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鱼真并没有和组长撒谎,医生确实让她先休息几天观察一下。
她最近老是能在身上发现几处若有似无的伤口,有的时候是大片紫红色淤血,但更多时候是轻微的划痕。
刚开始出现淤青的时候鱼真并没有放在心上,女生皮下毛细血管比较薄弱,受到外界损伤时出现淤青并不奇怪。但后来出现的大片伤口却让她警惕了起来。
某天洗澡的时候,她突然摸到自己胸口出现了大片凸起,看起来有点像是增生疤痕。
血红的凸起盘踞在胸前仿佛一只丑陋的蜈蚣,这让她警铃大作。
她能够确认自己的胸口没有受过伤,而且这种伤口必定是要用锐器刺破或者贯穿才会出现的,自己的身体必定是出了什么毛病。
情急之下她忍不住掏出了手机打开搜索引擎,但在输入了两个字之后却放弃了。
水百度了会开,人百度了会死。
还是安心找医生吧。
她忐忑地睡了一觉,梦中都是和工作的搏斗以及同事的骂战,醒来之后身体越发疲惫。
还不如不睡。
鱼真前一天晚上提前挂好了专家号,只身前往医院就诊。
一路上车灯发出的刺眼红光以及鸣笛声令她神经越发紧绷,在这寒冬腊月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没啥事,你就是神经过于紧绷了,可能把过敏症状当成是疤痕了。”医生听了鱼真的描述探头看了一眼她胸前的疤痕,见怪不怪地敲击了几下键盘。
“你回去按照我的单子先吃几服药观察几天,这两天最好先别上班了,先请几天假休息一下,我给你开假条。”这些病人她见得多了,工作压力大导致神经衰弱、抵抗力下降,有的甚至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楚。
面对这种病人只能当他们多休息几天调节一下,总是绷着个神经会出问题的。
鱼真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病历单,脑子有点懵。
刚才她和医生说完,拉下衣领展示伤口的一刻,胸前的伤疤居然消失了,明明昨天还在的,而且她仔细辨认了好久,根本不可能是过敏造成的。
可能是恰好长得比较整齐的荨麻疹?
鱼真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既然医生说是过敏加抵抗力下降那就这样吧,现在也只能先吃药观察一下了。
刚好可以趁着这几天休息一下,去H市放松放松。
踏上飞机的那一刻,鱼真还有点没有缓过神来。
真的是……好久没有出来旅游了。
上一次出远门还是在学校创业失败回家,当时的主要目的是在周围找一个稳定一点的工作,将自己的灵魂从一个地方出卖到另一个地方。
而这一次的目的,则是完完全全地放松自己。
她将行李放到酒店之后在周围逛了一圈。
H市是一个文化气息浓厚的古朴城市,藏传佛教在这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旅游业是它的支柱产业,街边建筑也是木制的房梁,几乎每一家的屋脊上都能看到鸱吻朝天长啸。
“幸好今天去得早,再晚点紫仙寺可就要限流了。”一对夫妇从鱼真身边走过,杂乱的头发混着汗水粘在脸上,有些狼狈。
鱼真听见他们在说紫仙寺便来了兴趣,试着上前搭讪:“紫仙寺还要限流的吗?”
