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自称自己做过图书管理员的那个实习调查员，他看起来比艾拉像新人多了。他有点儿迟疑着，像是完全没搞明白状态，思绪乱糟糟的，犹豫了会儿后选择了一个相对保守的问题。
“费伦先生，我们既然都已经到这儿了，也没想过就这样离开。但你至少得告诉我们，是什么让你们一定要冒着危险调查下去？”
费伦点点头，说：“那是自然，我后面会告知你们，我和艾伯特一定要调查下去的原因。”
“这一切都要从三年前我收到的那封信说起，那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之一，也就是阿娜的父亲雷纳托给我寄来的信，信上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费伦，你最近过的好吗？好久不见了，我一直很想念和你们一起冒险的日子！
只可惜我的妻子戴安娜喜欢安稳的生活。所以我带着我的妻子还有女儿小阿娜，搬到了一个美丽的小镇生活，玫瑰小镇。这里每家每户都长满了各色的玫瑰花，非常美丽！
我们邻居布莱克夫妇家里，甚至有红色的玫瑰花！听说在这里，红色的玫瑰象征着忠贞不二的爱情，他们一定感情很好。唉，也怪不得布莱克夫人去世后，布莱克先生伤心过度，没多久也去世了。
不提伤心的事情了！你们还没有见过阿娜吧，我那像天使一样可爱的小阿娜，她是全天下最勇敢的女孩！她喜欢冒险，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样！所以，我写信是想麻烦你们，帮我在大城市找个好的学校。虽然我在玫瑰小镇生活很幸福，但是不能让孩子失望。
盼望着你的回信。
——雷纳托】
“一看到这封信，我就猜到他们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希望我能把阿娜带走。”时隔这么久，再说起这件事时，费伦的眼眶还是隐约泛红。
阿娜却没有落泪，或许是哭过太多次了，再听到这段的时候，她神情中透着一种怔怔的木然。
安子清看到的档案资料里，完全没有提到过这件事。他略一沉吟后，对费伦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费伦先生，是什么让你笃定他们出事了？”
这份信件本身的内容，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一定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信息。
“戴安娜，是因为戴安娜吗？”
回话的不是费伦或者是艾伯特，更不是自从提到雷纳托开始，就一直魂不在焉的阿娜。
皈宁掀了掀眼皮，看向说话的男人。
在看向他的一众目光中，魔术师独独对她回了个微笑。
“是的，先生，你猜的没错。”费伦本来有些诧异，但看到是魔术师猜出了问题的关键，倒也释然。
每一个能活到现在的自由调查员，都不容小觑。
接下来费伦说的话，解开了皈宁和安子清之前的一个疑惑。
“戴安娜，是我们调查员小队的队长。她是个非常智慧、勇敢、具有冒险精神的女士，她才是我们调查员小队能组成的关键，也是我们小队的核心领袖。她是我的同胞姐姐，是那个像战神一样，永远不会倒下的女人。”
“她是永不停歇的飓风，绝不会向往安稳的生活！”
怪不得皈宁分不出那张照片上剩下的两个人的哪个是费伦，因为这两个人本来就是同胞姐弟，长得有些相似也正常。
皈宁脑海里浮现之前看到的那列在一起的七个名字，能看清的前四个名字是，费伦、艾伯特、巴伦、科尔。假定后面三个名字里，有两个是戴安娜、雷纳托。那巴伦和科尔中，有一个是案件涉及的受害人，一个是调查小队的五人成员之人？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姐姐和我说过，她新家的邻居家里，那个男主人格外惹人讨厌，说他对婚姻不忠，妻子在玫瑰养殖场工作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被他拿去花天酒地。还说妻子都累到病倒了，他都不愿意回家照顾她。”
“——我不觉得这样一个人，会在妻子过世后，因为伤心欲绝而离世。”
艾伯特：“是的，我也收到了一封差不多的信件。那时我也感觉很奇怪，甚至还有些不安，我本来打算独身去玫瑰小镇去找他们。但在费伦联系了我后，告诉我巴伦和科尔也收到了同样的信件。”
“等等，巴伦和科尔？”安子清正在做记录的笔一顿。
费伦解释道：“巴伦和科尔，是我们调查员小队剩下的两个成员。”
安子清不动声色道：“按照调查员协会的要求，登记注册的调查员小队，成员必须要是五个人，不能多也不能少。那么，雷纳托，不是你们调查员小队的正式成员？”
“爸爸，是为了留下照顾我，才没有成为调查员的。”沉默了很久的阿娜，轻声回答了他。
她的声音轻的就像是快要消散掉一样，像是某种漂浮在世间的幽灵，因执念而无端地飘荡着不愿离开，孤零零地守着自己回忆中的那点儿快乐时光。
