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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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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宁安帝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记得澈儿小时候,我和大哥三弟,常年在外,少回王府。我那些年,和澈儿聚少离多,只听父皇和王妃说起,澈儿懂事,聪明好学,沉稳谦和,文武全才,在同龄王孙之中,最为出色。我那时并不放在心上,只当是父皇和王妃与我说好听话,想拴住我的心留在皇城,别整天去江湖瞎跑。”

“后来,父皇让澈儿随百官每日上朝,听政议事,那时澈儿才只有十岁。大周国史上,从没有过十岁就参与朝事的皇族子弟。我偶尔回家,路上朝中大臣遇见我时,都会拉着我不让我走,说世子如何的见识广博,如何的针砭时弊,如何的出类拔萃,说苍天有眼,我大周国后继有人。我也只当是他们夸大其词,为了奉承我,讨我高兴,才刻意夸赞世子。现在想想,当年与我说那些话的,都是英王爷保举提拔的寒门直臣,为何要夸大其词讨我的高兴。”

“再后来,父皇薨逝,落叶山庄遭劫,我回到皇城,在五大世家和三弟的帮助下,坐上了这把龙椅。澈儿顺理成章当了太子,我是从那时开始,才关注起我的长子。我第一次上朝,他就立于朝堂上,舌灿如莲,条理有据,当着百官的面,站在英王府的一边,说父之过不及子孙,坚持李长舟远在西北,对英王府所作所为,毫不知情,更不可能无诏擅离西北军,企图拥兵助英王府谋逆。”

“我自然知道,长舟与此事无关。可那时候,大半朝事,我都不甚明了,之前我从未踏足朝堂,大到内阁六部,小到州府郡县,甚至没有一个亲信能用,举国上下多少政事,我都要从头开始,一点一点的学习判断。我在江湖习惯了自由,可回到宫中,时时刻刻有人盯着,吃不好,睡不好,心也烦躁。”

“太后势大,朝臣大半都是世家宗族的子弟,眼里只有家族利益没有百姓兴亡。魏慎行在我和英王之间选了我,得暗鹰卫支持,才让我继承皇位如此顺利,虽然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他自己,且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他做过何等肮脏卑劣之事。他们都坚持英王府有罪,当株连九族,加上长舟他在西北军中时,的确在众目睽睽之下,斩了朝廷派去的监军,还动他的私库大肆购买粮食,用银票兑换现银,分发给西北军中立功的将士。这些谋反之证,很难凭借几句话解释清楚。那时的我,只能选择暂关了长舟的禁闭,拖着再议,再寻一个合适的方法解决。”

“可澈儿非但不理解我,还带着一群直臣,在大殿外长跪,逼迫我昭告天下长舟无罪,甚至说英王弑父谋逆案也有蹊跷,要我下旨彻查。我那时候真是气急了,气得说要废了太子,让他滚回去反省。可我说的只是气话。澈儿为嫡为长,朝堂多年得百官信任,百姓拥护,我从没有过废太子的心思。但母后,皇后,那些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世家大臣,就连你师父都相信了。你师父夜里翻墙入宫,劝我三思,我才意识到,皇宫不是江湖,我已经是皇帝,君无戏言。我随便说说的气话,人们会信,会去照办,会伤害到我的亲人。”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我和澈儿之间,就不再有过寻常父子的亲近。等长舟一走,澈儿与我之间的关系,就更加冷淡了。澈儿他对谁都谦和友善,相处融洽,唯独对我这个父亲刻意的疏离。这么多年过去,英王府永远阴魂不散,只要提起来,我们必定会吵。我为君,他为臣,除了上朝,奏议国政,他不再踏入宫门,甚至从没像当年陪父皇那般,陪我在宫中下过一盘棋。”

“我和澈儿,拧巴了这么多年,却知道他的心全在大周,全在百姓,他的治国之能,当的起太子之位,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要强上许多。我甚至想,等再过几年,我裁撤暗鹰卫,把魏慎行收拾了,就退位给他,去苍山找三弟,留给他一个安稳的朝局。可未曾想……他竟先我一步,去了黄泉见父皇。”

“你曾与我讲,澈儿孩童时,对自己要求极为严格,别人家的孩子玩乐时,他在反复书写练字,别人家的孩子吃饭睡觉时,他在诵读国史文章,只为了能在我回家时,我能多与他说几句话,能得我的一声夸赞。我多么想有一个那样的儿子,我也曾经真的有过这么一个人儿子,却也知,错过的一切无法弥补。”

