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贤庄（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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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乃雁山拳法嫡传，也是雁山宗门最年轻的堂主。雁山弟子皆出家为僧侣，修拳法，内刚外猛的路数。内功修为深厚者，手臂如金刚，可刀枪不入，成婉一个小姑娘，竟敢不用兵刃直接对上。
“姑娘，这是比武擂台，我不会让你的，”京华觉得自己欺负小孩儿，胜之不武。
“擂台比武，胜负凭本事，京堂主就算用尽全力，也未必赢我。”
“有志气！”京华运气凝神，他周围的气氛变得沉重，此乃雁山内功的根基包罗万象，天人合一，气息融入自然万物，以静制动，随取随用。
成婉毫不犹豫的出招，凌厉如风，刹那四周飞叶惊起，万象宁静被打破。
京华挪步，躲过风势，双臂出拳。本以为小姑娘必是要后退，先卸去力道，再徐徐上进，然小姑娘竟正面接招，细细的胳膊对上强壮的金刚拳，如四两拨千斤一般，轻巧化解。
台下看比武的江湖人，无一不是奇怪，难道是京华堂主故意让招？
台上京华，也十分震惊，他见多识广，瞬间明白自己刚刚那一招，是如何凭空失去了力道，雁门拳法是合天地之力取而用之，可成婉乃将天地之力乾坤挪移，“道法太极？衍山失传多年的武学，竟然有了传人？”
“成婉姐姐用的是什么功夫？好厉害！”骆凝拍手叫好。
叶熙心生赞叹，“此乃道法太极。”
骆凝没听过，听岱珏道，“道法太极，本为衍山圣学，奈何后世专注于钻研雅儒之道，强身争锋之术，淡忘了衍山开山鼻祖崇尚的天地自然，阴阳互补，太极武学也再无传承，就此失落。这位姑娘竟得此传承，是慕容掌门坐下的高徒吗？”
还没等丰沉说话，孙慎就摇着扇子洋洋得意，“自然是衍山我同门同师的师姐了。”
丰沉笑了笑，孙慎是无所谓，但慕容怀来找他要人，他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只见台上，刚柔相间，雁山拳和道法太极，一张一合，一拆一解，势均力敌，打的那叫一个精彩。
叫好之声，此起彼伏，叶熙握紧刀柄，“成婉快赢了，我在她之后上场。”
“这就赢了？”骆凝完全看不出成婉处于优势。
果然，两人对了一掌，成婉轻脚点地，京华确是连退了十步，掉到了擂台下。
内力之争，胜负已分，京华起身抱拳，“姑娘内力深厚，拳法精湛，在下佩服。”
“京堂主有旧伤在身，是我占了便宜，”成婉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此药对京堂主的内伤有益。”
京华接过，光看瓶子就价值不菲，他年前练功时出了点岔子，成婉竟能看出他的内伤未愈。
成婉回到公子身边，带着无数高手羡慕的目光，他们的门派，怎么就没有收过这等天分的徒弟啊。
丰沉身边少了两个人，叶熙跟孙慎两人一人一边，落到台上。孙慎似乎就要用他手里的扇子做武器，叶熙确是一把平平无奇的精钢刀，像是衙门巡逻兵用的。
“宿州路军，孙慎，对阵，苍山……叶熙……”
台下一阵喧哗。
不仅是衍山，连苍山都派了弟子，江湖上久慕盛名的南衍北苍，认同了南阳聚贤庄的江湖地位。
孙慎一点准备也没有，“你是苍山弟子？你不是衍山的弟子吗？苍山弟子跟衍山弟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叶熙不想跟眼前人东拉西扯，“你打不打？”
“打……都上台了还能不打……”孙慎正身，“叶姑娘，你可要尽全力。”
叶熙出刀，用的是苍山武功中的金蓉刀法，还是她小时候孟叔叔教她的。
孙慎扇子翻转，抛出远身，迎上叶熙刀锋。
兵器相碰，转而又回到主人手里，叶熙试探一招，明白孙慎看上去文绉绉不靠谱，底子却尤其的扎实，经过高手指点，只是内功与她相比，虚弱了些。
她若用秋水剑，三招必逼他露出破绽，可如今秋水剑在丰沉的马车上，她手里一把破刀，用的也非秋水剑诀，唯有十招定输赢。
丰沉踮着脚，伸长脖子，见叶熙在飞来飞去的扇子之间，游刃有余。
“孙慎这小子，武功竟然这么好了，”岱珏坐在轮椅上，被前面人挡住，看不见擂台的战况，但他从两人交手的时间判断，也有半炷香。
“是啊，竟然这么好了，”丰沉随口说，见岱珏迷惑的望向他，立刻笑了笑，“我不懂武功，瞎跟着说，让岱二公子见笑了。”
“能在落叶山庄的叶熙姑娘手底下，走这么些招，孙慎也没白来南阳一趟，”岱珏转过脸，看向前面乌压压的背影，“丰阁主，冒昧的问一句，你千里迢迢，与叶熙姑娘来我南阳，是为了什么？”
丰沉没惊讶，岱珏早知道叶熙是谁，但自己是谁，竟也猜出来了。
“我们来南阳找个东西，”丰沉本来真的只是想来找个东西，结果船上救了梅筱，才横生出擂台比武的肢节。
“我能帮上忙吗？”岱珏问，“阿凝是我妹妹，你们是她的朋友，自然也是我岱珏的朋友了，丰阁主若需我帮忙，不必与我客气。更何况……叶姑娘是我故人的妹妹。”
“岱二公子说的故人，难不成是那个英王世子？”丰沉道。
“阁主知道他？”
“叶姑娘的确想问你，关于他的事。”
岱珏笑道，“亭云阁知晓天下事，叶姑娘与阁主交好，为何还问我？”