皈宁轻呼出了一口气，伸出手牵住了她，好似要牵住这只幽灵和现世的最后一点联系一样，拉了拉她的手。那只手，僵硬了几秒后，也轻轻地勾住她的手指。
再后面发生的事，也和档案里不太一样。
据费伦说，他们都去了玫瑰小镇，但不是汇合后一起去的。他和艾伯特，因为住得比较近，但离玫瑰小镇的位置又比较远。所以他们两个是汇合后一起去的玫瑰小镇，巴伦和科尔路程短些，他们两个已经先去了。
并且这次作为私人出行的行程，并未曾向调查员协会汇报过。
“但，还是来得太迟了......”在讲到这一段的时候，费伦的眼眶里盈满了水光。
艾伯特锤了他一下，不准他这么丢人现眼。
“戴安娜从来不会在事情未解决前哭泣的！”
费伦哑着嗓子回道：“可是戴安娜已经死了，我也好，阿娜也好，我们都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戴安娜的。”
艾伯特哐地一下站起来，椅子被他大幅度的动作带倒在地。
他死死盯着费伦，情绪变得十分激动。整个会议室，都响着他因暴怒而大口大口喘气的“呼哧”声。
费伦摸了一把脸，脸上的络腮胡，沾上泪水后更加显得乱糟糟的。甚至显得有些奇异的可怜。
艾伯特的火气一下子就消了，但他还是要硬邦邦地丢下句：“你们说完这些再叫我。”
说着，便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艾拉坐在靠近会议室门的位置，在他关门的瞬间，她从门缝中看到了艾伯特已经满脸布满泪水，哭得像个委屈巴巴的小朋友。
艾拉的眼睛也湿润了。
她想到了自己牺牲的那些同伴，这一刻，她重新下定决心，不管如何，都要努力团结大家，齐心协力揭开真相。
皈宁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艾伯特从她身边走过时，她隐约闻到了一种像是腐烂肉块、或是腥臭血液一样的味道。
......不会真的被安子清这个乌鸦嘴说中了，这两个人都不是活人吧。
会议室里大概静了几分钟，费伦在努力平复情绪，没有任何人催促他。
他叹了口气：“抱歉，有些失态。我们继续说吧。”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科尔和巴伦已经失踪了。虽然我很不愿意往悲观的地方想，但是我们找到了他们留下的笔记，他们好像遭遇了非常恐怖、且骇人听闻的事情。”
“我们见到姐姐戴安娜和雷纳托的时候，他们为科尔和巴伦的事情感到很自责，也不愿意再让我和艾伯特牵扯其中，只叫我们带着阿娜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们当时想着，既然要走，那就一起走。但是姐姐说，她是队长，她不可能让她的两个队员白白死掉，她要找出真相，也要为他们报仇。”
“她不走，雷纳托自然也不走。我和艾伯特也不愿意当逃兵，但阿娜才刚成年，她和她的父亲一样，都是软性子，甚至还遗传了她父亲在医学上的天赋。所以我们商量着，至少得带阿娜去上个好学校。便决定过几天先把她安排好，我们再回来完成我们未完成的使命。”
“后来......”费伦的表情有些恍惚，“后来，我们好像谁也没走成.....不对，当晚，好像是阿娜突然发烧了，烧得很厉害，不不，好像是艾伯特发烧了......对不起，那段记忆太可怕了，那天晚上也整个情况都很混乱......我也不太记得清楚了......”
费伦越努力回想，神情越痛苦。
“费伦叔叔，天很晚了，你得休息了。”阿娜怯怯地出声，打断了费伦的回忆。
在听到“天很晚了”的时候，费伦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黑色无光的夜里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好似有风吹动草坪的飒飒声，又像是某种奇怪的生物在窗下往墙上攀爬的声音。
费伦一下子变得很害怕，虽然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他喃喃着：“是的，天黑了，该睡觉了。”
安子清适时地出声：“警局有给值班人员准备的床铺，就在警局睡一夜吧。”
阿娜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说道：“我先带费伦叔叔和艾伯特叔叔去休息，巴伦叔叔他们的笔记，还有当时一些其他的受害人相关的资料，都在这里，你们可以先看一下。”
“不过......”阿娜迟疑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完这句话，“不过，里面记录的东西，已经不仅仅是匪夷所思了，简直耸人听闻。真的很可怕，非常的可怕......我甚至觉得，那不是人可以犯下的案件，应该是某种怪异......”
“是的，应该是某种怪异，真正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