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姑娘是仙女下凡吗?
我去蒋府找桃月,却被她们以桃月病重为由搪塞,蒋洵的嫂嫂和母亲假意挽留,我推脱一番,二人才互相宽慰着送我出门来,待我坐上软轿,挑指撩开轿帘的一角向外觑时,看到她们婆媳二人面色松快下来,好像了却了一桩大事,便知这一家人伪善,我心中阴沉下去,有了新的打算。
蒋府的轿子一直把我送到家门口,拿银钱打发了小厮,我回到屋内,从床下拖出一口狭长的紫檀箱子,吹掉表面的浮灰,锁扣哒的一声打开,箱中露出一柄冷光湛湛的宝剑,这把剑是桃月从一道观中偷出,我将她救下后,桃月便将此剑送给了我,一百年间保养得宜,剑锋仍然削铁如泥。
我提着剑重新回到蒋府,化成一阵风旋身翻进宅中。
刚才在正房中偷偷看我的小丫头正跪在院外打手板,拿着薄竹片的老嬷嬷横眉竖目,毫不留情地将竹片狠狠抽下,小丫头的双手很快就肿了,她浑身战栗着边哭边躲,另有一满脸横肉的胖婆子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可怜小丫头身子单薄,怎么挣脱的了,只能任由竹板一记一记抽下来,最后伤口溃破,每打一下就有血肉飞溅,嫌她哭的声音大,老嬷嬷抬手就是两巴掌打在小丫头脸上,小丫头被打得嘴角冒血,当时就垂下脑袋不再出声了。
府上其他的丫头婆子低着头跪在远处瑟瑟发抖,老嬷嬷打累了,把沾满血的薄竹片一丢,扯着嗓子冲她们大声喊到:“以后浅雪姑娘来了都注意点儿!别节外生枝,小心把你们的眼珠子抠下来!柳叶这小贱蹄子四处乱看犯了戒,要不是大夫人心善,今日非将她乱棍打死不可!抽五十手板真是便宜了她!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两个粗使丫鬟提着水桶来洗刷被血弄脏的地砖,柳叶被胖婆子拖走了,我跟在二人身后,之见胖婆子将她扔进一间柴房,恶声道:“大夫人说了,你以后不用去前院侍奉,就在这干些粗活吧,这三天没你的饭吃!”语毕便摔上门走了,等胖婆子走远,我从门缝中一看,柳叶两颊青紫,两手鲜血淋漓,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她满头满脸的汗,散乱的头发沾着污物,躺在柴堆里不知死活。
我本不想多事,但见她受刑,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现出人形,我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柳叶听到门声,本以为是又有人来折磨她,不想张开眼睛却看到了我。
“浅雪姑娘!”她惊叫起来。
我竖起手指在唇前做噤声状,用一根木柴顶住房门,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你想不想活命。”
“想,奴婢想啊。”闻言,柳叶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脚边。
“你不要声张,我有办法救你。”
柳叶吸了吸鼻子,眼里蓄着一汪泪看着我,我摘下珍珠耳坠,用末端的银针刺破手指,挤出血滴在柳叶被打烂的双手上,霎时间皮肉聚合归位,缺损的肌理如蛛网密织,不一会儿双手便完好无缺了。
柳叶大吃一惊,将愈合的双手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一时不知是该感谢我还是该害怕。
“姑娘是仙女下凡吗?”柳叶问。
“你为何会觉得我是神仙,而不是妖怪?”
“奴婢听说妖怪只会害人。”柳叶倒是诚恳。
“我不是神仙,不过是有些修为罢了。”我哑然失笑,又问道:“方才你在屋里不过是多看了我两眼,为何就要受此酷刑?”
此言一出,柳叶眼神黯淡下来,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奴婢知道大夫人说的是假话,不忍姑娘受骗,这才多看了两眼。”
“我早便知她说的是假话。”我安慰着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屋内不是还有一位小丫头吗?她可受了刑罚?被关押在哪里?”
“她叫枫叶,枫叶是不会受罚的。”柳叶说。
“为何?”
“枫叶以前服侍太夫人时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太夫人已经……”说着说着,柳叶又呜咽起来。
“已经怎样?”
“太夫人已经剪去了枫叶的舌头。”柳叶泪流满面。
我大骇。
“枫叶听到了什么,要遭此横祸?”
“无人知晓,枫叶从未和任何人说过。”柳叶抽噎着说。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事,但我隐约觉得和桃月分不开关系,一种难以言说的不详预感从心底钻出来。
“我问你,你在这里做事多久了,可曾见过蒋洵的媳妇?”
“奴婢是吏部杨大人的家生子,蒋大人搬到这之后,奴婢是第一批被送过来服侍伺候的,奴婢只见过蒋夫人一次,之后蒋夫人就不见了。”
“你说什么?蒋夫人不见了?”
“是,而且太夫人吩咐过了,以后对外要说蒋大人从未婚配过,奴婢也觉得奇怪,蒋大人明明是娶过妻的呀。”柳叶说。
我一阵胆寒,他们究竟把桃月怎么了!
