁似锦。
昔年,那处,还是盎然生机,不似如今的死气,幽静却沉闷。
遥望远处,似迎面走来三位少年,皆是利落短衫,还透几分的稚气。
“哎,我说,凌衣,你来清河,如何就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啊。”身着紫裳小少年皱眉道。
暗红小衫的凌衣少年,闻此,佯装不满此言道:“这儿有山有水的,哪偏僻了,云韶,你觉得偏僻么?”
那时的欧阳景箫,素衣白衫,面容清秀。只见他淡淡一笑道:“有我和荁茗每日来访你这片竹林,还惧那偏僻做什么?”
“还是你萧云韶会说话!好兄弟咱们快走,前面就到了,堂居名我都取好了,就叫凌甫居。”暗红衣衫的少年两手分别揽过身旁两人的肩头,笑道。
“这么俗气…”
“你知道什么,我这居名,可不是胡乱取的。”
……
三个少年径自往前行去,留下的清影,也渐渐消失在了记忆之中。
不知何时,居前挺立着一个身穿一袭暗红长袍的人,记忆中那个性张扬的他,似曾相识,却又多了些冰冷的陌生之感。
他凝望阶前红衫的他与那行只余“甫”字的松木牌匾,轻启唇道:“田车既好,”
闻此句,他冰霜一样的面庞刹那愣住,尘封的往事如打开河堤的闸门,源源地向心头涌来,他喃喃轻和:“田牡孔阜,”
忆昔那年那月,亦是这样的节气,楼阁内,意气风发的他,轻笑着说道:“田车既好,田牡孔阜,东有甫草,驾言行狩。东方的甫草向来茂盛,君既来,弓便备。”
“云韶,你知道么,这东方的甫草,不仅茂盛充沛,还甚是好客啊。”紫裳少年戏谑道。
素衣少年闻言也笑道:“那是自然的。”
他的堂居叫凌甫,却无人知晓,他的自号里,亦有“甫”,如今忆起当年,却已恍若隔世。
此刻的绍凌衣,神情恍惚,眼角噙着泪,可是以男儿意气,始终让它没有滴落下来。
他颤声道:“东有甫草,驾言行狩。荁茗,今若得空,来品一品寒舍的新茶罢。”
谁知,叶荁茗却道:“绍公子不必麻烦了,此次在下……是奉命来送令妹回公子的居所的。”
语气虽已千般生疏,若从细了来听,仍旧含着那一星半点的,不易为之察觉的颤抖与不舍。
〖注〗
1:“田车既好,田牡孔阜,东有甫草,驾言行狩。”,出自《诗经,小雅,车攻》
原句大意为:猎车装备已完成,四匹骏马势威猛。东方甫田茂草长,驾车出猎快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