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少年（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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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节庆，整个皇城洋溢着欢乐喜庆的气息，英王府却是因着不速之客的到访，沉郁又压抑。
王爷身体不适，独在书房，不见外客。英王妃面对赖在府上哀嚎的母子，说破了嘴皮子也请不走，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换做常人敢在英王府放肆，早就乱棍打出去了，然蒋家母子蒙受皇恩，身份有些特殊，不好随意打发。
再看蒋侯爷的模样，实在太过凄惨，鼻血堵了两块棉花，还止不住，白皙的小脸肿成了猪头。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可他家世子爷，偏偏照着人家的脸打，英王妃纵有心息事宁人，也不好意思为李长舟说情。
英王妃理解蒋母薄氏，若是她的亲儿子被人打成这般，她定也定会亲自上门讨个说法的。
事关李长舟，唯有王爷亲自出面了。“阿福，去书房请王爷来前厅，是英王府对不住蒋侯爷，无论孩子们之间为何起了争执，世子殿下都做的过分了。”
英王妃亲自扶起跪坐在地的蒋家母子，可蒋家母子硬是跪着不起来。
“我儿……我儿……”薄氏满面泪痕，“我儿命苦啊！三岁就没了爹，我一个妇道人家，好不容易把他拉扯长大，教导他文武之道，想以后娶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给蒋家延续香火，也能对得起地底下的老侯爷。可我……我却是护不住他！我儿今日被英王世子当街欺辱，沦为皇城子弟中的笑柄，若英王爷不给我个说法，我是绝不会离开的。”
“请夫人放心，王爷最讲道理，定会给夫人和侯爷做主的，”说是这么说，但李长舟的性子，王爷恐怕也管不住。
李英从书房来前厅的路上，听福管事大体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己儿子在桃花桥把蒋家侯爷打了，打的还特别凶狠，人家母子现在找上了门，要英王府给个说法。
蒋侯府是先祖朝受封，几经起伏，早就落魄成皇都权贵中的边缘。但传到上一代，蒋家老侯爷为国治理水患而死，是被天下盖了戳的忠正良臣。不仅黄河沿岸的百姓为之立碑颂德，连整个前朝的臣子也都敬慕三分，皇上都觉得对不起蒋老侯爷，十分照顾蒋家的孤儿寡母。
李英面色铁青，心里的闷火，呼呼往外冒，李长舟打谁不好，偏偏打了那蒋家遗孤。不说父皇偏宠，就说那蒋母薄氏，曾是郑皇后的陪嫁丫头，后指为蒋侯为妾，为侯府生下了长子蒋谦，蒋侯爷正妻亡故后，被扶正为侯夫人。只是蒋侯早亡，蒋谦承袭爵位，蒋家因着薄氏这层关系，早与郑阀结盟。
英王府与郑阀势同水火，这事儿若处理不好，郑皇后一党定会借机生事，连同御史台参他一本不教之过。他丢了脸面是其次，打人的李长舟却难逃责罚，殴打忠良之后，若郑阀再拿民怨要挟，加上如今林国公府已然失势，他世子之位恐将保不住。
自家儿子就没让他省心的时候。
李英远远就听见了蒋家母子悲惨的啼哭，揉了揉褶皱的眉心，也顾不上腿疼，硬着头皮走进前厅，如今最好的局面，是先把蒋侯爷的怒气和委屈平息下来，给外人一个英王世子知错就改的印象，至少不能让御史台跟着郑阀一起大做文章。
饶是他心里早有准备，看见蒋谦那张被揍得胖了好几圈的猪头脸，英王爷瞬间六神无主，愤怒与怜惜之间竟然生出了鄙视，凭着自己儿子那点儿力气，还能把人打成这个样子，这蒋谦得有多草包。父皇还想把叶渡之的女儿嫁给蒋谦，他那对叶渡之崇拜至极的弟弟能同意才怪。
薄氏见着英王爷，忙推着儿子向前，一起磕头，“王爷，您要给我们母女做主啊！”
李英忙低身去扶，“夫人免礼，快快起来说话。”
站在旁边英王妃和侍女，见状立刻把跪着的蒋家母子强行扶起来，搬来椅子，薄氏细绢掩面垂泪，“王爷，您可是好好看清楚，英王世子欺负我孤儿寡母，他把我儿打成什么样子！世子殿下虽然尊贵，可我儿也是有爵位在身的，皇上总夸我儿有孔孟之才，将来必成国之栋梁，可好好的孩子却受此侮辱，还当着街上那么多人的面，以后他可怎么做人啊！”
李英面色冷峻，还好薄氏侍女出身，头脑简单，竟然第一时间带着儿子冲到英王府来要说法。若是这般惨烈模样，直接带去皇宫寻郑皇后告状，让父皇看见，恐怕此时李长舟已经进了宗人府大牢，半点周旋的余地也没有了。
“侯爷的委屈，本王已然知晓，夫人放心，本王这就去把那不孝子抓回来，与夫人和侯爷磕头认错，”李英雷厉风行，亲点了十个府卫自去抓人，半条腿迈出前厅，回头与王妃道，“敏晴，去请府医来。”
“是，王爷，”英王妃命丫鬟沏茶，端来点心，安稳薄氏的情绪，府上孟医官很快提着药箱，见了蒋谦被揍得惨不忍睹也暗地里唏嘘。英王妃悄悄与福管事道，“把外门关起来，今夜蒋侯府到访英王府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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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桥畔，满是璀璨花灯的舞台，从水底缓缓的升起。
