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凝与宁》1
说到下凡历练这个事,没有亲身经历过的神仙,是不完美的。凝沫端着那盒胭脂,这样想着,神游间,就到了仙气缭绕的鹤鸣山。
鹤鸣山还是老样子,安静祥和却又生机盎然,一如她那个长不大的主人。想到这里凝沫笑了笑,好久没跟瑶姬斗过嘴了,想想,这些年还真是闷得慌呢。
仙子款款回头,颔首低眉间,美目流转,熠熠生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按天上的时日算起来凝沫不过下凡数月,瑶姬还是那个瑶姬,凝沫可能已不再是那个凝沫,相见的瞬间,有些东西在凝沫心里好像突然变得明了,那个他在凡间想了很多年的问题,似乎突然解开了。
……
烨从凡间回来后,整个人的气度和眼界都有不少长进,看得凝沫心痒痒的,好不容易把下凡游历的日程定下来,又因为计划带凝沫下凡的凌水宫大殿下有事,不得不得往后拖。好在水神赶紧又指派了得力助手龟仙大人相伴,这行程才没被往后拖太久。
凝沫自然欢喜,可苦了这位千年龟仙。凝沫自幼喜动,调皮捣蛋,凌水宫无人不知。一来凡间果然如这龟仙所预想,激动得不能自已,一会儿跑东一会儿跑西,一会儿钻进人群找不见人影,一会儿看着把戏就不肯走。耗得他精疲力竭,可这小殿下还是精神抖擞。现一看到他东张西望,龟仙心里就发毛,这小祖宗又想跑去哪儿了。
“殿下啊……我们歇会儿,小仙实在是走不动了。”
凝沫眨巴着眼睛继续看着不远处的风景,不时赞叹道,“哇,那个姑娘跳舞真好看。”
龟仙伸着脖子望了一阵,原来是醉仙楼舞女们的献艺迷住了殿下的视线。舞女们身姿妖娆,轻浮挑逗,他赶紧伸手遮了凝沫的眼睛,“殿下殿下,莫沾女色莫沾女色。”
正欲离开,突然街口响起一阵阵惊叫。不知哪里蹿出来一匹受惊的马,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稚童正手忙脚乱地胡乱扯着缰绳。“啊——快让开,快让开!”它的身后,也正跟着一群惊慌失色的侍从。想来怕是哪家的小主子调皮上了马,这下马受惊跑了出来。这才上演了一出追马大戏。
人群中顿时炸锅了,行人纷纷避让,推搡中有女眷跌倒在地。明摆着马蹄将落,凝沫实在看不下去,快一步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跌倒的姑娘抱至了一旁。受惊的马则在龟仙的术法控制下安抚、停了下来。
刘宁脸上自然血色尽失,眼睛闭得紧紧的,等着那马蹄重重落在身上。耳畔飒飒风起,重心却被稳稳托起,她不禁睁开眼睛,少年身姿翩然,发丝随风扬起,那双眼睛,尤其是这双眼睛,为何……
凝沫将刘宁放下,见她出神地望着自己,微微红了红脸。刘宁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的失礼,也别了别身子。
“若无公子相救,小女子定已成蹄下鬼,在此谢过公子。”刘宁心有余悸。
“小事,不足挂齿。”凝沫挠了挠头,回想方才自己那一番神操作,顿觉自己潇洒得不得了,颇有侠士风范呢……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奴婢现在还腿软呢……”另一个小姑娘蹭蹭地跑了过来,带着哭腔,巴拉巴拉就开始嚷嚷了。她瞅到了凝沫,“哇,是方才公子救了我家小姐!多谢公子相救。”
凝沫更得意了,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殿下,人也救了,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龟仙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吓了凝沫一大跳。
“好,跟二位姑娘就此别过。告辞……”
目送二人消失在街口,刘宁和小丫才转过身来。小丫感慨道,“小姐,那小公子生得很俊美呢。”