“亭云阁有规矩，江湖事言说，朝廷事不问，”丰沉也是颇为无奈。
台上，叶熙瞅准破绽，一脚踢飞折扇，刀背卡上孙慎的咽喉。
“苍山，叶熙胜！”
这一场打的还算激烈，但放在所有比试里，却平平无奇，两天下来，十八般武艺轮着在擂台上晃悠，再厉害的招式也有审美疲劳，两人都是籍籍无名，台下议论的都是叶熙苍山弟子的身份，定没拿出真本事，只想第二轮等她遇上个高手，再做较量。
叶熙跳下台，孙慎跟她一个方向，丰沉友好的向他们投来胜败乃兵家常事的目光，忽然孙慎拉住叶熙，“叶姑娘……”
黑烟弥漫，叶熙与丰沉之间方才清晰可见的乌压压一群人，瞬间埋没在随风扩散的黑烟之中。
叶熙立刻屏住呼吸，黑烟有毒，不少人在黑漆漆一片中倒了下去。
孙慎身边多了十多个打扮朴素的江湖人，却看训练有素的模样，更像是军中的士兵。
“大人！”
“中午按捺不住了，”孙慎勾起嘴角，“给兄弟们发信号，立刻去岱府拿人。”
“是，大人！”几人似乎提前服过解药，不畏惧黑烟，很快一束烟花突破黑烟升上天。
“叶姑娘，你先躲躲……”
叶熙毫不客气的抓过孙慎的手，连人带扇子按在地上，“怎么回事？”
“放……快放开我!”孙慎挣扎，“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有要务在身……”
“说清楚！”叶熙道，“不然我断你这只手。”
“是七杀门的余孽！我来南阳，正为此事。岱将军与我半年才摸清楚七杀门余孽藏匿在南阳地界。岱将军以身为饵，引蛇出洞，聚贤大会只身而来，让七杀门以为机会而行刺……”孙慎没时间解释了，“叶姑娘，岱将军那边全是七杀门的刺客，虽然四周早就布下西北军的人手，但万一有闪失……您去那边帮忙去，别阻我去岱府拿人啊！”
叶熙扯下袖子，捂住口鼻，飞身往黑烟里去，
丰沉身体里的银蚕不住地叫嚣，彻骨的寒冷随着黑烟散出的剧毒而生，旁边看热闹的一圈江湖人，有几十个，忽然就抽刀砍向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成微和成婉也猝不及防。忽的一道箭矢射出，离他最近的岱珏身后，那叫做王五的属下，手持弓箭，接连发出三支，丰沉身后接连惨叫。
成微长刀一辉，与成婉双刀并行，直杀另外三人，挡在丰沉左右。
“把丰阁主卷进来，是在下的不是，”岱二公子转动轮椅，靠近丰沉，他身边多出来十几个盾牌，围了一圈，把丰沉连同他几个人护在其中。
骆凝中了黑烟的毒，岱珏让王五喂了她一粒避毒丹，又给了丰沉和成微成为婉几人。
“叶熙……”
“叶姑娘和孙慎在一起，无碍，”岱珏让几人安心。
所有的刺客，都集中在他这边。
黑烟之中，杀戮重重，兵刃碰撞，血的味道，让银蚕更活跃，丰沉直觉更冷，裹着狐裘暖炉缩成一团，挨在轮椅旁边。
“丰阁主，你受伤了？”岱珏见丰沉如此难受。
“没事儿，老毛病，”丰沉勉强摆了个笑脸，“他们是什么人？”
“七杀门，”岱珏目光如炬，似乎能透过黑雾看到什么。
黑雾随风散开，蔓延至整个擂台东西南北，成微和成婉靠近丰沉，紧张警戒。
“保护将军！”王五大喝，盾牌处忽然开了个缺口，紧接着两个持盾牌士兵的人头落地，十几个刺客越过盾牌铜墙铁壁，长刀直砍向轮椅上的岱二公子。
王五的箭射死三人，又有刺客飞身而上，几把长刀落下。丰沉眼见成微和成婉护在他这边，而岱珏一边空门大开，岱珏闭上眼睛，似乎并不意外他现下必死的处境。
以身为饵，就要有死的觉悟。
可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岱珏直觉底盘晃动，旁边丰沉使出吃奶的力气，把轮椅推了出去。
滚烫的血，溅他半身，举刀的刺客正中两刀，倒在血泊之中。
叶熙在左，一手拉住轮椅，刀身染血，一路搏杀而来。
刺客的身手，她认得，正是靖明台埋伏刺杀太子，追她一路的刺客！这些刺客消失的无影无踪，暗鹰和苍山翻遍了大周也没找到，最后也不知是谁伪造的证据，把锅扣在了英王世子头上。
他们竟然都藏在南阳。
叶熙转脸，梅筱把尸体右边的长刀，缓缓抽出来。
她周身受伤十多处，在盾牌之外，不知杀了多少刺客。
叶熙不知为何，梅筱会帮她这一边。
岱珏稳住轮椅，忽的抓上梅筱的手，一直平淡的面庞竟有些慌乱，“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梅筱轻轻摇头，“岱将军，有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你！”
“你没事吧？”丰沉也哆哆嗦嗦的问。
叶熙见丰沉没事，心定了一大半，“外面少说还有二十个，速战速决，梅筱，你还行不行？”
梅筱扬刀指向黑烟，“好久没杀的如此痛快！”
两人一前一后，再没有犹豫，杀入黑雾中。七杀门的刺客，每个身上都背着千万条人命债，统统死有余辜。
丰沉叹了口气，“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
岱珏回味着手心的余温，忽然笑了，“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你不想被杀，就只有打打杀杀。还有，丰阁主的卦，算的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