琵琶声声错杂弹，水袖随着乐音此起彼伏，微微荡开，远远来看，犹如一朵在水中央徐徐绽开的桃花花蕊。
水云间的雅间，喝酒起劲的宾客纷纷放下了酒盏，从窗口向桃花桥望去，欣赏曼妙水袖，歌舞升平。大周国太平繁华盛景，尽在花灯节的喜庆之间。
周榭泉上了伤药，从里到外换了身李长舟备在水云间的衣裳。奢侈的金线祥云刺绣，怎么看怎么不自在。平时收束惯了，宽敞大袖啰里啰嗦，然李长舟的衣服都是如此，挑了半天，才挑出这件最朴实的。他的外衫几处被鞭痕撕破，内衬更是染了血，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只能勉强将就。
叶熙趴在窗口，自始至终，除了桃花桥，周遭一切皆不入小姑娘的眼。
声乐入耳，周榭泉提着白玉酒壶，靠在窗口另一边，舞台上水袖交叠，舞娘打扮的都差不多，依他常年习剑的敏锐，盯了好一阵儿，才找到李长舟这个滥竽充数的。
李长舟重新上了妆，比之彩排，跳的更加卖力。
他知道叶熙在看，想好好表现一番，毕竟打赌打输一次也不容易。周榭泉想，赢家李澈这个时辰还没赶到水云间，多半是被皇上留宿宫中了。李长舟百年难遇的女装模样，没亲眼见过，着实可惜。
桃花桥下，人群骚动。
本来拥挤不堪的桃花桥一侧，挤进来一队带着武器的士兵，士兵身着甲胄，强迫众人让开了一条道。
周遭百姓以为是官府寻人，虽心有不满，也不敢造次，妨碍公务可是要获刑的。
“坏了，”周榭泉看见英王爷正气势汹汹冲过来，与那群士兵一起，在人群中穿梭，似乎在找人。
叶熙也看见一队穿着如王府府卫的人，“他们是谁？”
“英王爷，”周榭泉给叶熙指了为首的英王爷，“长舟殿下的生父。”
英王爷因为腿疾，这些日子在家休养，怎亲自带人来桃花桥这人流拥挤之处？要说英王爷来看水袖舞，打死他都不信，英王爷乃朝堂典范，向来对吃喝嫖赌酒色之气嗤之以鼻，唯一的可能，就是来找李长舟。
李长舟自打懂事起，就常年累月住在安王府，只有大年三十勉强回英王府吃个年夜饭，偶尔英王爷有事，会差人来安王府，把世子叫回去。
周榭泉有些担心，方才蒋谦被打，或许去英王爷处告了状。又想长舟殿下扮成舞女模样，化了浓妆，舞台又那么远，英王爷定认不出来。
李安在桃花桥附近巡过一周，没见到李长舟，蒋谦哭诉是在这里被打的，难道这小子知道闯了大祸逃走了？
“再找，他走不远，”李安命令，“等等，把府卫的行头脱了，换身平民装扮，兵刃也藏一藏。”
花灯节为民间喜庆盛典，找人规找人，英王府却不能落一个扰民的罪名。
水袖舞大戏，在桃花桥人山人海的欢呼声中落幕。
李长舟累了个半死，果然他不擅长体力活，水袖舞的姑娘们可比他累的多，今年要多给几倍的赏钱。
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他跟着舞女一道，排着队形走下舞台。
“别碰我！”走在最前的舞女的喊声，淹没在一片叫好声中，“快把你的脏爪子拿开，不然我报官了！”
舞女修的舞课，平日只表演不卖身。规矩早就立下，皇城众人皆知。然水袖舞台下人挤人，总有好色者趁乱摸上一把。
喊了也无用，人那么多，手挨着手，根本看不出是谁做的下X流事。就算瞧见了，也没有证据能告上官府。大多数舞女都一笑了之，装作不在意，底下看戏的，都是给银子捧她们场的，左右图个高兴，何必计较那一手两手的痛快。
李长舟小腿一紧，直觉有一只手抓着他的小腿乱摸。
世子殿下开始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谁不小心碰到他，毕竟台子下面人挤人，又没个维持秩序的。可那只手一直贴着他的腿，越摸越靠上，还轻轻掐了他的腿腹。
李长舟低头，台下这位仁兄蹬着望眼欲穿的狗眼，不老实的手指很是享受的还想再进一步。
仁兄摸着摸着不太对劲，这条藏在衣服里的腿，没有女子的娇腻柔顺，却摸出了一股子男子的阳刚挺拔。虽有点奇怪，但今年花灯节，好容易能离着台子这么近，有上下其手的机会，也不挑什么软不软舒不舒服了。
正想再进一步，试试舞女婀娜的腰肢，手腕忽然被抓住，舞女力气一点也不像柔弱的女子，把他手腕向台子边缘一搁，紧接着一脚狠狠的踩向他的手指。
“啊！！！”
指骨咔嚓了断的惨痛声音，把舞台两边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你是……你是……”男子拖着手指艰难站起来，“你是男的……”
表演完了，李长舟再不用扮女装，长袖抹掉半边脂粉脸，见男子有苦说不出的吃瘪表情，顿觉好笑，“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恶心？”
“你……你有病！”感情这台上的舞女里，还有多少男扮女装的？
“你才有病呢，”李长舟不打算再理会这咸猪手，快下台子了，一路回去水云间，还能喝几壶酒，也不知李澈有没有溜出皇宫看他的演出。
跳下最后一层台阶，本人挤人的面前，忽然开出一条敞开的道。道两旁维持人流的四五个壮汉，分外眼熟，他们腰间别着的刀外，裹着一层油布。除去皇宫，奉天城准许侍卫带刀的府门，只有两家亲王府邸，英王府和安王府。
李长舟勉强笑了笑，“父王……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