夫妇二人见鱼真询问,猜到她也想去紫仙寺,便热心肠地答道:“你也想去吗?那你可得赶紧预约门票,今天的估计已经卖完了,你看看明天的,第二天的票今晚上七点开售。”
紫仙寺是H市的旅游招牌之一,很多游客慕名而来就是为了去寺里烧一根香、求一个心愿。
据说那里许愿很灵,每年还愿的游客甚至比许愿的还要多。
“哦哦好的,谢谢你们,今晚上试试看我这个手速能不能抢到。”鱼真笑着和夫妇二人道别之后又在周围买了几个当地特色小吃当零嘴吃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降临。
这里的夜空总是比其他地方更亮一点,绛紫色的夜空下,盏盏明灯在街边亮起,不知何时街边挑着担子走来了几个卖香囊的老人。
他们衣着朴素,沉重的担子将原本佝偻的身子压得更低了一些,但脸上的笑容却不减。
“姑娘买香囊吗?紫仙寺特有的香囊,寺里面卖的和我们这个是一样的。”老人睁大眼睛向街边张望着,很快便注意到了踌躇不前的鱼真。
如果要买香囊,去紫仙寺直接买其实是更好的选择,但鱼真还是停下了脚步。
老人佝偻的身影让她想到了过世多年的奶奶。
当年父母出门打工的时候,奶奶就是这样十年如一日地在街上叫卖,为家里赚取一点微薄的收入。
她停下脚步,手不自觉摸上摊位上摆放整齐的香囊。
“有什么讲究吗?”她瞥见每种香囊底下都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似是被融化的雪水打湿了。
鱼真手上拿的是一个青白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几朵花团锦簇的紫阳花。
“其实我们现在卖也就只卖个款式,但如果相信这些东西的话,那讲究可就大了。”老人家将几个不同的香囊拿在手中一一介绍了起来,“这个是求姻缘的,这个是求事业的,这个是求财富的,而你手上那个则是求健康的。”
听老人说完,鱼真握着香囊的手微不可查地收紧了几分,胸前的疤痕在脑海中闪现。
她本来不是什么迷信的人,但人在有所求的时候,总会想找个什么东西依靠一下。
“好,我要了。”在景区买东西不砍价绝对不是一个好习惯,但鱼真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她没有砍价的天赋,也根本没有砍价的打算。
老人见鱼如此爽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嘴上不停指导鱼真这个香囊应该如何用,就连紫仙寺的历史都给讲了许多。
鱼真一一以微笑应答,并不想说太多话,她已经有些累了。
和老人告别后,她捻着手中的香囊回了酒店,吃完药沾上床就陷入了黑甜的梦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经衰弱,最近她的睡眠质量变得出奇的好,每每刚沾上枕头就能睡着,而且每一觉都睡得很沉。
睡梦中她总是会迷迷糊糊梦到一个人,一个身披甲胄的男子。
第一次梦到他的时候,他执剑直直刺向了对面的敌人,挥洒出来的鲜血将模糊的面庞晕染上一抹鲜红。
明红色的剑穗随着动作在空中打了个转,鲜血为它沁上了更艳丽的色彩。
“降吧!”对面的敌军策马向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所剩无几的守城军,眼神如同睥睨蝼蚁。
战斗一触即发,从战局来看却是压倒性的。
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战斗到现在援军迟迟未到,粮草几近断绝,战士们也死伤无数,能够战斗到现在的都只是在强撑罢了。
若想要活命,投降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却不是他们的选择。
少年从敌人的身体中抽出剑,鲜血顺着光滑的剑锋流淌下来。他吐出一口血水,面上反而带了笑意。
“战!不死不休!”
鱼真第二次梦见他是在一条小河边。
湍急的瀑布从高山上倾泻而下汇聚成河,飞溅的水珠在空中扩散,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浓重的雾气穿梭在山林间,静静站在溪边垂钓的男子让鱼真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熟悉的画面。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周围一片孤寂,山林中不时传来阵阵鸟鸣,衬得此景更加凄清荒凉。
“您好,麻烦可以问一下路吗?”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走出去,因此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现场唯一的活人身上。
她鼓起勇气问话,但都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雨水飞溅在斗笠上的滴答声好像隔绝了鱼真的声音,男子站得笔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陌生人的到来。
鱼真有些尴尬,垂眼打量了一下他的打扮。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穿蓑衣斗笠的人了,自她认识这种东西开始,它就已经成为了杂物间里静默的古董,浑身泛着微生物泛滥的苦霉味。
这人倒是有趣,来钓鱼还不忘带着佩剑。
男子的腰间突出来一块,佩剑被严严实实包裹在蓑衣里面没有沾染到任何雨水,但是剑柄上挂着的剑穗却遭了殃。
剑穗吸饱了雨水,湿哒哒地和蓑衣上的棕丝沾黏在一起,雨水顺着红色的流苏滴答滴答落下。
这个剑穗很眼熟。
“我见过你。”鱼真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个男子就是那个披甲执锐的少年将军。
阳光自远方穿越山峦与迷雾照射进来,将湖水染上一层金黄色。
男子将斗笠摘下,露出苍白的面容。
但鱼真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搭讪的方法有很多种,这是最拙劣的一种。”男子提起脚边的鱼篓便打算走,鱼篓里的水也随着男子的动作飞溅起来。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是真的,我认得你的剑穗,你之前是个将军吧?”鱼真没有一股脑将所有见闻都说出去。
虽然是在梦里,但梦也是有逻辑的。
好像被鱼真说中了一般,男子向前移动的脚步凝滞了下来。
“若是有求于我须得以神仙鱼交换,若是没有还请你赶紧离开,我的剑已经多日没有饮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