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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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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太子丧期百日未满,朝堂之上,朝臣惴惴不安,新立太子未定,龙椅上的沉静的可怕皇帝陛下,经历丧子之痛后,回应了御史台十几年如一日奏请却从来不受待见的撤销暗鹰卫之事。

暗鹰是帝王直属,行走在黑夜之中,长短刀刃尽是肮脏血污,乃百官忌惮的存在,名声可谓狼藉,但因着帝王宠信,谁也不敢轻易招惹,唯有那些死认理不要命的御史,才敢向帝王偶尔进言几句。

宁安帝望向年迈的御史,想快要入土的人还如此折腾,想老人与太子是忘年之交,再往前数,曾是英王府的旧臣。

朝中清流,都或多或少和英王府有所牵扯,他登基后,英王之罪不及臣子,过去既往不咎,重用贤能,毕竟有遗诏,他登基为帝才是名正言顺,加上太子屡屡为英王世子李长舟说话,那些追随过英王爷的文武贤能,多半都留了下来,继续为朝廷效命。

“魏爱卿,周爱卿,你们以为如何?”宁安帝未有驳斥,按下奏书,望向武官一列最前的魏慎行。

按道理,暗鹰只是皇帝的刀和盾,不能参与政事,更加不可能临朝,魏慎行是个个例。他拥立宁安帝有功,几个世家几次上表书,那时英王府旧臣还在暗中奔波,宁安帝为朝局稳固,不得不暂时顺了世家的意思,让魏慎行上了朝。

可宁安帝与英王行事不同,他行走江湖,绝不是向阴谋诡计妥协的性子,既然暗鹰能上朝堂参议政事,那多一人也无妨,于是大笔一挥,在朱批上加了一行,命暗鹰卫副使周榭泉和魏指挥使一起上朝。

那时的苍山,是在这诺大的皇城中,他唯一能信得过的人手。

周榭泉等着魏慎行先说,按着官职,他没有先回答皇帝问话的道理。

老御史提这事儿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宁安帝每每也都问魏慎行和他同样的问题。

宁安帝问想要魏慎行的答复,问他只是顺带。

魏慎行并未答话,只是如从前一般,原地跪下。周榭泉依着往常,也跟着跪下,静默一番后此事又是不了了之。

只是这次,周榭泉没有随魏慎行下跪,而是站出一步,“皇上,臣以为,温大人所言甚是。”

宁安帝不知周榭泉此举为何,太子之难,当属叶熙和周榭泉会难过。

他让周榭泉护送太子棺椁去皇陵,之后四处走走散散心,周榭泉不肯,说叶熙在皇城,他怕叶熙悲伤指责过度走火入魔,还是盯着些好。

其实这些日子,叶熙几乎没碰秋水剑,因着皇后娘娘几日不进汤水,御医说是心病,想叶熙和太子殿下亲近,多能安慰娘娘,召叶熙进宫侍疾。叶熙日日进宫,周榭泉压根没跟着叶熙,去的最多的便是聂神医的行馆。

见帝王神色有异,老御史叩首道,“臣以为,暗鹰卫行事,血腥戾重,或不利于江山社稷。”

“无知,”魏慎行之后,礼部尚书呵斥道,“暗鹰卫乃先祖之制,岂能随意废除?”

“太X祖皇帝时,天下初定,朝局不稳,外患未除,匪患不绝,人心不齐。于此暗鹰卫设立,为杀器,护卫皇权,监察百官,行于暗处,为帝王所倚。时至今日,不同祖朝。中原繁华,西北安定,君臣一体,民心所向。护卫皇上,禁军足以,监察百官,亦有御史台和刑狱,留着暗鹰,又当作何?”

大半个朝堂的臣子,似是说好了一番,齐齐跪倒在地,“求陛下允裁撤暗鹰卫之事。”

魏慎行依旧不语。

除了礼部的王尚书,再无一个臣子站出来,为他说话。

宁安帝用了八年时间,拔出了世家在朝堂几乎所有的根基,那些高高在上,自诩聪明的世家选择的皇帝,到头来,搬起石头狠狠的砸向了他们自己。

宁安帝的朝廷里,早就没有那些妄图借背后世家之势搅动朝堂风云的那些佞臣的位置。就算当年英王爷做皇帝,也断不会清理的这么干净。

温御史道,“臣想问周副使一句,暗鹰卫可违逆过陛下的旨意?”

“未曾,”周榭泉答得干脆。

“既如此……”

“只不过,魏大人常常会把陛下的旨意,理解成其他的意思。比如陛下只是让暗鹰去亭云阁寻找那逆贼英王世子李长舟,魏大人却趁着人家阁主不在,是把人家门派杀的七零八落。”

“是亭云阁目中无朝廷,不尊朝廷旨意,不允暗鹰卫入山搜查,暗鹰卫才不得不强制,”魏慎行答。

“亭云阁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江湖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死不休,魏大人还真不嫌事儿多麻烦,”周榭泉半嘲半讽道,“也是,魏大人武功盖世,是不会在意一个江湖门派寻仇的。”

