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贤庄（十一）
37
“对不起，”叶熙听完梅筱所说，知道自己冤枉了人。
梅筱道，“公主，你与我交过手，船上我虽然没有武器，却也尽了全力，你也跟地字部的余孽交过手，应该察觉，地字部杀手的武功，比不上我们天字部。”
叶熙两次与那些黑衣人过招，的确，四季刀的招式平庸，狠而绝，根本没法跟梅筱比。
梅筱在天字部也是数一数二的杀手，但这些年她几乎没拿过刀，武功退步一大截，还能差这么多。
“就算是当年全盛的天字部，也绝无可能灭落叶山庄。我始终不觉得，地字部的杀手，有这个能力。能一夜之间杀了落叶山庄所有弟子和叶庄主的门派，放眼江湖里，根本找不出。叶渡之叶庄主，神功盖世，天下第一，就算地字部所有杀手倾巢而出，也够呛能近的了叶庄主的身，”梅筱说出她的猜测，“除非，他们找到了叶庄主的破绽，用阴招。”
“秋水剑诀的破绽，我爹只告诉过两个人，”叶熙摇头，连她都是爹死了之后才知道的，“但他们是我爹的好兄弟，绝不会出卖我爹的。”
“岱毅还是岱珏的亲哥哥呢，”孙慎在一边说风凉话，“那二皇子，他不也是你太子兄长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起长大，连着血缘的？”
“背叛你的，往往都是最亲近的人，”梅筱做杀手，深有体悟，接的任务，十有八九都是自己人杀自己人。
“反正他们不会，”叶熙不跟丰沉争执，与梅筱道，“梅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西北军的英雄，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梅姑娘不要怪罪我的无知。”
“你信我？”梅筱倒是奇怪了。
“信，”叶熙不信梅筱，却信岱珏为人，岱珏当年能冒着被朝廷归为英王叛党的风险，聚集江湖英雄救长舟哥哥，定是信得过的。
“多谢公主殿下，”岱珏抱拳。
“我不要千秋令，我只想知道……”叶熙要问凤凰羽的下落，忽的成微成婉喊，“公子！”
“丰公子！”叶熙见丰沉晕倒，晕倒还不忘抱着暖炉一起，是了，今天的黑烟有毒，与在洪家寨遇毒蛇的时候一样，浑身冷的像冰块。
她想起温泉，“我们快回去，温泉能缓解封公子的难受。”
成微已经背起丰沉，直接冲出去，成婉与岱珏做了一拜，叶熙跟上，“丰公子无碍，岱公子不必担心。”
骆凝看看梅筱，又看看敞开的大门，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边。
她想给姐姐要个说法。
她也担心丰沉的安危。
想岱珏有聚贤庄在，也跑不了，还是跟去客栈，先看看丰公子的情况。
丰沉当然没事儿，钻进温泉就活蹦乱跳，重新活了过来。
几人各回各屋休息，成微给公子拿来衣裳。
“小微，不要告诉他们我是装晕倒的。”丰沉嘱咐。
“公子，你为何要装晕倒啊？”成微不明白，丰沉晕过去之前，与他悄悄说，他晕倒之后赶紧把他背回来。
“不能让叶姑娘问岱珏凤凰羽的事儿，要不，我们不就穿帮了吗？”丰沉当时只有晕倒一个方法。
“小婉带叶熙出门了？”
成微道，“妹妹已经按公子的吩咐，说叶姑娘穿的朴素，带叶姑娘去做衣裳了。”
丰沉爬出温泉，穿好衣服，“走走走，咱们去一趟岱府。”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终夺得聚贤大会魁首的，是一个来自东岛的十岁少年。
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人感叹少年天分之高，小小年纪竟然自创了一套剑诀。
如果叶渡之还活着，这东岛快剑，再磨上几年，定能与秋水剑一较高下。
骆凝输了第二局，就是输给了这个名做君泽的东岛天才少年。
组队比试，一个人输了等同于全队进不了下一轮，由于骆姑娘扯了后腿，本该在聚贤大会上光芒万丈的苍山，衍山弟子，第二场压根都没上场比试。