忆起方才惊险一刻,刘宁脸上红了红,是啊,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少年,简直俊美得不像凡人,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是镶在宝物上的蓝玛瑙,让人不深刻都难。他是什么人呢,来自哪里,又要去往哪里。
看起来,并不像中原人士
阳春三月,春光灿烂,微风和煦,城郊的三里桃林花期到了,开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引来了不少游客驻足观赏。
“小姐,眼下这么美的桃林你都不看一眼。”小丫一边抱怨着一边伸手折下一枝桃花。“您也别担心了,老爷为人清白,不可能做出这种贪赃枉法之事,等到吏部查清楚,老爷肯定就回来了。”
刘宁轻轻叹了口气,“今日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刘宁是礼部尚书刘清扬之女,这次宫里来了塞外使节,后来清点贡品发现数目不对,这一切又都是由刘清扬大人亲自过了手,自然就撞了枪口上。
小丫遗憾地摇了摇头,跟上了刘宁的步伐。突然,刘宁脚下一滞,小丫险些撞上。
刘宁转过身来一脸紧张,“我看到陈公子了,快,我们走那边。”
说起这个陈公子,刘宁真的是唯恐避之不及。陈公子是她家隔壁的商贾大家之子,陈家富可敌国,这陈公子人就是个纨绔子弟,平时喜欢打架喝酒,拈花惹草。记得小时候她养的一只兔子就是被他抓到烤了吃了,刘宁现在还记得呢。
今日这陈公子带了四五个随从,各个牛高马大,不像善茬,肯定又要搞什么坏事了。
“诶~这不是宁妹妹吗~~宁妹妹留步~”这姓陈的,还是看到了刘宁。
刘宁一脸无奈地转身朝他欠了欠身,“陈公子……好巧啊……”
“宁妹妹一脸愁容,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哥哥帮你解决。”
刘宁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谢陈公子好意了,我家奶奶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陈公子见刘宁要走,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宁妹妹不急嘛,我家马车快着,待会儿一块回去,要不要先一起喝杯酒~”
“不了不了,我们……”这姓陈的力气很大,
“欸~”陈公子撇了撇嘴,“难道刘小姐不愿赏脸不成?”
“陈公子,我家小姐得赶快回去,最近老太太身体不好,此行出来我们是去山上寺里祈福的,只是顺路经过这桃林……”小丫正想替刘宁开脱,被陈公子喝止了。
“你是什么东西,主子们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一边去!”陈公子这话里明显有些不满,虽然不依靠陈家的势力,但是,现在得罪陈公子也没什么好处。这陈公子也是个势利小人,见最近刘清扬入狱,刘家眼看像是要败落了,竟胆敢调戏起刘宁来。
刘宁隐忍着,气得面色发青。这陈公子平日里对着她恭恭敬敬,原来是仰仗着她父亲的身份,如今刘家出事了,他就露出真面目了。果然,平日里名声就臭的人,确实丑恶得很。
“我说,人家姑娘不愿意你就算了呗,难不成你又要上演强抢民女的戏码不成?”
头顶突然传来声音,眨眼的当儿,从树上跳下个戴面具的蓝衣少年。
“呦,你难不成要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陈公子打量来人,见其年纪相仿,又独身一人,便戏谑了回去。
来人正是凝沫。
有游客驻足,看到凝沫的装扮,惊呼道,“难不成这就是那个蒙面侠士……最近惩恶扬善,嫉恶如仇……”
凝沫和陈公子对峙着,凝沫也认出这陈公子来,他在街上见过他欺辱小贩,凌虐乞丐,见过他强抢民女,眼下又……可真是个大恶人。
陈公子自然知道他,这个臭小子,打过他好几回了。他手下自然也是眼熟凝沫,凑过去在陈公子耳边嘀咕几句,陈公子脸上脸色愈发难看。
陈公子分神之际,刘宁挣脱了魔爪,后退好几步避让。
陈公子抄起手来,“小子,怎么哪里都有你,今日我带了许多人手,都很能打,你先前得罪我,今日可别怪我跟你算账,是你自己送上……”他话音未落,凝沫就弹了颗石子过来嘣在了他脑门上。
