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孽，后世债（二）
从得知卢沫影失踪的消息的时候开始，卢志泽就知道，那个人的报复已经开始了。
但是卢志泽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居然还会把他的影儿送回到他的身边——哪怕，她的容貌、声音甚至体形，都已经与原来不一样了，但是，这个世上，有哪个做父母的，会错认自己的孩子呢？在看到那个叫做若影的你车子的那一瞬间，卢志泽就已经肯定了她的身份——那个他失踪了许久的、生死不知的女儿。
那个人并不是什么体谅他的心情的好心人——恰恰与之箱单，对于那个人来说，任何能够让他感到痛苦的事情，都是能够让他感到开心的事——卢志泽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此，他自然也就知道，那个人让卢沫影回来，一定是有着什么其他的目的的。
但是，哪怕明白这一点，卢志泽却也只能装作不明白。只要多一天就好，多一天就好——让他和他的影儿，再多呆一天——这是作为一个牵累了女儿的不称职的父亲，唯一的、无比卑微的愿望。
但是，这样的愿望，也随着那个人的到来，被打得粉碎。
一命换一命——用一条本就已经逝去的生命，去换取一个她所亏欠着的人的性命——多么划算的买卖不是？卢志泽在听到这一点的时候，脸上忍不住泛起了苦笑——那个孩子，还是那样的温柔。但是，哪个父亲，会同意这样的交易呢？更何况，他本就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又怎么会在乎那本就所剩不多的生命？
“真是个傻孩子……”卢志泽轻声地笑了出来，浑浊的眼中却闪动着温暖的光芒，落在另一个人的眼中，却无比刺眼。
“你看上去，似乎挺高兴的样子？”斜斜地倚在门上，红衣的男子唇边挂着嘲讽的笑容，双眼微眯，黑色的眸子像是能吞噬所有的光芒。
“能有这样一个孝顺的孩子，我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吗？”像是没有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讽刺之意，卢志泽笑了笑，有些艰难地撑起了身子，转过头去看着男子。男子微微低着头，黑色的长发垂下，背对着光的脸孔看不清表情。但卢志泽知道，那张脸上，一定不是什么温和的神色。毕竟，在他面前的——
“呵……”男子的笑声让卢志泽微微晃神，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大火弥漫的夜晚，身着红衣的男子唇边带笑，双手染血，仿若来自地狱的修罗——不，也许比修罗更加恐怖——卢志泽看着男子拉开房门，微微侧过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眸中看不出神色：“看来，我倒是根本不必担心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难过。”
说完，就转过身，准备离开。
卢志泽看着那仿佛由血液浸泡而成的衣袍，捏紧了拳头，终于在男子迈出第二步的时候开了口：“司魅。”
男子的脚步猛地停顿了下来，房间里的气氛也瞬间变得无比压抑。
“这个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司魅转过身来，唇边的笑容消失不见，看着卢志泽的眼神，也充满了寒意。让对上那双眼睛的卢志泽仿佛在一瞬间就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一样。
不寒而栗。
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一样的恐惧。
冷汗从卢志泽的额头上滑下，掌心是黏腻而冰冷的触感。卢志泽的嘴唇不停地颤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或者说现在的他——实在是太弱小了。弱小到，只要对面的人愿意，甚至都不需要费一丁点的力气，就能够将他从这个世上抹去。就像一个人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但是，哪怕如此，他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不要对宅子里的其他人动手。”一字一顿地，仿佛被掐着脖子似的，卢志泽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甚至觉得，每一个出口的字，都已经扭曲变形，尖锐难辨了。
身上的压力猛地一松，卢志泽整个身子一阵瘫软，差一点就直接摔下床去。他靠在床头，用酸软的双手撑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
“这是我犯下的罪孽，与他们无关。”卢志泽有些不敢看司魅的眼睛，只能别过脸去，看着房间的角落，“他们是无辜的。”
“罪孽？无辜？”似乎是卢志泽的话让司魅感到可笑，司魅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有任何形象的那种笑，甚至笑到弯下腰去。卢志泽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会流出眼泪来。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直起身来，再次用他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双眼看着卢志泽。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刚才的笑容，但那语气中的嘲讽，却比之前更加浓重了几分：“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两个词？”
冰冷，嘲讽，厌恶——憎恨。
清晰可辨的情绪。卢志泽甚至能够想象司魅恨不得杀了他的感受——但是，那对于司魅来说，还远远不够。因为死亡，对于有的人来说，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不够解恨，不够快意，不够残忍。不够，不够，不够——卢志泽甚至能够感受到司魅心底那疯狂的叫嚣——哪怕他的脸上，只有那一成不变的笑容。讥讽的，刺痛人心的。
卢志泽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身子也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当初的事情，是我们做错了。”
“不管你对我做什么，都是我应得的。”卢志泽看着司魅那张完美得不似人间应有的脸，眼中的情绪翻涌着，像是能够将人淹没在其中，“哪怕……”
“够了！”司魅猛地后退一步，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了偏执以及疯狂。他微微闭上了眼，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却再没有朝卢志泽那里看上一眼，“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是吗？”
“我……”卢志泽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司魅走出了房门。良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