七杀门的刺客伏诛，幕后主使也被送了官府，叶熙不执着报仇了，于是梅筱弃权，她那一组，本就是她现找来凑数的。
聚贤大会结束之后，东岛少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骆凝到处找他也找不到。
岱二公子履行诺言，聚贤大会过后，在聚贤庄大办酒席，百味楼破了规矩，好酒源源不断送来，篝火冉冉，江湖英雄聚集，切磋技艺，侃天侃地，畅快淋漓，纵饮千杯，好不自在。
骆凝捧着坛子，大口大口的喝酒，喝的半醉，她被一十岁小孩一剑挑下了擂台，心情格外不好。
“输给他不丢人，”孙慎安慰，“那江湖成名多年的潇湘子，不也一剑输给他了？说实话，东岛是哪儿，我一点也没听说过，忽然冒出个高手，剑法还是自创的，我都没看清他怎么出招。”
“有输就有赢，骆姑娘不也赢了那位薛姑娘，”丰沉不能喝酒，成婉给他准备了茶水，在纵横林立的酒坛子之间，显得格外清新淡雅。
“可因为我输了，熙姐姐都不能再比了，熙姐姐若上场，定能拿到魁首，不输那个东岛的小孩儿，”骆凝难过，不甘心是其次，最难过的是连累了队友。
叶熙与梅筱对视而笑，举起酒坛碰了一下，“我本来也是想弃权的。”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岱珏从人群里而来，属下王五推着轮椅。
江湖人轮番给岱二公子敬酒，岱珏一一回敬，好容易才有空闲，到熟人一边坐坐。
“岱珏，你什么时候与我讲姐姐的事儿？”骆凝醉了一半，但意识还是清醒的，“我想过了，你不讲也不要紧，我跟着孙慎去西北，西北军那么多旧人，总有人知道。”
“那你可能听到十八个版本，每个都不一样，”孙慎才不想骆凝跟他回去，他出门一趟，带回个女人，怎么跟他未过门的夫人解释？
在西北军，岱二公子和苗校尉，骆湘姑娘，再加上英王世子李长舟，那都是传奇中的传奇。
“我讲，讲就是了，早晚都得讲给你听。公主，你不是也想知道李长舟的事儿吗？”岱珏在梅筱身边停下轮椅，拿了根玉米，架在篝火上烤。
叶熙自然想知道，“想。”
长舟哥哥在军中，虽然经常写信回来，却是报喜不报忧，说的都是好事，今天抓了一个鸡，明天养了一只猫，后天小女孩送他花环，感觉在西北军逍遥自在，一句也没提过军营的苦。
可她知道，那是西北，严寒酷暑，冬天冷风刺骨，夏天烈阳炎炎，奉天皇城里骄养长大的公子哥，哪里能受得了那份罪？
还有鞑靼的弯刀，无处不在的危险与死亡。
骆凝噘嘴，“你又想转移话题，每次我问你姐姐的事，你都这样子。”
“我这次是真的讲，”岱珏转玉米，顺手把骆凝烤糊了的几根肉串扔到一边，放上新的，非常熟练的帮着一起烤了。
梅筱在拿着刷子刷调料，想起了西北难得的安宁日子，岱二公子那眉头皱成苦瓜的倒霉相，想想就笑了，“李监军刚来祈梦城没几天，骆湘也来了。当时岱二公子他一个头三个大，简直不想活了，天天追着谢将军跟孙副将，要调回中军去。”
“李长舟不是西北军的战神吗？”骆凝怎么听着，像瘟神呢。
“战神？战神个毛线！”岱珏对军中文官胡诌八扯的能力，那是一贯的相当佩服。
丰沉的串都烤好了，给周围叶熙孙慎和自家属下分了分，“快吃，趁热。”
孙慎吃了一口，忽然一愣，“这个味道？”
“不好吃啊？”丰沉自己尝了尝，没问题啊，香咸口味，加了点辣椒。
“没，丰师兄的手艺不错，”孙慎咬了一大口，“这味道，挺熟悉的。”
“快讲，快讲，”骆凝催促道，“今晚讲不完，你不许睡。”
岱珏说，“好。”
他离开西北有快七年了，南阳安逸富庶，与他结交的，都是潇洒豪迈的江湖朋友。他胸怀逐渐宽广，脾气越发平和，那些年战场的热血与快意，不甘与痛苦，都渐渐的随着时间变的淡了。他不再纠结一双的断腿，不再怨恨自己无能，没有救出最好的兄弟，他深藏下对一个姑娘的愧疚，与对另一个姑娘深深的想念。
他曾是西北军驰骋沙场的岱将军，如今是江湖上德高望众的岱二公子。岁月经年，纵有些梦想，永远无法实现，却恒久镌刻在他的血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