突然又觉得蹊跷,我一个蒋府的外人,柳叶为何要把一切讲给我听?
我将疑虑讲给柳叶说,柳叶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到:“求姑娘不要生疑,奴婢虽然在蒋府服侍,但卖身契在吏部杨大人府上,所以还算是杨大人的奴婢,奴婢所说都是真话,姑娘神通广大,只求姑娘念在奴婢这几句真话的份上,让杨大人府上的陈嬷嬷知会奴婢如今的处境,陈嬷嬷是奴婢的亲姑母,姑母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把奴婢要回杨府的,求求姑娘,求求姑娘,不然奴婢便要在这虎狼窝里被折磨死了。”
柳叶说着,想起往日受过的苦楚,不禁涕泪横流,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我一阵心痛,连忙把柳叶从地上拉起来:“求人哪胜求己,蒋家人的德行你姑母怎么会没有听说?她若是愿意把你要回去,你如今还用在这里受刑?”
柳叶备受打击,更是哭得连话都讲不清了。
我突然心生一计,对柳叶说到:“我今天一定要找出妹妹的所在,你若能帮到我,明日我便到杨府替你赎身,让你脱了贱籍做清白的自由人,你觉得如何。”
“姑娘此话可当真。”柳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当真。”怕她不信,我竖起三指对天发誓到:“我陆浅雪在此起誓,若有虚言,定叫我修为散尽,五雷轰顶!”
“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奴婢一定做到。”柳叶承诺到。
“我问你,你在这做事时间也不短了,蒋家可曾发生过什么怪事没有?”
“怪事?”柳叶想了想,说到:“蒋府是大夫人和太夫人当家,二位夫人是极其严厉的,上下仆妇小厮不敢不安分,还真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哦,虽然没有怪事发生,但府上有一处院子倒奇怪的很,太夫人和大夫人从不许下人过去,而且还用一丈多高墙围起来了。”
应该就是那里了。
“柳叶,你能带我过去吗?”我问道。
趁着天色将黑,柳叶带我顺着无人的小道溜过去,那院子除了被高墙围住,大门上还缠着一些黄绸,像是结界符。
我想解开黄绸,可触之手指一片灼痛,用剑也挑不破,柳叶见状上前来帮忙,绸缎倒是不扎手了,却像活蛇一般越解越乱,越缠越紧。
见解不开,柳叶横下一条心将绸缎放在齿间狠咬,用尖尖虎牙在绸缎上撕出一道口子来,顺着这个缺口用力一扯,黄绸应声而裂。
柳叶牙齿被扯松,绸缎上沾染了淋淋的血花
“柳叶!”我惊叫起来。
柳叶唾掉满口血沫,说到:“姑娘愿意帮奴婢赎身,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破裂的黄绸从门缝中掉落,内层有朱砂痕,是结界符无疑了,让我更加确信,桃月就被关押在这座庭院之中。
我留柳叶在门外放风,独身走进院中。
推门时,突然听到桃月的声音凄厉无比地喊了一声:“姐姐!”
我动作一滞,猛地回头,可背后除了柳叶空无一人。
“姑娘怎么了?”柳叶不明所以。
“你刚才可曾听到什么声音?”我问。
“没有。”柳叶摇了摇头。
这一声姐姐让我清醒了过来,院内可能有诈。
但我能弃桃月于不顾吗?
我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被高墙和黄符围起来的院落遍地焦土,所有建筑都被推平了,只在院落中心放着一个白玉一般通透无暇的长颈瓶。
周遭的炁涌动,院门自动关合了,前方几步远处,有什么东西在焦土下蠕动,不多时,五柄寒光凛凛的剑从土下浮出,在我面前围成一圈,剑锋直指向我,炁涌如洪涛巨浪。
这是最后的警告,此时退出尚有生机,此时退出亦前功尽毁。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笑,来都来了,又怎么能空着手走呢。
我抽出剑,刹那间五柄悬空剑一齐向我袭来。
我躲掉了第一把剑,挡掉了第二把,和第三把短兵相接,我将全部功力倾注在剑上,悬空剑应声而断,断剑击飞了第四把,勉强挡住第五把,先前挡住的剑飞回来划伤了我的手臂。
我顶着伤全力迎敌,两刃相击铿锵有力,剑来剑往,悬空剑势同狂雨,我亦有本事在身上,不一会儿已有三把悬空剑折断,另外两把不知疲倦,可我已血汗淋淋,近乎脱力,反应稍慢,背后被砍出一道伤口,登时血流如瀑,我吃痛倒地,一剑直向颈处砍来,无奈只好现出原形,经过千年的修炼,芍药原身早已比精钢更加坚韧,悬空剑被震碎,我强忍着脏腑的剧痛重新化成人形,蓄力击向最后那柄悬空剑。
将最后一把悬空剑从中间斩断,我呕出一口血来,瘫倒在地上。
结束了。
扔了剑,我拖着伤重的身体竭力向白瓷长颈瓶爬去,耳际突然响起风铃一般细碎的金属碰撞声,身后炁涌如锋,回头一看,被我逐一击断的悬空剑碎片聚合,又变成了五把完好无损的剑。