“如今我倒是希望,澈儿能像长舟一般,活的自在些,洒脱些,”宁安帝叹息,“说起来,长舟当年被那些武林英雄救走,这些年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过以他的性情,在哪里活,都能活的不错。”

“那到是,”周榭泉想想,亭云阁一字千金的排场,可是比皇宫更奢华的地方。又想他九死一生又不得生,改换姓名连最亲的人在眼前都不能相认,活着又算怎么活着。

“你不好奇,我为何会准英王棺椁入皇陵?”宁安帝道。

“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周榭泉道,“臣怎敢妄自揣度陛下心意。”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英王。”宁安帝道,“但若我赦英王府罪过,准英王棺椁入皇陵,长舟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回来。若他有心,做回他英王府的世子,他便是将来的东宫太子。”

周榭泉手上的棋子掉落棋盘,响声干脆。

“长子嫡孙,血脉清正。西北军为他麾下,江山百姓感其恩,江湖英雄敬其志,文武贤臣赞其功。我李氏皇族,没有比他更合适托付江山的人了。”

“臣以为,陛下当更属意二皇子的。”

立仇人的儿子为太子,周榭泉在宁安帝身边多年,深知宁安帝贤德,却也不敢相信,宁安帝会有如此心胸。

宁安帝叹了口气,“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刺杀太子的主谋,是二皇子吧?我再昏庸,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一个弑兄的人渣。等太子棺椁入土,那些参与谋害太子的罪过,我当一一清算。”

“真是什么也瞒不住陛下,”周榭泉无所谓南阳府或西北军谁走漏了风声,关于太子遇刺和七杀门刺客余孽的事,宁安帝到底知道多少。

宁安帝就算赦免英王罪过,李长舟也回不来了,周榭泉想不出宁安帝接下来还要做什么。若继续瞒着,很可能打乱他和殿下这些时日的全盘布局。

本以为皇上执着对英王爷的仇恨,他们才隐瞒下诸事。

万事俱备,提早一些,倒也无妨。

“太子殿下刺杀之事,臣并非有意隐瞒陛下,”周榭泉犹豫片刻,就做下了决定,“明日陛下得空,可否随臣去见个人?陛下想知道的真相,这人都会告诉陛下。”

……

明火万丈,延伸到宫墙之外,狭长的小巷。

聂神医喜静,举世皆知,每每来皇城,都住在城中最僻静的一处行馆,小巷幽深,平日几乎无人经过。行馆十几间房,丰阁主也跟着住在一起。两人脾气都怪,不喜人服侍,诺大的瓦墙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影。

半夜,一只海东青,优哉游哉的飞进了深宫,又优哉游哉的飞了出来,飞到了聂神医的行馆。

身形如此巨大的鸟,据说是亭云阁主的宠物。丰沉在皇城养病,大鸟就追着主人就来到了皇城。

亭云阁主乃宁安帝的上宾,大鸟也狐假虎威跟着有了地位。皇城没人能拦,也没人敢拦,大鸟于是在皇城的高空中,宫内宫外,横行无阻。

只见漆黑的夜色中,海东青落进了聂小灯的行馆。站在门口的黑衣人,上前摸出了藏在大鸟羽毛下的信。

大鸟不屑的甩了甩脖子。

“宫内有变,”入屋,黑衣人打开信,读完又将信递给倚靠在床榻上的公子,叹道,“阿泉又自作主张。”

公子似有疾患,手指煞白,缓缓伸手接过信,还未读两行,信纸被毫不留情的被抽走。

“出去,”聂神医凝神施针的时候,最讨厌人打扰,打扰他不行,打扰他的病人,更加万万不可。

纸被揉成一团,随意丢在了墙角。

“聂小灯,”黑衣人拾起纸团,也没生气,“明日皇上到来,殿下需早做应对,做好安排。”

“那皇上是来看死人的,还是看活人的?”聂小灯冷哼,手上的银针刷刷扎下去,点穴入位,“若是看死人的,我立刻走,以后你们谁也别再来神医谷烦我。”

黑衣人不做声,倒是床榻上的公子笑了,那笑意温和谦逊,让人看着舒服,和银蚕曾经的那位被他扎一针就疼的吱哇乱叫的前主人,全然不同。

银蚕倒是和这副身体意外的相合,或许在丰沉身体里养的时间久了,银蚕已然适应了人血。同为皇族李姓,血脉相连的兄弟,血的味道该也差不多。

想起丰沉,聂小灯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如果眼前人知道,是丰沉用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换了他的命,他还能露的出这般笑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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