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少年(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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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打人者,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拳打倒了那仗势欺人的权贵公子。
两边仆役反应过来,他们的公子被打了,那穿着水袖的舞女竟然嚣张到一拳不够,接着两脚把他们的公子踹倒在地。救主心切的两人飞扑上去,双足却忽然像是灌了铅一般,摔了个标准的狗吃屎,眼冒金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东西南北。
叶熙瞬间撂倒了两人,手里鞭子狠狠一甩,去扶跪着的周榭泉。
“药,”叶熙随身带着止血散。
十几鞭子,伤的不算重,周榭泉接过药随手放在一边,他倍感头沉,叶熙忍下来没有动手,他忘了长舟殿下在台子上,登高望远,台下一览无余。
依着长舟殿下那护短的性情,看到刚才那一幕,不打残废那蒋谦绝不会罢休。
周榭泉几步上前,欲要拉架,对方是为国为民捐躯的忠良之后,万一打出个毛病来,就算英王爷,也不好给皇上交代。
回头,只见叶熙人影,略到李长舟身边,举着鞭子往那可恶的蒋侯爷身上狠狠的抽。
比起李长舟的花拳绣腿,叶熙带着内劲的鞭子,更可能要了蒋侯爷的命,周榭泉没管李长舟,先挡下了叶熙的鞭子。
“让开,”叶熙躲开周榭泉,“他调戏我在先,欺辱你在后,这般人渣,得给他个教训。”
“我没事,这点小伤,都不如平时师父罚我的重,”周榭泉再拦,叶熙躲了几次,却是离着李长舟和那人渣越来越远,越发不能理解周榭泉为何要拦她。
“让开,”叶熙手上长鞭甩向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周榭泉只能夺叶熙手里的鞭子,叶熙不给,两人一来二去躲闪追逐,成了赤手对招,打了起来。
蒋谦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躲着那舞女杂乱无章的拳头,不,那舞女不是个女的,舞女的装扮,声音却是刚劲的男声,喉结滚动,男子无疑。
男扮女装接近他,一定是早有预谋,等在此处,说不定那两个江湖人与他是一伙儿的,蒋公子吓成了一具僵尸,忘记躲闪暴风骤雨一般的拳头,刺客!有刺客!
可任凭他喊破了嗓子,保护他的仆役迟迟不来。
“什么刺客!就你,也配让刺客刺杀?”李长舟用长袖把脸上的浓妆一抹,“你看清楚我是谁!你连我的人你都敢打,仗着你爹的排位给你撑腰,以为奉天城没人敢收拾你,当我李长舟是好惹的吗?”
蒋谦听见刺客自报家门,李……是帝王姓氏。
李长舟?
英王府的世子爷吗?
纨绔子弟里,论名声论事迹,都远远甩开他好几条街。
蒋谦瞬间浑身发冷,得罪这位,可是比刺客还恐怖,性命之忧倒是没了,但今日之事,定会传到各家子弟的耳朵里,被英王世子打成了猪头,他在皇城纨绔界,以后就没得混,嘲笑,排挤,鄙视,永远抬不起头,他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之中,有人两腿之下的胯裆,恰好能钻过一个人,蒋谦毫不犹豫的迅速爬过去,先逃了再说。
“想跑,做梦,”李长舟紧紧拉着蒋谦的腰带,把他往回扯。
蒋谦拼命往人群外爬,抓着人群中不知谁的双足,丝绸布料哪里能承受如此拉扯,只听撕拉一声,蒋谦的腰带散开,李长舟脱了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刚好穿过周榭泉和叶熙两人对打之间。周榭泉反应极快,扶住了李长舟,才没让他摔跟头。
蒋谦终于得以解脱,往蒋府使劲儿的跑,顾不得裤子被撤掉了半边裤腿儿,细皮嫩肉的屁股圆圆滚滚的露出来,狼狈相比之西北堡寨的难民还窘迫。
桃花桥畔,看热闹的男女老少哄然大笑。
“有本事别跑,打不过就跑,算什么东西,”李长舟要追,周榭泉好容易抓着李长舟,把人堵在原地,“长舟殿下,让他逃吧。”
李长舟挣扎几下,方才怒火中烧渐渐冷静,见周榭泉手臂上的鞭痕,瞬间更生气了,“你怎不还手?还跪着给他打,要不是我看见,你被他打死也不还手是吗?”
