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孽，后世债（三）
出生，死亡，然后再次出生——这就是人们所谓的轮回与转世，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一个法则。卢志泽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与这个世上的其他人所不同的一点是，卢志泽的每一次出生，都带着记忆——上一世的，上上一世的——甚至于几千年前，几万年前的。
在记忆的最开始，卢志泽并不叫这个名字，也不是这样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那个时候，他姓凌，是整个人族当中最有权力与实力的人。
凌家家主，凌泽。所有人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三界战乱，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在这场战争中，受到的损失最大的，也许就是人族了。
虽然人族有着其他种族无以伦比的修行速度，但是也有着更加明显的弱点——那些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只要被波及到一点，就成片成片地死去。
人族的情况随着战争的推进，越来越不利，而作为当时凌家家主的凌泽，也终于接受了一个人提出来的点子——
集千万人肉身为一体，聚千万人智慧于一身。
多么美好而诱人的描述。
如果这句话伴随着的不是血腥与残酷的话，也许在那之后，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
只可惜，这个世上，从来都不存在什么如果。而这句话，也不过是人们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所做出的美好的遮羞布。
“那些没有一点能力的垃圾，如果不是我们的话，早就被杀光了吧？”有人这样说着，语气里是满满的自得与不屑一顾。
“反正都是要死的，还不如为我们做出点贡献不是吗？”有人大笑着，说出的话语事不关己。
“那些杂碎居然敢勾引大小姐，难道不该死吗？”义愤填膺的声音，却狠狠地戳中了凌泽的痛处，让他的脸色都忍不住白了几分。
是啊，他的妹妹，那个凌家最有天赋的人，那个他最疼爱的妹妹——就这样，被那个没有一点能力与天赋的普通人给玷污了——这是凌泽心中的一根刺，硬生生地扎在肉中，不管什么时候去拨弄，都无比疼痛。哪怕她已经将她带了回来，但是他心底的那份愤懑，却没有消去哪怕一分一毫。
虽然听那天跟着他一起去的那些人说，他们已经杀了那个胆敢玷污他的妹妹的男人，但他却依旧没有办法感到满意，尤其是，在那之后，得知了他的妹妹已经怀有了那个男人的身孕以后——
一想起妹妹那一刻不离地带在身边的小男孩，凌泽就觉得胸口一阵气闷。他的妹妹，竟然不愿意让她的孩子姓凌，也不让他进行修行——甚至不愿意让那个孩子喊他“舅舅”——她让他喊他：家主大人。
和回来之后的她一样的称呼。
只剩下上下级的冰冷的关系的称呼。
凌泽固执地认为，这一切，都是那个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的错。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凌泽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竟然头脑一懵，就点了头，同意了那个弥漫着血腥味的计划。而在那之后，他却并没有什么后悔的情绪，与之相反，他的心中反而有些兴奋——不可否认的，他在心底确实赞同着其他人的说法。
不过是一群没有任何力量的、被他们保护着的弱者而已。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取回一点他们的报酬罢了。
仅此而已。
至于他的妹妹，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更是不愿意再和他进行任何往来，甚至在路上碰见，也只是远远地避开。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她就病得连床都下不了了——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她的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差了。至于凌泽，则投身于那个“计划”之中。
将千万人的肉体与魂魄都凝聚到一起，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这其中的第一步，就已经让许多人止步了——残杀同族的这份罪孽的沉重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得了的。在失败了两次之后，参与这次行动的人中，就已经有三个疯了。而凌泽的精神状态，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是先将抓来的人杀死，然后再丢入坑洞之中，试图将他们凝成一体，但是，后来，他们就将尸体搅成肉泥，再后来，他们将那些人，活生生地推下去搅拌——
哭喊，嚎叫，血腥，糜烂。
分明是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凌泽却只感到一阵快意。
快了，就快了——能够拯救整个人族的兵器，就快要被制造出来了——凌泽的双手沾满了血迹，脸上的神情却无比狂热。
“你已经疯了。”那天，他站在妹妹的病床前，得到的，只是这样一句平静的回答。
卢志泽想，她说得没错。那个时候的凌泽，已经疯了。
掌控着力量的快感与沉重的罪孽感互相缠绕、撕扯，把凌泽那颗因为战争而早就伤痕累累的心钻出一个个的坑洞来，无法愈合。
那个时候的凌泽，就像一只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心中唯一剩下的，就是制造出那个所谓的“能够拯救人族”的“兵器”——执念，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血腥，杀戮，疯狂——而在这之后的失败，则更是让凌泽无法接受。
已经放弃了一切，已经失去了一切，甚至抛弃了作为人应该有的心，他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充满了血肉的、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坑洞？
无法接受，无法忍受，无法停止——只要有一丁半点的可能性，也要尝试。
既然不能损害到人族的实力，那就用不会损害实力的人好了——反正，看她现在的样子，也已经活不久了，不是吗？
“你已经疯了。”在被人带到那个巨大无比的坑洞前的时候，她依旧只是平静地阚泽凌泽，说着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话。但是凌泽却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只是有条不紊地做着各种准备工作。
凌乱的头发，乌黑的眼眶，布满了血丝的双眼——当时的凌泽，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都已经和疯子没有什么差别了。
而这样的凌泽，制造出了那样一个恐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