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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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似是人工开凿的，石面被打磨的光洁，因隔年代久远，偶有坑洼凹凸，显出风烛残年的痕迹。

叶熙盘腿运功，丹田清明，循环流畅，看来这歹人只下了迷药，将她们掳到此处，没有封她的穴道，也没有用毒限制她内力流转。

她当时在树上犯困，如今看来，是迷药所致。

江湖中，认识她的人寥寥无几，她自问没得罪过什么人，灭门仇家也早就被朝廷大军灭的一个都不剩下，歹人是如何接近的她，又如何下的药？把她们掳来的目的何在？

叶熙努力回忆，确认当时树杈附近，只有她一人。

“离人醉，”丰沉忽然说。

“什么？”

“迷药的名字，这种迷药很普通，江湖中随便找个药贩子都会配，下在饮水与食物中的效果最好，最多三个时辰见效，只需要一点点，就能放倒一头象，”丰沉想一路上的吃食，最近的一次是在马车上，吃的是他们从官道旁边的镇子买的包子。

叶熙自备干粮，没吃他们的。

吃的不一样，却同样着了道，迷药定不在吃食里，且算时间，三个时辰，早该发作了。

“还有饮水，”叶熙一摸，水袋还在，想想自己并不懂迷药这种旁门邪道，手腕偏转，扔给了丰沉。

丰沉会意，打开水袋，凑近闻了闻，泉水甘甜，与离人醉无关。

成婉生火，丰沉难得的把暖炉放在一边，沿着篝火摆了一圈石子，叶熙提着剑在附近转了转，发现能入洞的只有一条路。

这条路很长，漆黑不见底，丰沉派了属下去探。

“公子，”成微很快返回，见叶熙也醒了，阁主脸色也比之前好了些。

他放下背上沿路捡来的干柴，“公子，与你想的一样，这里是涂山之间普通的山洞，人为开凿来贮藏之用，有柴火和粮食，没有机关和陷阱，洞口挺远，但不难发现。”

这里原本是洪家寨，挖山洞储存抢来的宝贝和粮食，也说的通，大火烧山，却烧不进山洞，所以这里才得以保留，丰沉点点头，与他所想差不多，见成微杵着不动，似乎还有事回报，“还有什么，是我没猜到的？”

“离着咱们不远，有个分支，通向一处小洞，里面有五口棺材，杉木打造，”成微掀开盖子查探过，“其中四口，内里空空，只一口棺材里，有一个骷髅骨架。”

叶熙也仔细听成微所说，丰阁主的属下，比阁主本人靠谱的多。

“人大概死了多久？”丰沉问。

“一年，”成微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指环，指环平滑光泽，“骨架完整，后额处有凹痕，说明是被重物击打致死，死后被能让□□腐烂的毒药浸泡，只剩下骨头，还有手上带着的这个。”

丰沉接过，拿着银环对着篝火光亮，未等叶熙说出“让我看看”，就堂而皇之的带在了自己的拇指上。

叶熙半句话哽在喉中，银环被丰阁主据为己有，大有谁捡到是谁的意思。

属下捡到，也相当于他捡到。

“叶姑娘刚刚想说什么？”丰沉转脸看叶熙。

“没什么，”叶熙只是好奇，她在东宫时，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区区银环还入不了她的眼，“既已知出口，就别在这儿耽误时间。”

见丰沉没有反对，叶熙捡起一根木头，蘸上火油，从火堆中引燃，举着火把，先行动身，渐行渐远。

“师父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些我们出了事，派人在涂山附近找我们了，”成婉估计，最多十天，同门就能找到这里。

成婉每日都会与亭云阁送信一封，表示安好，传信的是一种亭云阁四长老饲养，专做情报传递之用，能日行千里的瓢虫。

信虫便于携带，无孔不入，不易察觉，十分好用，在翅膀上刻下简单符号，每日，亭云阁有专门弟子值班，负责接应各地返回的信虫，把翅膀上的符号对应成文字，书写在纸上记录保存。

一旦断了信虫传信，便预示着他们出了事。

他们昏迷时，没有传信，关乎阁主安危，亭云阁定迅速反应。

丰沉扶着墙起身，把暖炉抱紧，“咱们也该干正事儿。”

“公子吩咐属下做便是，”

“你们做不来，”丰沉摇头，见两个少年疑惑，笑道，“你们忘了，我来涂山，是做什么的？”

“猎……九尾狐？”

丰沉十分满意成婉这个答案，“你们知道九尾狐在哪儿吗？所以，还得我亲自出马。”

成微与成婉自小受得教育，就是完全忠于阁主，哪怕阁主的命令匪夷所思，两人各自举着火把，一前一后，把丰沉护在中间，沿着山洞出路，缓缓前行。

“小婉，你跟孙长老去个信，说我们无恙，别兴师动众的，”丰沉边走边说。

成婉放出信虫，“公子，要不要让阁中弟子查一查，是何人将我们迷晕的？”

丰沉思索片刻，“这事儿诡异，咱们还是别掺和了。”

左右不过睡了一觉，也没什么损失。

几人继续向前走，隐隐追上了叶熙火把的微光，再往前，越走越亮，就快到洞口，丰沉正要喊叶熙一声，忽然被成微推到一侧石壁，“公子，小心！”