“殿下你不总是说蒋谦是傻子吗。我这是……不跟傻子斤斤计较……”周榭泉把前面蒋谦招惹叶熙那段儿含糊过去,李长舟只看见他挨打,没看见之前种种。要是让李长舟知道,蒋谦曾对叶熙无礼,恐怕世子殿下当即就要扛着刀去蒋府砍人了。
“喜庆的日子,竟然碰上这么晦气的东西,”李长舟虽气,却不傻,嘴上是凶,心里却知,周榭泉是怕给安王府惹事儿。
所以他刚才痛扁蒋谦时,才自报家门,他英王世子打的人,他李长舟惹的事,跟安王府无关。
妆容花了,还得重新涂,好在离登场还有一个多时辰。李长舟揉了揉手腕,刚才打的太狠,他手腕也疼。
“你买红绸子干嘛?许愿吗?”李长舟瞥见周榭泉袖中的红丝绸布。
“阿熙想许愿,”周榭泉见李长舟脾气来得快去得快,松了口气。
叶熙伸手,“给我。”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画风,瞬间归于和睦友善。
“算我一个,算我一个,”李长舟跟着凑热闹,“红绸买的够吗?”
周榭泉买的时候,摊位上只剩下这么一条,他见红绸还算宽,使劲儿撕成了两段,“够了。”
叶熙拿去一半,李长舟举着另一半想了会儿,“阿泉,你没愿望吗?”
周榭泉道,“有,但我不信神佛。”
世上能实现他的愿望的,唯有他自己。
“既然有,那就写下来,”李长舟把手上的红绸再分两条,“给。我也不信神佛,但我很喜欢许愿。只有写下了愿望,才会想着努力去实现,愿望,是写给自己看的。”
周榭泉无奈接过,他敢保证,若他不写,李长舟会在他耳边唠叨一整夜。
叶熙写完,把红绸折叠,准备把它系在最高的树枝上。
李长舟走过来,“阿熙,帮我也系上去吧。”
“这么多……”叶熙嘟囔,李长舟递给她三条红绸。
许这么多愿望,也太贪心了。
李长舟解释,“一条是我替阿澈写的,还有一条是阿泉的。”
周榭泉本来随便系了个树杈,却被李长舟解下来,给叶熙一起,系在最高的那一段。
“阿熙,你许的什么愿望啊?”李长舟看向桃花树高高的枝头,他们四个的红绸,最是显眼。之下数不清的红色丝绸,如人心一般温暖耀眼。
愿望由心而生,是世上最美好,最纯洁,最高贵的祝福。
叶熙说,除了秋水剑,她还有别的心愿。
他若是知道,或许能帮叶熙完成,也说不定。
叶熙沉默很久,“我想问神仙,我所求之道,究竟是什么。”
“既是你所求之道,神仙怎知?这天底下,只有你自己知,”李长舟爱莫能助,神仙恐怕也爱莫能助。
“你所求之道是什么?你自己知道吗?”叶熙破天荒主动问李长舟问题。
李长舟一笑,“我所求之道,就是喝尽天下美酒,看遍世间美人,踏足江河湖海,活到长命百岁。”
叶熙后悔问李长舟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
她几乎能猜到李长舟的红绸里写的什么愿望,一定是吃喝玩乐。
“阿泉,你许的什么愿望?”李长舟问,“让我猜猜,该不会是继承苍山吧?”
周榭泉摇摇头,“苍山那么多师兄师姐,哪里轮得上我?”
“人家叶熙也是落叶山庄最小的,却要做秋水剑的继承人,你怎么就不能想当苍山掌门?”李长舟表示,江湖男儿,志向必须远大。
周榭泉想问这位为何如此双标,一个以吃喝玩乐为己任的纨绔,竟然指责他没有志向,又听李长舟说,“做苍山掌门也没什么好,得管着所有苍山弟子的吃喝拉撒睡,心累啊,还是逍遥江湖最好,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阿泉是许了这个愿望?”
周榭泉摇摇头,“逍遥江湖是好,但我并没有许这个愿。”
“那你许的什么?”李长舟两次没猜对,更加好奇。
“想要一样东西。”周榭泉道。
“什么?”
“软金甲。”
叶熙听过这个,那是江湖上一件是非有名的奇宝,出自机关大师燕逐流妙手,以几万条及细的金丝交叠而成,薄如蝉翼,刀枪不侵。
没有人见过这个宝贝的真实模样,传言那是一件常人看不见的衣服,自宝成以来,燕逐流大师就将之穿在身上。燕逐流武功平平,却有一手机关手艺,遭遇万鬼门的暗杀无数,然再厉害的杀手,也碰不得燕大师一根汗毛,全靠这奇宝软金甲。燕大师作古后,奇宝传给了燕家子孙,随着燕氏隐居,这宝贝也消失在江湖上,一代又一代过去,至今成了一个传说。
李长舟问,“软金甲长什么样子?”
叶熙也很期待,周榭泉笑,“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样子,所以才求神仙为我找。”
“不说就不说,谁还跟你抢不成?”李长舟才不信。
说着说着,几人走到了桃花桥下,他得赶紧补妆,回头上台演出。周榭泉和叶熙原路回水云间,等着欣赏英王世子殿下的水袖舞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