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狐去

4

东湖码头，是湖州最大的商船码头，除了前往亭云阁的江湖客，更多的是手打算盘点账的商人，和扛着麻袋卖力气的雇工。东湖连着秦江，湖州盛产的稻米，通过秦江水道，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大周国各地，养活数以万计的臣民。

叶熙下船，发现亭云阁方才要跟着阁主的那两个弟子，已经等在码头一角，竟比他们到的早。

想起在湖中时，曾有阵风略过，犹如人影，转瞬即逝，她还以为是多日未休息，加上酷暑闷热，眼神不好看错了。

难道他们是轻功略水，飞过湖面的？

亭云阁真是藏龙卧虎，想必这位柔弱怕冷的阁主，定有过人之处。正应了父皇常常与她说的那句，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想想，自己在亭云阁诸多无礼之举，人家阁主并未责怪，还顺路捎她一程。

萍水相逢，再会无期。

丰沉别了二长老，叶熙已不知去处。他不由摇头，公主殿下生养必然骄纵，成了他人情，好歹说声谢谢再走。

成微与成婉走过来，“阁主，马车已经备好了，请阁主移步。”

“小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丰沉裹了裹暖裘，远望天边云卷云舒。

成微一愣，还没适应小微这个新的称呼，磕磕巴巴道，“阁，阁主去，去哪里，成微就去哪里。”

“小婉呢？”

“成婉跟着阁主，”成婉男装打扮，如兄长一个模样，只是身体瘦一些。

“为何做决定的人总是我呢？”丰沉怅然。

做决定是件相当麻烦的事，因而世人多爱随波逐流，跟着别人既定的路走，对错与己无关。

又想，成微成婉自幼长在亭云阁，从没下过山，第一次下山，尚不知人间美好，不知想去何处，也是正常之举。

马车停在古树下，一片青叶刚好卡在车檐，丰沉拾起青叶，“卜个卦吧，是生是死，是吉是凶，让老天爷做决定。”

随之右脚在地上划下两横两竖，像个井字。

挥手，青叶落在井字之上西北角。

涂山吗？

自己的决定，总是与老天爷不谋而合。

丰沉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轻飘飘的登车。马车里早就铺好热毯，合上门窗，能进风的地方都捂得严严实实。

成婉烧水沏茶，成微在外驾车，虽说他不知要走那边城门，停在原地，等阁主命令。

丰沉许久，才意识到马车是停着的，指了西城门。

他抿着茶取暖，成婉跪坐不动，双手自放下茶壶就无所是从，揪着衣角来回拽。

想自己长相俊美，脾气还特别好，喜欢开玩笑，从不欺负弱小，可无论在苍山还是在亭云阁，人人见他都是一副拘谨的样子。

连阿追都不亲他，明明是自己捡回来养的鸟，却整天围着二长老打转。

“说说涂山，有什么吃喝玩乐的去处？”人都带出来了，丰沉决定趁此机会，改善一下阁中弟子对他的印象。

成婉熟读大周国地理风土，数百城郡，成千村庄，了然于胸，可阁主此问，她也答不上。

涂山荒芜已有五年，冤魂作祟，方圆三里无人烟，哪里有什么吃喝玩乐的地方？

但她见阁主很是期待，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吞吞吐吐道，“狩猎，算吃喝玩乐吗？”

“当然算，特别好玩，狩了猎物，还能烤来吃，”丰沉已经跃跃欲试野味丰美了，“能猎到九尾狐吗？”

成婉哑然，天下之大，她还没听闻人间有那条狐狸，长了九只尾巴，结巴道，“不……不……不能……”

“咱们得猎到一只九尾狐，要不熙公主会四处说咱们亭云阁配不上千金百晓的招牌，”丰沉认真道。

“……”

马车上了官道，平坦宽阔。

……

湖州城门前，叶熙跨上马背，起鞭纵马，任由挡在马面前，跪着的八个黑衣刀客，奈何马儿胆小怕事，感悟到黑衣人浑然天成的沉沉死气，死活不肯迈出一条蹄子，黑衣人齐刷刷磕头，“请公主回宫。”

“本宫若不回去，你们敢与本宫动手？”叶熙呵斥，“暗鹰何时长了本事？”

黑衣人自然不敢动手，他们八人隶属暗鹰部，打公主出皇城那日，便奉命寸步不离跟公主一路到湖州。亭云阁不欢迎朝廷的人，否则他们一定也跟着上去。

叶熙调转马头，从暗鹰所在绕过去，“滚回去，别跟着本宫，与你们主上说，他做不到的事，本宫亲自做，用不着他假仁假义的帮忙。除非找到‘倾城’解药的五方药引，否则本宫绝不回去。”

白马扬长而去，暗鹰正要追上，却听一串婉转笛声，缭绕城楼之上。

寻常人当是谁家乐师闲来无事糊弄风雅，却只有暗鹰部听得懂的令音的意思——尽数撤回。

城楼一角，吹笛少年，玄衣翩翩，斗笠遮面，眸瞳透过轻纱，尾随着白马上了官道。

一曲终了，身后忽的八个暗鹰闪现，单膝跪地叩拜，“属下见过周副指挥。”

“公主说她要去哪儿了吗？”

暗鹰为首一人，回到，“公主从亭云阁而下，直奔客栈，牵马就向西城门，并未与属下提及将去何处。”

“莫非，亭云阁真有上古传说‘倾城’药引的线索？”玄衣少年垂笛思索半刻，苦笑自语，“熙丫头，你既非李氏皇族，奈何要为李氏皇族区区性命，与天相搏？若‘倾城’可解，药引真被你得到，我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