“你……都给我上,打死他!”陈公子恼羞成怒,他身后的随从全都冲向了凝沫。
场面凶残混乱,看热闹的几位游客赶紧避开,刘宁和小丫退避至树后,看着大动干戈的几人,心里也乱乱的。那位面具侠士,看着有点像那日救他的那位公子,那双眼睛,更认定了是他。刘宁十七年来,见过的唯一一个有着这样眼睛的男子。
“哼~”凝沫手叉腰,不屑一顾地道,“我倒是多厉害呢,陈公子,就这样的人,你再来二十个我都不怕。”那是,凝沫好歹是个神仙,虽然仙身被封,他使不出法力,但是对这些凡人,他的身手也是完全足够的。
围观的游客发出连连赞叹,“这陈公子仗着万贯家财作恶多端,侠士真是出了口恶气。”
“是啊是啊……这样的侠士再多些就更好了,天下太平……”
刘宁本来还为他捏一把汗,看他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些大汉打趴下了,刘宁不禁在心里为他喝彩。小丫更是高兴,在一边将手拍得啪啪响,“小姐,这公子身手真不错!太过瘾了。哈哈……”
“喝什么彩!你!臭小子你给我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下次别让我遇上你!”陈公子一行人灰溜溜地逃了。
近来压抑得很,眼下这事倒让她心里痛快了几分。刘宁走近了凝沫朝他微微欠身,“宁儿谢过公子再救之恩。”
凝沫挑了挑眉,“再救?”
刘宁笑,“公子可能记不得了,那日惊马蹄下舍身相救,小女子可是印象深刻。”
“是你?”凝沫怎么记不得,那是他来凡间做的第一件好事,自那之后,他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开始路见不平一声吼,行侠仗义的“事业”了。
“我叫刘宁,公子呢。”刘宁红了脸。
凝沫又是一愣,眼前这姑娘细看还有几分像瑶姬,那双眼睛有七分相像呢。
“我,凝沫……是名侠客。”凝沫自豪地说。“我带着面具,你怎么认出来是我”
刘宁笑了,“是个秘密……今日赶着回家,下次若有缘再见公子,再答可好?”
春风起,桃林落纷,有些人有些事……
大约是那么五天前,临都城里举行了一场热闹的庆典,据说是当朝天子迎娶西域洛撒国的公主,当时街上人满为患,人人都想一睹这拥倾城之美貌的异国公主。凝沫爱凑热闹,结果一来二去,便与同行的龟仙走散了。
凝沫一点儿也不着急,买了副面具戴上,四处行侠仗义,一时名声鹊起。等龟仙找到他时,这位殿下已是城里赫赫有名的游侠了。
“厉害吧,不过短短数日,我在临都城已是人尽皆知的江湖高手。都唤我‘狐面侠客’呢!多威风!”凝沫不忘向龟仙炫耀一番,“此行甚是有意义,我就要这样行侠仗义下去。加上大人你相助,咱们二人定在江湖美名远扬呢。”
“诶呦,殿下啊,咱们是下来游历的,可不是来闯江湖的……”龟仙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知道殿下惹事,没想到……这得改了多少人的运程啊……
“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你好好考虑下,本殿下是铁了心要干出点事迹来的,你要是不准呢,就别跟着我了,回去罢~~”凝沫罢罢手,随手拿起桌上的铁剑端详了好一会儿,“这剑不好使,明天咱去买把好剑……”
水神大人不曾与龟仙说过有些什么禁忌,虽然闯荡江湖殿下会受些皮肉之苦,不过,他龟仙好歹是个神仙,只要在殿下身边,护殿下之安全是绰绰有余的。于是便也随这位小殿下去了。但是,这位小殿下实在不是善茬,他还是要小心为妙,每日隐了气息,紧跟凝沫。
刘宁自桃林一别,对凝沫念念不忘。那日凝沫一袭蓝衣翩翩,身手敏捷,招式行云流水干净利索,桃花纷飞,落在他发间,肩上,再次惊艳了她。举国上下,她见过多少王公世子,没有谁有他这样的气度,没有谁有他那样的风姿。
刘宁暗自赞叹。
可惜……他们不是一道上的,一个是锁在金丝笼的雀鸟,一个是翱翔在高空的雄鹰,注定,走不到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