山洞震动，洞顶掉下细碎的落石，周遭尘土飞扬。

火苗熄灭，黑暗笼罩。

“公子别动，”成微几乎整个身子压上来，为阁主挡住掉落尘土，成婉提剑，神色警觉，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猝不及防，刹那慌乱后立刻回神，以保护阁主为先。

震动很快停了下来。

“咳咳咳，”剧烈的活动牵动了银蚕，丰沉捂着胸口憋闷了一会儿，“我没事儿，你们怎样，可有受伤？”

“公子放心，属下没事，”成微踢开脚下石块，“阿婉，你照顾公子，我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哥，你自己小心，”成婉靠过来，想震源在前方不远，似乎在洞口位置。

“不用探了，”叶熙的声音传来，“有人炸了山体，落石堵住了山洞洞口。”

“是想困我们在这儿？”丰沉端正暖炉，站直了身体，“叶姑娘刚才已到洞口，落石下来，为何不直接冲出去？”

如叶熙所说，洞口被封住，若山洞没有别的出路，在荒芜无人的涂山，他们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没来得及，”叶熙自然也知道，逃出去一个也好的道理，就算挖不动石头也能搬救兵，“我慢了一步。”

“也好，人多热闹，”丰沉不慌不忙，打趣道，“听小微说，洞里还有四口空棺材，咱们一人一口，睡着不挤。”

“谁要睡棺材！”叶熙没好脸色，“现在洞里不止我们，还有四个人。”

成微道，“我查探时，洞里并没有别人。”

“是刚被扔进来，就在门口。他们与我们一样，也中了迷药，还在昏睡中，暂时叫不醒，”叶熙道。

“同为落魄，难得有缘，等他们醒来问问看，说不定他们见过九尾狐呢？阿秋！阿秋！”

丰沉日常怕冷，震动使得银蚕活跃，寒气更甚，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半张脸几乎贴在暖炉上。

“公子！”

“我没事，就是有点冷。”

“洞口被封，我们暂时出不去。洞里有火，丰公子先回，我留一会，等他们醒过来，”叶熙从没见过丰沉这样怕冷的人，明明山洞中清凉，比山上烈日之下舒服。

成婉跟着阁主一道，先行一步，回去烤火。成微奉命跟着叶熙，又向前走了一段，接近洞口处，地下果真多了四个昏睡的活人。

“你做什么？”叶熙见成微拖着其中两个人的胳膊就走。

“自然是把他们带到洞里，等他们醒来，还不知多久，山洞危险重重，公子身体不适，我不放心离开太久，”成微丝毫不觉得自己行为简单粗暴，“叶姑娘若愿意帮忙，就拖走剩下两个。”

“对不住可了，”叶熙也不想在这里呆太久，拖走余下两个人。

洞里深处，丰沉在熊熊火焰的烧烤下，终于缓过劲来，看着成婉豆粒大的汗珠吧嗒吧嗒往下掉，心里过意不去。

洞里已经生了五处篝火，成婉正在点燃第六处。

这里对他来说，刚刚够暖，对正常人而言，就是个太上老君炼丹用的火炉子。

“小婉，足够了，”丰沉摆摆手，示意成婉歇歇。

“公子感觉好些了？”

“嗯，”丰沉叹了口气，“早说让你们留在亭云阁，你们不听。瞧，跟着我，多受罪？”

“是属下过失，才让公子落入险境，”成婉从怀里掏出手帕，擦干额前的汗珠，“方才放出信虫报平安，亭云阁弟子尽数撤回，就算这几天我没有去信，师父也不会发现咱们被困于此。”

“咱们自己想办法出去，”丰沉本就不愿麻烦三长老。

很快，叶熙跟成微，把四个成年壮汉拖了回来。

只站了一会儿，叶熙就感觉自己快要被烤熟了。

“我出去转转，取些干粮回来，”叶熙实在受不了，又不好意思与病人计较。

“篝火熄了吧，只留一处，”丰沉已经好受多了，起来挨个试壮汉的脉象，顺便把他们全身搜刮一遍。

“虽不知他们是谁，为何来涂山，但他们手上有刀茧，都是练过武功的。他们每人手指上，都带着一个银色指环，与小微捡来的这个一般，”丰沉抬手，看着指环，“是巧合吗？”

成婉摇头，“不像，指环是特制，用的是产地西北银川道的雪花银，雪花银数量稀少，只供军需。且内侧刻字，是三千年前七国混战时韩国的文字，始皇帝统一七国后，大兴文狱，只允篆隶两种文字流通，这样的韩文，早已经失传。”

丰沉刚才把所有人的指环，拿下来一一看过，指环内侧都有刻字。

“我这指环，上面刻着一个昊字，”丰沉在衍山呆久了，日常泡温泉无聊之余，曾跟吴公子学过篆刻，认识一些古文字，“他们的指环，分别刻字是旺字，蚎字，旨字，和间字，都与日字有关联，我猜，他们之间，定是认识的，是因为什么约定，专程赶来涂山。”

继而又道，“与其瞎猜，不如等他们醒来，直接问他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