温御史重重磕头,“我朝朝廷和各江湖门派,历来和睦相处,共进共勉,本朝更是得武林盟之助,文武昌盛,亭云阁就算有藏匿英王世子之嫌,也该由武林盟予以公断。暗鹰此举,乃陷我朝廷于不义,陷陛下于不仁。”

宁安帝望向周榭泉,这么多年,他动不了魏慎行的理由,群臣不知,但周榭泉当知道。他找不到办法,就只能一直等下去。可周榭泉今日一反常态,答了御史的问话,和温御史一唱一和,将魏慎行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亭云阁的仇怨,摆上了朝堂。

下意识的,他感到周榭泉似乎瞒着他什么。

明明可以成为苍山的继承人,却非要做这最危险最险恶的暗鹰卫,少年跟随他多年,他至今也不明白少年真正的心思。

他想听周榭泉究竟如何打算,却见周榭泉几步上去把温御史扶了起来,小声道,“温大人,你老人家也一把年纪了,可别为这等事气坏了身子。江湖事江湖了,您也说了,亭云阁的仇怨,得武林盟予以公断。我就是说说而已,您也意思意思就得了。”

“你……”老御史气得吹胡子瞪眼。

在他身边没规矩惯了,竟还把朝堂当儿戏,宁安帝真想打周榭泉二十大板,忍了忍道,“此事,再议。”

国民生计,长治久安,才是朝堂当议之事。群臣很快想起来上朝的初衷,纷纷端起奏折,讨论国富民强之策。像裁撤暗鹰卫这般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多少年都没解决,也不指望今天。

傍晚,宫中暗鹰卫换班,发现副使大人还跪在御书房门口。据说白日上朝,周大人惹了皇上,被罚跪在那。皇上自从回来就没出御书房的门,周大人也不声不响的跪到了天黑。

红烛映眼,有些困乏,宁安帝放下奏折,与内侍道,“让他进来。”

周榭泉终于得赦,爬起来揉了揉膝盖,忙随着内侍进了御书房。

“陪朕走盘棋,今夜就宿在宫里吧,”宁安帝指了指椅凳,哪怕是武功高手,跪上一天也不好受。

“臣遵旨,”周榭泉乖乖坐好,执子落子。

宁安帝一整天百思不得其解,想想还是直接问本人,“今日殿上,你是怎么回事?”

“就是有感而发,”周榭泉笑了笑,“没想到陛下会这么生气,都是臣的错。平时臣见太子殿下与陛下说这些的时候,陛下也没这么生气。”

“没有事瞒着朕?”

“臣哪敢呢,”周榭泉心虚道,“臣可不敢欺君。”

宁安帝落了一子,缓缓道,“魏慎行还动不得。”

周榭泉一愣,皇上是知道他和师父背地里做的事了?

宁安帝道,“我之前应下魏慎行的请,去亭云阁捉英王世子,便是想借亭云阁之手,试探他如今势力的深浅。我也明知他安的是什么心思。一来,我不信亭云阁真的有倾城解药,二来,朱百晓那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收留英王世子这个烫手山芋。虽说江湖传言,朱百晓把亭云阁主之位传给了个无名无姓的小子,但亭云阁基业巨大,又有燕逐流大师的机关阵在,暗鹰是讨不到便宜的,魏慎行势必无功而返。我也书信与你师父,告知我的想法,望他在事后做个和事佬,替朝廷向亭云阁赔个罪过。却不想,亭云阁的守山长老,竟都不在山上,亭云阁险些因此遭难。”

周榭泉早知,帝王若没有授意,师父又怎么会在,苍山弟子又恰巧路过亭云阁插手救下亭云阁的那些弟子?

亭云阁乍一看血流成河,断壁残垣,死伤惨重,可真正断气的却不多。所以丰沉才劝了几位长老忍下来。要不以大长老的性子,如今早就把皇宫屋顶掀翻了,别说是他,丰沉这个阁主本人也劝不住。

“所以陛下觉得,魏慎行还动不得吗?”周榭泉似也赞同,“他以一己之力,闯过燕逐流大师的机关阵,毫发无伤,软金甲当之无愧为燕逐流大师的最强之作。”

宁安帝闭眸,“阿熙那边,你得看住了。”

周榭泉十分为难,却也不能说自己有心无力。叶熙那个脾气,这个世上,也就李长舟的话,才能听的进去。

想到李长舟,周榭泉一瞬间的失神。想丰阁主最后的心愿是死后能埋进皇陵,和祖宗睡在一起,如今躺在太子殿下的棺椁里,顶了太子殿下的名姓入土为安,也算得偿所愿了。

这是他唯一能为丰沉做的事。

“待澈儿棺椁落葬,”宁安帝道,“朕便随了他的心意,赦免英王世子谋反罪过,再……将英王棺椁迁回皇陵安置。”

“陛下您……”周榭泉大惊。

李长舟另说,英王爷的棺椁若入皇陵,意味着皇上对英王府既往不咎了,毕竟叶渡之的死,是宁安帝这辈子心里的刺。

皇上对太子殿下的爱重,远远比他们所有人想象的更多。

听宁安帝道,“太子一生执着于此,朕不想他往生难安,望他瞑目九泉。”

“长舟殿下……定感念陛下恩德,”周榭泉算替李长舟答,想想,又替太子殿下回了一句,“殿下他也会……感念陛下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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